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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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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微白,水面渔火如星,有一缕光慢慢悠悠飘忽而来,鬼火一般悬在窗口。岑乐推开窗,抱了个一尺余长的木箱进船舱。箱子顶上有一朵巴掌大的描金圆莲,别看不大,里面花头精真不少。

三寸高的钧窑瓶,颈上系了根红绳。岑乐翻转看瓶底,一下愣住。放下瓶子,对面人盯着他十分好奇的样子。他不打算解释,刚拿起旁边的手串,秦思狂眼疾手快抄走瓷瓶。

想责备两句又觉得毫无作用,岑乐唯有无奈叫他当心。

一句提醒令秦思狂愈加雀跃,钧窑瓶没多名贵,可见里头东西非同小可。他两眼炯炯有神,岑乐瞧他准备打开的手势,连忙覆在他手上:“别。”

“里头不会是毒药吧?”

“哎,差不多。”

“拿毒药去颂闻馆,印子瑜要它有何用?”

“药能害人,更多还是用于治病。”

秦思狂的脸色一下变了。他晃晃小瓶,里面装的不是药丸也不是水。

“莫不是龙溪花?”

这下轮到岑乐震惊。

“你怎知龙溪花,”他想到一种可能,“该不会……”

秦思狂谨慎地把瓶子放回箱里。

“十七岁那年,九爷遣我去海门办事。”

海门东临黄海,南靠长江,三横五纵,来往货船无数。时年七月常有船只丢失货物,起初无人在意,直至一夜丢了五百石粮食,引起漕府的重视。都察院副佥都御史龚鸿赴海门探查,两日后竟不见了踪影。漕运总督衙门怕有海寇或是水匪谋划作乱,又逢八月在即,总兵刘化即将赴京述职,以私交请到韩九爷,希望尽快解救龚鸿。

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秦思狂用三天完成九爷的吩咐——找到龚鸿。那年的玉公子刚崭露头角,靠的还是郭北辰和石文方的面子,当然后来知道颜芷晴暗中也帮了一把。人呐,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少年往往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缺乏清醒认识。找人是一码事,真动手救人又是另一码事。彼时他风头正盛,天不怕地不怕,忘了九爷别轻举妄动的嘱托。等从明山和尚手里救下龚鸿,狼山堂把人送回总督衙门时,他自己就剩半条命了。

“明山和尚……你居然跟他交过手,”岑乐沉声道,“此人心机深沉、手段阴毒,能剩半条命已经算你本领高强。”

金裘说了同样的话,韩九爷则无比自责。对于沉重的内伤和深入五脏六腑的毒,姚敬给出的解决之法正是龙溪花。龙溪花并非花,是漳州人林羡研制的齑粉奇药,传说死人吞下一口都能活蹦乱跳。姚敬推断秦思狂最多能撑半个月。漳州地处岭南,集贤楼跟林羡毫无交集,要半个月内取到药怎么看都希望渺茫。这一回,韩九爷策马南下,整整十三日不眠不休带回了龙溪花。没有人知道他用什么条件换得奇药。

病中人睁眼时正值午后,本应炎热的夏日因为雨后初霁凉爽宜人。水气伴着微风飘进屋内,坐在窗下的韩九爷本来在读《南华经》,听见声响发觉孩子醒了。

睡了很久的年轻人不晓得十几天里发生的风风雨雨,糊涂的脑子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倒装了几分委屈,像是孩摔跤瞅见大人就要哭鼻子。可惜不等他哭闹,姚敬前来查看伤势,随后一群人涌进门,连二妹都哽咽了。三步外立于背光处的男人笑了笑,高大身形令人安心。秦思狂看不清他的神情,单单相信这个人永远可以教导他们,保护家人。

箱子里第二样东西是一串玛瑙手串,银杏果一般的珠子纹理绵延,色泽艳丽。秦思狂安静地把玩着珠串,时不时抬头。少时往事是自己主动讲述的,岑乐没问,听完后依旧平静。他早就合上书,双手交握,像在想心事。

玛瑙手串一看便知年代久远,质地温润,摸起来滑不溜丢。见人玩得爱不释手,岑乐问道:“喜欢?”

秦思狂点点头。

“我们家摺货说这件东西看起来普通,拿在手里就放不下来,稀奇得很。”

“确实。”

岑乐笑道:“宝贝嘛自然人见人爱。就像九爷神武,我一大老爷们不禁为其倾倒,何况……”

他没道出后半句话,其姿态已足够让秦思狂诧异。

“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先生做派令人心动呐!”

玉公子目光闪动,瞳中摇曳的烛火仿佛映照内心。然而海门的故事不会让岑乐生气,玛瑙珠串的隐喻同样不能使他高兴。因为他很清楚秦思狂心动的原因——无论龙溪花还是手串。

岑乐望着他手里的珠串,幽幽道:“倘若没有龙溪花,公子会如此喜爱它吗?”

秦思狂失笑:“要不是林羡一瓶药,秦某岂有命与先生谈天说地!”

他的话叫人无法反驳。

“今儿跟我说这些,公子走心了。”

秦思狂瞥了眼曲谱:“你同我胡言乱语,我却敞开心扉尽道心事,算算吃了好大的亏啊。”

岑乐忍着笑附和道:“哦,那在下该如何补偿公子?”

“哎,我懂先生的难处。‘当铺’有‘当铺’的规矩,之前桂花楼的事不能言明,忻与还为何拔剑相向我也不便多问。不如……聊聊先生怎么得罪小姨,被江南一众青楼拒之门外的事吧。”

岑乐总算听明白了,人家拐着弯问他和忻拾迎的过节。

“真想知道?”他故意板着面孔道,“有点不光彩,不过算不得秘密,想听我就告诉你。”

秦思狂瞧他装傻,连忙补上一句:“先生博闻强识,可集贤楼也不皆是无能之辈。”

“于是乎?”

“我视你为知己,所以从未想过借天机堂探查隐秘。先生光明磊落,不光彩的另有其人才对。”

攥着珠串的手搁在自己肩上,岑乐忍不住笑了。他的意思是碍于二人“非同一般”的关系,不想动用天机堂,太生分,等人主动开口呢。

贼人软硬皆施,哪个铁石心肠的人受得住。被撩拨得飘飘欲仙的男人终于投降,既卸下心防,不用再装模作样,省得遭人调侃假正经。他侧躺于榻上,将玉公子圈在怀中,摩挲那条唐代珠串。

“嗯……”

“可知黄家乌金剑匣的来历?”

江湖尽知六十年前青城黄家家主黄凯山铸乌金剑匣,内有黄鸟、千雪、南山、凯风、妖歌、有桃六剑。然而鲜有人晓得剑匣乃是黄凯山与一位女子的定情之物,那位女子名叫陶雪歌,正是兖州陶家的小姐。

黄陶两家积怨已久,自然容不得二人生情。相恋却无法相守,黄凯山打造乌金剑匣,每一把剑都以诗经取词命名,旨在铭刻自己与陶雪歌的情意。两方争斗仍在继续,可谓不死不休。先是陶家出手,黄家遭逢变故后乌金剑匣不知所踪。二十年前,黄家将陶家赶出山东迁至均州,再到去年陶谦回青城开花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两家的故事估计有得书呢。

过去,六剑中的有桃、千雪、凯风流传有序,另外三剑下落不明。汪同得到南山仅仅三年,而南山其实是别人献给他的,此人正是覃冠。

“他与汪家有姻亲关系,覃夕或许真是汪同、汪旭的外甥女。”

“习武之人都想要神兵利器。他给汪同这样大能耐的亲戚送礼,一定有事相求。”

渐渐的,男人的手从玛瑙珠子转移到其他地方。

覃冠一介布衣,无门无派。他家中富裕,想要宝剑只有一个办法——花钱买。至于买东西最好的路子就是“当铺”。多方打探,“当铺”只找到南山的下落。

秦思狂叹了口气:“不用问了,那时‘南山’的主人是忻拾迎。”

岑乐不用明说,略微提点几句就能让秦思狂猜到来龙去脉。

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对“当铺”来说,好做的买卖做便做了,不好做的也不是非要挣那份钱。这笔生意显然属于后者。忻拾迎背后是谢悬,他不肯割爱,“当铺”不会硬来。所以覃冠知道南山在武昌安济堂,然后自己带着女儿上门求剑。接着忻拾迎殒命,南山终是归了汪同。

“不对。覃家父女三年前到武昌应是想花钱买剑,一个读书人一个小姐,他们不具备杀人夺剑的本事。”

陈家香铺相遇时,覃夕曾问岑乐是否该原谅无心犯错之人。忻与还安排人唱《琵琶记》讽刺她,意味他俩原本有些交情。覃夕当初接近他想讨些情面,结果忻拾迎身死,两方撕破脸。

“覃夕在脂香阁喊你走,怕‘表舅’伤你,不像会为一把剑不择手段的人。”

“无论如何 ‘南山’在汪同手里,先生觉得覃冠所求成了吗?”

“恐怕没有。”

“如何判断?”

“要是成了她不用三月去济南找温时崖,后面字帖、团扇、曲谱一系列事情都不会发生。”

父女俩没有拿到宝剑的话,杀忻拾迎的另有其人。有这等本事且敢跟谢悬叫板的人倒不是没有,可最后把剑给汪同的就只能是他弟弟汪旭。

“覃家父女来回折腾,一定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为钱,为仇,为情?都不像啊!”

大约是嫌热,秦思狂手肘轻推身后人。

“多半为了情。恩情友情皆是情。”

岑乐压下胸中少许不满,缓缓道:“覃冠少时在外游历,拜师学画。假使他去过浙江……”

秦思狂浑身一震,支起身望向木箱中第三件东西。

“你的意思是他也许认识钱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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