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神奇，怎么会这样呢？

祁煜也不知道，他只是遵从了内心的声音和感觉，于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简直就像人生下来就会呼吸，就算在黑暗里也不会把饭吃到鼻子里一样理所当然。

傅秋语的漆黑发丝缠绕在他修长的指间，那些纠结之处逐渐被轻柔地解开：“不知道为什么，我其实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比如我们相处的经历，打过的流浪体，一起看过的风景……可是忽然之间，我觉得那些事情都变得好模糊，就像……”

他神色变得有些迷茫，“蒙上了一层迷雾，除了视觉中心的你之外，其他一切事物都变得模糊不清……”

傅秋语若有所思，“我在这段日子里，一直在研究V.E物质和这片空间诞生的原理，虽然很多东西还不太清楚，但大概弄明白了……V.E物质是这个世界生灵的情感与记忆的能量表现形式，而V.E空间就是存放这种能量的地方。”

“可能你的记忆被这片空间影响了……”

她神色变得凝重，似乎又在思考什么复杂的事情。

祁煜连忙打断她的思考，免得她又把责任自己身上揽，“不，与你无关。早在我们重逢不久后就有这种情况了。”

是的，早在几天前他就发现了，自己似乎完全想不起来关于“雨丘”的一些细节……不，比起想不起来，他的感觉是——他完全不知道。

想不起来，也至少会有个大概的印象，只有完全不知道，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完全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喜欢吃什么食物，喜欢什么颜色，讨厌做什么事，明明他应该有她的资料，可他竟然对她成为猎人小姐之前的事毫无印象。

甚至于她的习惯，她的体温，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记忆里都是一片空白。

同样空白的，还有他对这个世界的记忆。

利莫里亚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责任，是他会永远守护并为之付出生命的存在，但为什么……他完全想不起来族人的样子？

过往的所有经历，在他的记忆里都好像化为了毫无生机的画面和信息。既不温暖，也不寒凉，就像他摸了无数次的画布。连胸膛中那永恒燃烧的仇恨之火，都变得苍白空洞。

茫茫大雾中……有一只蝴蝶飞舞着，落在他的脸颊上。

这是他所有的记忆里最清晰的存在，是那些毫无生机的画面中唯一的鲜活。

祁煜：“你会在早晨八点准时来到咖啡馆，呆上一会儿然后离开，中午偶尔会来看一眼，我们主要的交流时间在晚上，你晚上来咖啡馆的时间也在七点半左右，一直待到十一点过后。不过你偶尔也会半夜在找我聊天。”

“你大部分时间会让我陪你看书，有时会和我倾诉一些生活中的事情，你最喜欢触碰我的脸，起手的第一个动作触碰的地方是我的左脸眼下一寸处，连续两次……”

他拉过她的手，像小动物一样用脸颊蹭蹭她的掌心：“这些是你的习惯，是你独有的、区别于旁人的生物印记，无论你变成什么样，这些习惯都不会改变，我一眼就能认出你，找到你。”

傅秋语：……

世界一下变得很狭窄、很安静，安静到她只能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

她茫然地想……原来世界可以这么安静吗？

一直以来她的想法都没有变过，她始终认为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游戏和现实是两个世界。

但祁煜和她不一样，在他眼里游戏就是现实，所以他从未将她们作为两个个体分离开，他也在极力的表明自己喜欢就是她这个整体而并非其中的一个，依据就是来自于她本人一脉相承的习惯。

老实说，她有点迷茫了。

她与祁煜不同的观点来源于不同的认知，或许当祁煜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的时候，也会萌生和自己一样的想法。可偏偏，这是应该永远保守的秘密。

她不能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去说不应该说的话，可除了将他们的认知进行统一，她没有任何办法让祁煜理解自己，并好好的思考他们的关系是否值得继续。

傅秋语也无奈了。

如同他只是在敷衍她，她会二话不说把他给祭天了，可他真诚的要死，差点就要把心窝子掏给她了。

恋爱脑是他的错吗？

——当然不是，是她的错。

没事玩什么乙女游戏，这下好了，欠一屁股情债不知道怎么还，想自己一个人安静的死一边去都不行，情债非要追在她屁股后面要拯救她，什么叫越拯救越绝望啊？

她的眼眸像一片沉郁的海，那些难言之痛化作孤独的浪花，一些感性的情绪……随着这些浪花冲刷上理性的海岸。

她的心好像变成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泛着又酸又涩的苦水，连眼眶都变得又酸又涩。

傅秋语：“……好不容易自由了，小鱼该回归大海……流连在某个人的掌心，是想做那孤注一掷的赌徒吗？”

祁煜没有说话，只是笑着蹭了蹭她柔软而温暖的掌心，在她忧郁的目光中沉沦。

是啊，她的体温总是比他的体温更高一点，无论什么时候都像个大暖炉，好真实的温度，好真实的触感，真实得……让过往那些空洞的记忆更苍白了。

其实多多少少意识到了，她所不能告诉他的秘密，和他那些空白的记忆有关。

一个空盘子摆放在一个地方很久很久都没有被他注意到，可她甫一出现，他就猛地发现，那个盘子里从来没放过东西。

他只认识了傅秋语七天，可这短短七天的经历居然比他过去的数万年加起来还要清晰生动。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体温，她常吃的药，她握笔的姿势，她因何悲苦，她因何欢乐……这些细节牢牢地刻在他的脑海中，心念一起就能清晰地想起来。

属于傅秋语的真实的细节越多，那些记忆就越来越苍白。

他究竟是认识了她三万年……还是只认识了她七天？

祁煜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看向摇曳的柳枝，渐渐地，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幽远。

他说：“……等我们逃出去后，我们一起到海边散步吧？……从日出走到日落。”

傅秋语：？

……她错过了什么吗？怎么话题突然就变成散步了？而且这是flag吗？是flag没错吧！

补药在大战开始前先给自己插旗子，就算你是男主也不行！

她抽了抽嘴角：“可以是可以，但哪个好人家从日出走到日落啊？不给我个理由我不陪你。”

祁煜：“我背你？”

傅秋语：“不干！”

祁煜：“好嘛好嘛……告诉你就是了。我就是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好好的看过大海。”

傅秋语：“怎么可能。”

祁煜仍漫不经心地笑着，可是眼中逐渐盖上了一层雾，“是啊……怎么可能。来自大海的生命，怎么会从来没好好地看过大海……？”

“但这是真的，我最近总是觉得，自己对于海边日出日落的记忆变得很模糊。最清晰的一次，居然是我们重逢第一天，你发高热，我在海边等你醒过来。”

随着他的叙述，傅秋语眸中闪过几分惊疑。

祁煜：“你说，我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或者……其实那些记忆从未存在？”

探究的触须，试探性地触碰傅秋语敏感的神经。他不确定自己的疑问会不会被回应，因为这是傅秋语明确地说过不会告诉他的秘密。

傅秋语始终低头一言不发，她的沉默让他有点不安。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能感觉出她虽然外表沉默，心里实际很不平静，似乎在做什么十分艰难的斗争。

祁煜：“算了，如果觉得为难，你不必……”

傅秋语：“噗……哈哈。”

她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伸手将额前的头发全部捋到脑后之后，她舒展了一下肩膀骨头，以一个放松的姿态靠着巢穴壁，抬起下巴，并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坦然的目光直视他。

祁煜：？

傅秋语：“难为你想了这么多有的没的，我已经说过了，V.E物质是这个世界生命的情感与记忆的能量表现形式，我们第一天见面时话都还没说上几句，你就被V.E污染了。或许从那时候起，你的记忆就被影响了，只是你没有意识到。”

她叹气，那双桃花眼第一次表现出类似温柔的神色：“对不起，我没有想过我的拒绝会让你这么难受，以至于让你胡思乱想了这么多。”

祁煜：“？你吃错药了吗？”

傅秋语选择性耳聋，还拉过他的右手，将它握在自己掌心，十分真诚地说道：“从前的事不记得了，那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未来。不就是在海边逛一天吗，多大点事，以后我会陪着你，创造更多新的记忆……哎呀好痛！”

祁煜面无表情地捏她的脸，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表演，“你可真是天才啊。为了阻止我探寻下去，居然用这招来堵我的嘴。呵，这时候就不纠结自己没法给予爱了，这时候就忽然懂爱了，这时候就忽然接受自己和雨丘是一个人了，是这样吗？”

傅秋语的脸被他像个面团子揉来揉去，她挣扎不过气得打他：“讨厌讨厌！我不就能有灵活的底线吗？”

祁煜给气笑了：“不！行！”

他捧着她的脸颊，生气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凝视着她忽然警惕的眼眸，认真地说：“你就是你，你锐利的思想不该被任何人事物动摇。我们都应该忠实地执行自己内心的想法，直面那些纠缠在心中的疑问……直到，我们找到各自的答案为止。”

傅秋语意识到他话语中的认真，“……你很需要那个答案吗？”

祁煜：“它让你如此忌惮，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原则，那一定是很重要的秘密……”他小心地观察她的脸色，“如果我知道了，你会不高兴吗？”

傅秋语：“……我不知道。但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我不会阻止你，但也它不会从我嘴里说出来，永远不会。”

她无奈道：“有些事情，本来就不该被人知道。掌心的小鱼就算从我手中离开，那也应该是回归大海，而不是在烈阳下暴晒。”

“……”

祁煜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笑容。

祁煜：“我就说说而已，既然这么危险，我听劝，不探究就是了。”

傅秋语：“……哈？”

居然就这么水灵灵地放弃了？？

他笑得很坏，露出两侧的小尖牙：“不过……我居然这么重要啊？”

傅秋语：？

祁煜：“你居然为了我违背原则……你其实很喜欢我吧？”

傅秋语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对面一个闪现虚晃一枪把大招套出来了，当即面露惊恐，战术后撤。

布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