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风冷硬铁血,理智得可怕,这样的人,竟然拥有爱人。
而且……在下城区,没有手环,就意味着……是从事那种职业。
宁清风一看就是大姓,气质高雅,举止有涵养,做事大开大合,绝对权贵出身,同时还是秘能觉醒者,双重身份加持,在哪里都是香饽饽,竟然爱上一个欢场男子?!
霸道千金救风尘?
玩得真大。
狗血竟在我身边。
离萩这一刻既有吃瓜群众的兴奋感,又有着对宁清风行事肆意的崇高敬意,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应了下来:“一个手环而已,小问题。但是身份这事……”
离萩没有说下去,但是未竟之语双方都心知肚明。
“嗯,我知道。”宁清风对此并无所谓——小蘑菇又不需要出门,要身份没什么用。
离萩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对于她们这样的贵千金,很是好奇这样打破世俗的绝美爱情,就在她开口要再问时,几道异常强烈的视线从身后射来,仿佛要刺穿她们。
她微微回头,就看见了那几个组长不怀好意的眼神。
离萩:……
太兴奋,都快忘了这茬了。
她扫视了一圈组员,全都脸色苍白、一蹶不振,近乎瘫软在工位上——独孤求败是精神攻击,找不到她搅局的证据,规则管不到它。
“你打算怎么应对?”
宁清风依旧一脸淡然:“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棕发女生明显没有听懂,宁清风见状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五天后,我要看到手环——懂?”
帝国实行知识封锁,教育这股春风,基本上不会吹拂在这片盐碱地上——好不容易逮到一只知识富得流油的羔羊,宁清风当然要大薅特薅。
曾经,宁清风这样拍打工诡的时候,离萩看得饶有兴味。
如今,宁清风这样对她做的时候,她才发现这有多毛骨悚然——
对方虽然是笑眯眯的,但是无声的压迫感却如同巍峨的凶兽一眼,只是俯视了你一眼,就完全动不了,仿佛不答应她,下一刻就会发现很恐怖的事情。
离萩再次望了过去,宁清风的气势却好似潮水一般退去了。
好像更可怕了。
她咽了咽口水:“知道了。”
但离萩受够了彻夜打工的日子了,干了一会就好奇地跟在了宁清风身后了。
她嘴上咬着一个精细的螺丝刀,原本严实的工作服随意地敞开,露出了琳琅满目、泛着寒光的各种精细的工具,她的手五指翻飞,灵活地在一个圆盘时钟状的金属片上快速操作。
很快,一个类似于手环的器件就初具雏形。
宁清风停下脚步,回过头。
“我阔是在工捉的。”离萩狡辩道。
“滚。”宁清风面无表情。
“滚就惯滚。”离萩麻利地滚走了。
宁清风眼睛眯了眯。
她整了整身上的工作服,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这一瞬间,仿佛凶兽收起了利爪,宁清风身上阴郁压迫的气势全然散尽,取而代之的,是如春日朝露般的清新,如冬日暖阳般的和熙。
她最先找上的,就哭得鼻子都微微发红的那个娃娃脸组员。
宁清风微微蹲了下来,看着对方脸上粗糙的裂口和起皮的嘴唇。
【玛丽,二十岁。自小母父亲双亡,被寄送在叔叔家,从小寄人篱下,住在阁楼,承包了家里的一切家务。十三岁时能够制香后便入厂打工,整整七年,再没有回去过一次。】
宁清风顿了顿,道:“你会算数吗?”
陷入低迷的玛丽如同木头一般,眼神绝望又虚无地望着前方,完全没有一点反应。
宁清风也不介意,耐心地帮她算了一笔账:“你刚入职的那一年,薪水是600点数一个月。此后的每年,你的薪水都在涨,每年一百点,到了今年,已经是1300点每个月了。”
而这些点数,一点都没有落在玛丽的口袋,全部都以“养育之恩”被叔叔一家给拿走了,玛丽甚至见都没见过。
宁清风低哑的声音好似塞壬的吟唱,并不好听,却有致命的吸引力——玛丽终于,把那灰暗的视线投向她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涨薪了!
“1300点是什么概念呢。”宁清风继续道,“它不多,不能允许你大吃大喝,不能允许你再也不工作,但是它却够你养活你自己,外加——另外一个人。”
说到这里,宁清风眼眸微抬,语气也稍稍变得加重:“你们会有一个小家,两个人慢慢攒钱。等攒够了小一万时,便可以在郊区处起一个泥瓦房,那个家虽然简陋,但温馨。他会在院子前种一些路边采来的野花,在家里煮好一锅简单但是暖胃的浓汤。在夕阳下,笑着迎向你。”
宁清风描绘的画面实在美好,玛丽灰暗的眼眸逐渐产生了亮光,好似那幸福的时刻,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轻轻地敲门。
最后,宁清风给了她下了一记猛药:“你们还会有爱情的结晶。她可能是个像你一样沉稳的女孩,也可能是个像他一般温婉的男孩。你们——”
“会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爱情,家庭,延续,是普通人的一生所求,尤其是对于玛丽这种从小缺爱、从未奢求过的人来说,它们就像是被高高展览在在柜台上的昂贵衣服,从来只敢远远地望一眼,不曾有过半分妄想。
但是宁清风却告诉她——她买得起。
她没有她自己所有以为地那么贫穷,她所渴求的这些,就像是垂落在眼前的苹果,抬手——就能够着。
“但你今日倒下了,你所期望的明日,就再也不会来了。”宁清风声音低沉。
“我能保证我的组员必定是朝九晚五的。但若是别人做了组长……昨日的你们,就是明日的你们。你不会有休息,你不会有未来,你的‘他’,也永远不会到来。”
话音刚落,那根用过往的阴影所生成的傀儡线,“啪”地一声,彻底断裂了。
玛丽苍白的嘴唇染上了血色,热泪在眼眶中打转,最终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
她呜咽着低下头望着宁清风,张开嘴似乎想要寻求什么。
宁清风朝她点点头,肯定道:“会的,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拨开乌云见日明。
玛丽一反之前颓丧的模样,擦了擦眼泪,声音嘶哑:“宁组长,你是个好组长。我一定不会让你被淘汰的。”
宁清风温和地笑了笑:“我相信你。”
这还是第一次,有远在云端的组长愿意下凡,像个普通人一样,说“相信她”。好像她是不什么可或缺的存在——没了她,宁清风就不行了。
这一刻的玛丽,仿佛受到了史无前例的使命感,工作激情空前高涨,恨不得身上长出三头六臂,下一秒就制出无数的流香。
宁清风嘴角微扬,站起来拍了拍玛丽的肩膀,随后才赶往下一个员工。
【里斯,第四工作间年纪最大的员工,寡夫。一生拥有过三任妻主和十个孩子,皆未成活,性格懦弱孤僻,生存于他而言,就只是生存而已。】
【玛吉,上有老父亲,下有嗷嗷待哺的崽崽——软肋上长了一个人。是工厂内最平平无奇最为常见的员工。拿捏,易如反掌,不开除,就已经是恩赐。】
【杜拉,野心如草原之火,春风吹又生的年轻人,无须多言,只需要让她看到你的‘可能性’,必然就会追随你——从龙之功,嫡系之争,是她们一生的主旋律。】
……
第四工作间有200人,宁清风没有时间去一一安抚,她找的都是典型:还未成家的单身狗、人群中的弱势群体、最不显眼但是占比最重的中年女,野心勃勃的年轻人……
人类是社交动物,还擅长学习观察,她们会看你如何对待别人去预估她们将来最差的下场。
宁清风只要对着典型做到最好,很快这些消息都会像风一般在组内快速传开,所有人都会吃下这颗定心丸。
一根又一根,名为傀儡的线,断了。
第四工作间的员工们,就像干仗一般干得热火朝天,与隔壁面如土色宛如上坟的其他员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短短半天,形势逆转。
离萩嘴巴微张,一脸不敢相信:“你就动动嘴皮子,场面竟然就完全变了?!”
“怪不得你有爱人!”
宁清风:……
这和她有爱人有什么关系。
离萩绕着第四工作间转了两圈,回来后啧啧称奇道:“真的,我从来没见过她们效率如此高的时候,简直像是违规吃了兴奋剂一般,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宁清风眼睑微垂,淡淡道:“过往,又不是只有痛苦。”
独孤求败确实是天才,但他人生中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见过阳光。
一个常年生活在大雨连绵阴天的人,能遇见的最大的美好也不过是一把伞,何曾能理解阳光洒落在皮肤上的温暖。
支持人类步履蹒跚也要行走在这片大地上,从来都不是什么来源于过往深处的苦痛,而是——如曙光般的希望。
会议室内。
独孤求败猛地呕出了一口血。
他所有延伸出去的精神丝都是他用痛苦淬炼得来的,被强行掐断的反噬并不让他好受。
他咬着牙地捂住心脏,眼神透过会议室,仿佛看到了交谈甚欢的两人,他神情变得更加冷冽:“就算第四工作间的线断掉如何,其他工作间的线都还在,现在,其他组还是胜于你。”
“宁清风,我倒要看看,这样情况下,你还会不会遵守诺言,准时下班。”
——不仅是独孤求败,所有人,都在等待五点的到来。
下午,时钟准时来到了五点。
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宁清风就高声制止了第四工作间所有员工,勒令她们全体下班。
“别干了,多干也不会有加班费,只会让老板多娶几个美男子。”离萩还在旁边帮宁清风积极宣传。
但是很多人却不愿意离开工位,她们不甘不愿:“如果我们现在不干的话,组长你的产量就会被比下去——我们多干一点,不要加班费。”
宁清风闻言笑了:“怎么还有免费上赶着的。”
说着她逐渐收敛的笑容:“感谢大家的厚爱,但是——没必要。”
她要的,可不仅仅是产量。
宁清风不笑的时候,那双盯着你的黑漆漆眼眸威慑力实在令人害怕,站在她面前,连呼吸都会下意识屏住。
“你们好好休息,第二天好好干,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宁清风温和道。
冬雪的融化可比长盛的春风要来动人心弦得多,这一刻,所有人都感觉心理暖融融的。
——有多久,没有人这么关心过她们了。
第四工作间的员工们都眼眶微微发热,恨不得把命都给宁清风。
宁清风笑着将这些人都赶去了休息。
*
因为切尔诺斯工厂位于塔尔塔洛斯的郊区,离生活区实在有些距离,为了节省员工的通勤时间,将她们更多的时间压榨给打工,切尔诺斯工厂内部就有极其简陋的宿舍。
夜晚。
打工诡窝在宁清风的床脚边,抱着生锈的床架。
此刻,它莫名地放松。
成诡后,它的心境似乎有些变了,曾经的执念就好似蒙上了一层薄雾,让它感受不真切。
它渐渐地,闭上了眼睛,意识不停地下沉下沉再下沉。
最终,它的意识沉到了无尽的深处,周围好似幽深的海洋中,没有一丝光亮。
就在这时,一缕圣洁的光芒从上方缓缓投下,伴随着无数纷飞的白色羽毛,驱散了无边的黑暗。
这,是什么……
打工诡茫然地抬起头。
一道充满神性的声音响起,在心灵深处回荡:“你,想不想重新成为人?”
“成为……人?”仿佛受到蛊惑一般,打工诡重复了这句话。
“没错。堕落之人,虽可憎,亦可怜。神爱世人,解救众生,是神之恩赐。”
“解救……”
打工诡喃喃自语道。
“是的……”空灵的声音循循善诱。
更盛的圣光照耀在打工诡的身上。
这光,实在是温暖,让它莫名想到了宁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