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怕不是听不懂,而是不想懂。
同其尘走出去甚远,才渐渐慢下脚步,开始往回想。
“你这剑是长留山的吧?”
他还没来及细想,便被打断,方才的几位大伯没走,现在齐刷刷的看向他手中的剑,同其尘这才反应过来,剑未归鞘。
“就是这把剑,看不错,看不错,年年都看不会错的。”
“我看着也像,这剑上的纹路都差不多。”
一个大伯抬头打量他,问道:“你是长留山的吧?”
“这人跟画像上长得不大一样,也就有两分相似。”
同其尘问道:“你们认得这剑?”
青纹剑原本是长空道长的配剑,听说还有些故事,此剑认主。在长空逝世的几十年里,都未能有人驯服它。同其尘瞧着手中长剑,他也是误打误撞罢了。
“认得,自然认得,那画我们年年都看,这剑与画上几乎是一模一样。你若是长留山的,绝对就错不了。”大伯说完,盯着他打量,“你们长留山都佩戴此剑?我看你与画身上的男子……不是很像。”
一旁的人搭腔,“这都七八十年了怎么可能是同一人,你这傻子。”
同其尘道:“你们说的人应该是我师父。”
其中一人大喜,“你师父?那你真是长留山的人。”
见同其尘点头,几人急忙吆喝道:“快!快去叫六爷!长留山的人,咱们的恩人,快去。”高兴之余还不忘叮嘱他,“你们先在这等会,我们去去就来,你可是大恩人的徒弟,不得了,不得了!”
同其尘都没接上话,几人慌里慌张的就跑了。
长空道长去得早,他门下这个支派一直被保留至今,说是他的徒弟,同其尘真没见过,就连画像都未曾见过。
要说起来,他记事起,师父就已长眠几十年了。
任卷舒在后面跟上来,看着跑远的几人,问道 :“你和他们说啥了,一个个的高兴成这样?”
同其尘收起青纹剑,“墨卿之前说,有人在这里降服蛇妖,那人应是我师父。”
任卷舒道:“长空道长?”
同其尘点了点头,转身去整理灵久找好的草药,脸上的神情不止何时恢复如常。
任卷舒往雪芽身边靠了靠,小声道:“你看,我就说这人根本不会计较那些话。”
雪芽愣了半晌才道:“那你也不能总是逗他。”
“知道了,知道了。”任卷舒说着也去整理草药。
各种草药足足装了三个竹筐,还有些装不下的,就用粗布打了个包袱。灵久化为人形,仔细翻开框里的草药,嘴里嘟囔着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燕辞归道:“看的怎么样,找齐了没?”
灵久道:“你先别说话,竟打断我。”
“哎?”燕辞归刚出了一声,便被同其尘捂住嘴,“唔唔唔?呜呜呜!”
灵久拍了拍手,又在衣服上抿了两把,长叹一口气,“齐了!能回去了!”
同其尘这才从松开手,燕辞归猛吸一口气,“我滴个老天爷,憋死我了。”说罢,又猛吸了两口气。
任卷舒踢起一个竹筐背到身上,给灵久递了个眼神,夸赞道:“行啊,今天也是厉害起来了。”
这一夸,灵久的尾巴直直翘到天上去了,扬起小脸傲然道:“那是,等回去让他们试试这草药的厉害。”
燕辞归道:“你大字不识几个,怎么修的药术?”
灵久疑惑道:“为什么要识字,我尝了那药草,知道它能干什么用,又能看出病症,直接找草药不就好了。”
这话说的也没问题,燕辞归一时被绕了进去,琢磨半才反应过来,“要是人家问你,给的都是些什么草药,你当怎么回答?”
“我直接薅一棵给他不就得了。”灵久转头瞟了他一眼,虽没说别的,眼神倒是很明显‘这人怎么这么笨。’
燕辞归哼了声,“等你用到那些稀有的草药,叫不出名字,又找不到,你就等着哭吧。”
灵久拉着雪芽走在前面,连蹦带跳,想必心里美的很,三人在后面跟着。昏黄的落日将五人影子拉长,虫鸣鸟叫还夹杂了几声嬉戏。
快走到寨门时,远远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往她们这边涌,怕是整个守春镇的人都过来了。
为首的老伯被众人拥簇者,看样子有个六十来岁,鬓发花白,留着山羊胡,几缕发丝被风拍在脸上,穿着粗布衣,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两个壮汉连拖带拽的将他架到几人面前,“六爷,就是他们,长留山来的。”
六爷左右各拍了一下,“松开,松开。”
俩位壮汉这才松手退到一旁,六爷抖了两下衣袖,眯着眼在她们面前踱步。
人群在几人身旁围了个半圆,各个抻长脖子看着,胆小的娃挤在大人后面,只漏出只眼睛。任卷舒瞧这场面,只在表演杂技时见过,那时,她也只是个凑热闹的。
现在倒像被莫名架到台上来了。
“你们是长留山弟子?”六爷捋着山羊胡,上下打量几人。
不知道这老伯想做什么,任卷舒也没贸然回答,反问道:“你找长留山弟子做什么?”
六爷正色道:“先前,长留山的道长在我们这降服一只蛇妖,将我们从哪妖怪口中就出来,长留山对我们有恩,你们是长留山的人,便是我们的恩人。”
见是好事,任卷舒松口道:“他们二人是长留山的弟子,我们不是。”说罢,指了下同其尘和燕辞归。
“真是长留山的弟子。”
“你们闪开些,让我也瞧两眼。”
“真是,真是,瞧他身后的剑。”
“两人看着都是丰神俊朗。”
……
六爷一把撩开衣摆,扑通跪在地地上,嘴里高喊一声,“多谢长留山出手相助。”
众人见状纷纷跪下。
“使不得。”同其尘和燕辞归急忙将六爷扶起,“言重了,降妖除魔本就是我们的责任,不必言谢。”
“做人得懂得知恩图报,我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脑子不糊涂,你们的恩情我们世世代代都要记得。”六爷反握住同其尘手腕,颤颤巍巍问道,“长空道长近日可好?”
六爷年岁已高,同其尘微微顿了下,倒不如圆个谎过去,“长空道长现在云游四方。”
握住他的手稍稍松了些力气,六爷笑道:“好,好啊。”
六爷转过身,朝人群指了下,“老庆,快!快带人操办酒席,今晚咱得好好庆祝一下。”
“好!我这就带人去办。”只听他一声吆喝,“能搭把手的都过来搭把手!”人群乌泱泱的少了一半。
同其尘推脱道:“六爷,不用操办,我们已应下在白叔那吃晚饭。”
“白叔?谁?东边的老白?”六爷啧了一声,“你们可是守春镇的上客,大家伙一起吃,一起吃热闹,老白肯定跟着他们去准备了。”
说罢,见旁边的三名女子未开口,六爷道:“这三位是?”目光在三人身上打了个转,立即反应过来,“瞧我这问的,这应该是两位的妻室,那这孩子是……”
六爷手指在两人身上来回晃,没敢确定,心道:“这小娃瞧着不小了。”
同其尘道:“都是我们同行的朋友。”
“是你的……”六爷愣了下,一拍脑袋,“害,瞧我这破脑袋瓜子想到哪去了。都是朋友,朋友好啊,云游四方。”
同其尘道:“方才听他们说,在画上见过青纹剑,不知道那画还在吗?我们能否看看?”
六爷道:“可以,那画我们保存的仔细着呢,你们同我来。”
五人跟着他进了一处宅院,在厅堂等候。
燕辞归小声道:“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看到长空道长的画像,长留山都没有的东西。”
六爷抱着一个黑色长盒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将侧面的小锁抽开,画卷上绑着金丝带,抽开后,画卷缓缓展开。
画上竟有两人,男子手持青纹剑,穿的便衣也有几分侠气,奇怪的是那女子没画五官,整幅画勾勒的很精细,看来是有意为之。
燕辞归道:“长空道长跟其他三位长老……很不一样。”大不敬的话咽回肚子里,但是越看越觉得有几分不靠谱的样子。
同其尘道:“这女子为何不画五官。”
六爷摸着胡子,“我也是听父亲说的,这女子要求的不能画,而且大家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只是听长空道长唤她阿言。”
燕辞归好奇道:“六爷,上一辈有么有讲过,长空道长是个怎样的人?与这女子是何关系?”
“心地善,洒脱,心中似呼无拘无束。”六爷思忖片刻,“与这女子的关系,有的说是挚友,有的说是红颜知己,具体是什么关系,我们还真不知道。”
燕辞归点头,没再开口。
见她们也观赏了半天,六爷道:“这时候也该开饭了,咱先过去,有什么话酒席上说。”
灵久先行应下,六爷笑呵呵的收画卷。
“……雪芽!”
雪芽猛地缓过神,轻声道:“怎么了?”
任卷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画已经被收起,“唤你好几声了,见你没反应,想入神了。”
雪芽摇头道:“有些乏,愣了会神。”
“走了走了,去吃酒席。”灵久在后面推着两人往外走。
出门转角处迎面碰上墨卿,任卷舒这才想起他,方才没注意,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她还没开口询问,墨卿将她拉到一边,扫了眼同其尘和燕辞归,小声道:“那两人是不是威胁你们了?”
任卷舒看过去,几人还愣在原地,“你们先走,我俩说句话。”
六爷道:“行,我们先过去,你们要不认路,随便找个人一问就行。”
“好。”她转头看着墨卿,轻声道:“没有,就他两个还想威胁我们,你也太小瞧我们了。”
墨卿皱着眉头,不由担心起来,“他们是长留山弟子,你可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任卷舒道:“降妖除魔呗,守护苍生。”
墨卿有些着急,声音都高了些,“你知道,还与他们走这么近。”
任卷舒一脸无所谓道:“没事,他们也知道我们三个是妖,长留山的道士不会滥杀无辜的,我们又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俩个也不是那样的人。”
“黑心道士多了去了,人心难测!”见任卷舒皱了下眉头,他停口不再多说,“你们还是小心点为好。”
任卷舒点头道:“知道,你放心吧。”
再多说,她怕是要烦了,墨卿叹了口气,“那先过去吧。”
“走吧,一起。”
高高架起的火把,那丝温暖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映照着勾起的嘴角,欢声笑语中伴有几声鼓鸣。
任卷舒闻声看过去,便见到了那用蛇皮做的鼓,感觉每片蛇鳞都在随着敲击震动,伴着几声鼓响,看的她头皮发麻。
任卷舒在人群众寻找几人,杂乱的环境让她莫名有些心烦,远远撞上同其尘的视线 ,两人对望一眼,便各自错开。
这场酒席很热闹,都在称赞长留山做的好事,都在感谢守春镇的恩人,她多看了两眼蛇皮鼓。
她知道那是恶妖。
酒过三巡,六爷喝的有些迷糊,使劲拍了两下同其尘的肩膀,脚下的步子来回画八,醉醺醺道:“小道士,我跟你说,这世上的妖都该杀,都杀了,以绝后患。”
燕辞归看着桌上的几人愣了下,一时间没说出话,任卷舒也没说,只是抿了口酒。
“妖也有好妖,恶妖该杀,好妖不行。”同其尘一字一句道。
任卷舒一怔,手里的酒杯没拿稳,那酒水顺着手腕滴了下去。
“什么好妖,坏妖,妖就是妖,本性都坏。”六爷大手一挥,凑到同其尘面前,笑道,“小道士,你不会、不会是喝多了,也开始胡说八道了吧。”
同其尘还是那句话,“妖也有好妖。”
六爷一手拎着酒壶,直起腰板,仰天笑道:“醉了,喝醉了,你醉了,你这小道士喝醉了。”
同其尘没再同他说话,余光扫了任卷舒一眼,给自己斟了杯酒。
他刚才滴酒未沾,怎么可能醉,浅酌一口,猛然想起‘酒该怎么喝’也是她教的。
任卷舒倒是光明正大看了他几次,只不过他一直闷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