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
我和许星河回家没多久,陈非池的老婆宋岩就上门来,似乎对许星河有事相求。
我借口给俩人谈话的空间,趁机上楼,期望我和许星河因是否回云市而产生的龃龉就此淡化。
自从我高二时外婆过世,我就再也没回过云市。
许星河也一样。
这些年来,许星河提及回云市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我总是拿一堆理由搪塞,用的最多的理由就是——没挂念的人,不想回去。
坚决不肯去云市是我唯一直接忤逆许星河的事,今天我甚至对许星河发了好大一通火,骂他是“圣父”。
大概许星河和林招娣一样,认为我对曾收留我三年的姨妈一家确实没什么良心。
没良心就没良心罢,开心最重要。
我倚在楼梯间听了会儿墙角,听到宋岩以为陈非池输了很多钱才要找许星河借钱,要考虑帮他还赌债,我忍不住咋舌:原来这位是个大大的恋爱脑,若是许星河“黄赌毒黑”,我一准儿开溜,才不管他死活。
许星河微微仰头,拿余光瞥我一眼。
我朝许星河比了个“嘘”的手势,脱下拖鞋,刚要猫着腰光脚上楼,脚边的Lucky就开始喵喵叫。
惹得宋岩也朝我看过来。
我赶紧装作因拖鞋不小心被我踢掉而惊讶,再自如地重新穿上拖鞋,重新下楼。
我洗了些水果装进果盘,给许星河做了一杯低因热拿铁,倒了两杯果汁,一起拿到会客厅。
我将热拿铁递给许星河,在许星河对面的位置——宋岩身旁坐下。宋岩舔了下嘴唇,我向她递果汁,宋岩哭了,我便给她递纸巾,极力做出一副只想好好招待客人,无意参合他们正在谈论的沉重话题的女主人姿态来。
许星河看了我好几眼,我朝他使眼色,让他别总看我。他频繁地喝咖啡,将脸侧过去,不对着我,却压不住莫名上翘的嘴角。
末了许星河让宋岩安心养胎,陈家公司的危机他会帮陈非池一起度过。听到这儿,我忍不住瞪许星河。
到底宋岩是孕妇,不能受刺激,且外人面前我要给足许星河脸面,我按下不表,好声好气的将宋岩送出门外。
一关上门,我就冲许星河发难:“现在你一个人抗下公司的事不说,你还要去帮陈非池搞掂他爸的那些乌七八糟的难题?你有几副身体能抗造?”
许星河扶住我的肩膀,试图宽慰我:“朋友之间,都是互帮互助。”
我嚷嚷:“我看到的只有你在帮他,帮的家里快破产了,身体也要垮了。”
许星河说:“家里没破产,身体也没垮,熬过这一阵就好了。”
我不理许星河,将茶几上的杯子收走,开了餐厅岛台的水龙头,冲洗杯子。
许星河双手撑着岛台,低下脸慢吞吞地说:“现在是乘机收购原始股的好时候,我趁机压了价,他答应了。说到底,我们最终是赚的。”
我摇摇头:“是赚还是赔,我不关心。陈非池不能为了他家里拿了钱抛下公司一走了之,所有的事情都让你一个人抗。”
许星河来到我身边,拿过我的手中的杯子:“我没有一个人抗,美国还有几个合伙人。”
我不认同:“说到底,这公司是你和他起的头。他如果彻底出走,你的压力会比现在更大。到时候就不是喝酒喝到抱着马桶吐,而是去住院做手术了。”
许星河从背后抱住我,脸颊贴着我的额头,笑着说:“我不是还有你吗?”
我咕噜:“我能顶什么用?”
许星河说:“我老婆比我有用多了,没有我老婆,我什么都做不成。”
我脸热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油嘴滑舌了?”
许星河握住我的肩,让我面朝他。他捏住我的下巴,柔软的双唇贴上来。我踮起脚,抱住他的脖子和他接吻。
唇齿纠缠间,许星河将我抱到岛台上,用行动表示接下来他想要的更多。
我双手抵着许星河,不准他更进一步:“我们会不会做太多了?”
许星河额头抵着我的额头,用含了缱绻的眸子注视我:“不喜欢吗?”
我说喜欢,又补充一句:“你吃的消吗?”
许星河眉头微挑,我自知说错话了,认命地摘下他的眼镜。
许星河灼热的呼吸熨烫我的耳畔,嗓音里有着呼之欲出的欲.望:“那我们试试到底是谁吃不消。”
事实一直证明,吃不消的人是我。
今天也不例外。
凌乱的沙发上,许星河坐在我身旁帮我涂药。Lucky睡在我枕边,因为我懒于抚摸它而喵喵叫。
许星河教育Lucky:“Lucky,别吵你妈妈。”
Lucky便沿着沙发边沿走猫步,来到许星河身旁。它蹭了蹭许星河的腿,见他并没有挪腿的意图,大胆地爬到他膝上坐下,朝许星河上药的部位好奇地张望,不时看一眼我。
我偏过头,将脸埋在沙发的缝隙。就听见许星河对我说:“云市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大不了我发个红包给你表姐。”
我暗中松了口气,看来此关又过了。
许星河用毯子裹住我,将我抱起来,往楼上走去。经过衣帽间,许星河问我:“等了半年的包买回来了,不喜欢吗?”
我随口回答:“喜欢。”
许星河说:“不出两年,就能填满一面墙。”
我沉默。
许星河将我放到床上,瞧着我,面上带着愉悦的笑容。
我捏捏许星河的脸:“老公,我说的是我三十岁摆满一面墙的爱马仕包包,不是你三十岁,你当年不会没听清楚吧?”
许星河顺势握住我的手:“早点实现早点开心不好吗?”
我抿抿唇:“可是我现在不开心,因为你太累了。我当初……”
纠结了一小会儿,我选择对许星河如实招来:“当初只是觉得你好不容易有点成就,就贸然放弃当大老板太可惜。你曾经说你不喜欢工作,但是我觉得你和陈非池那帮人在一起大获事业成功的时候,是很开心的。”
许星河捏我的手心,说他明白。
我摸摸许星河的脸,认真地问他:“现在这个公司还能让你开心吗?陈非池要是真的离开公司,你开心吗?”
许星河不正面回答我,而是叹了口气,懊恼地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想了想,我对许星河说:“你去和陈非池谈判,你这回帮了他,等他的事过了之后,他还是得留在公司帮你。你给他开高薪,或者适当让渡一点股份。总之,你得要个得力帮手,我可不想当寡妇,更何况我们还没孩子呢。”
许星河掐我的脸颊,不满地说:“难道有小孩了之后,你当寡妇就没那么伤心了吗?如果是这样,我们永远都不要有小孩。”
我连忙宽慰许星河:“即使以后有了小孩,你在我心里也是最最最重要的,我向你保证。”
许星河闷着脸不说话,退出去,为我关上门。
睡到迷迷糊糊,许星河将我扶起来,灌了碗糖水。
吃完不能立时躺下来睡觉,会引起胃液反流。许星河陪着我靠着床头,抚摸我的背脊帮我顺气。
我枕着许星河的肩,由衷地嘱咐他:“许星河,你可一定要活得比我长,我不想当寡妇。”
许星河冷酷地回答我:“女人本来就比男人寿命长,我还比你大五岁,我会比你先死,你总会当寡妇的。”
我正眼角泛酸,就听许星河补充道:“反正我死了之后,你有你的孩子陪你,到时候你也不会太伤心,能继续活得……”
我捂住许星河嘴:“胡说八道!”
我爬到许星河膝头坐下,面对面地瞪他。
许星河脸上是平日里一如既往的平淡,那双一贯沉静的瑞凤眼里却有了细碎的流光,像夜幕中悲凄下坠的流星。
我紧紧地抱着许星河,脸埋在他的颈窝:“你如果以为我有了孩子陪,你就可以放心去死,那我们就不要孩子好了,这样你就舍不得离开我了。”
许星河用力地回抱我。
翌日中午,许星河在去帮忙处理了陈非池家中的事情后,回到家中和我共进午餐。他告诉我,自己下午就要和陈非池一起搭乘去往美国的航班了。
其他合伙人对于陈非池的出走很有意见,昨晚深夜,几位团队成员嚷嚷着要拆伙,他和陈非池得赶回去安抚团队成员。
我一听就急得不行:“早和你说了,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许星河唯唯诺诺:“不听老婆言,吃亏在眼前。”
用完餐,我说要送许星河去机场。
许星河揉我入怀,狎昵着表示他话中有话:“好好在家休养,等我回来。”并告诉我,陈家派来的车在楼下等着他和陈非池。
如今看到陈家人就想发脾气的我说:“那算了,我不送机了。”
许星河出门几步又折回来,安抚我昨日的沮丧:“配音的事儿别太放在心上,开心点……”
“我可是个体户,昨天还赚了一百块……”我朝许星河晃了晃手机里配音账号的平台收入,朝他挑眉:“那儿工资低得很,还得天天按时上下班,让我去上班我都不稀罕去呢。”
我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许星河往电梯间去。
许星河笑着说那就好,进了电梯。
电梯门阖上前,我忍不住开了电梯门,挤进去。
我们搂在一起接吻,吻得难舍难分。
电梯到了地下车库,我将许星河推出去,许星河抹了把嘴,意犹未尽地看着我。我低下脸憋着笑意,朝他摆摆手,关上电梯门。
没有许星河陪伴的夜晚,我窝在沙发里,看着综艺节目大笑,不时给许星河留言。
林招娣电话打了过来,我接过,还没开口说话,林招娣就劈头盖脸的质问我:“林万紫,你让许星河用红包打发我是什么意思?”
我随口说:“我们都很忙,没空参加你的婚礼。”
林招娣冷笑:“许星河忙我知道,你能忙什么?不过是假忙罢了。”
我翻了个白眼,对林招娣道:“林招娣,你未婚先孕心里不舒坦,请拿你未来婆家和亲亲老公撒气,别对我发火,我不欠你的。”
林招娣沉默。
我正要挂电话,便听见林招娣道:“我也不欠你的,你自己妈请你自己照顾。”
我脑海一片空白:“什么?”
“许星河没告诉你吗,你妈得了肾炎,在云市住院。”
“……她再婚了,有老公……”
“老公?哼,你是说我原来那个后爸吗?是姘头还差不多。”
我懵了下,失控地尖叫:“不可能!她怎么看得上那个……”
“怎么不可能?!她这辈子就爱和我妈比和我妈抢!这不报应来了!现在她的钱被那男的折腾完了,这也就罢了,去年她给那男的捐了个肾。那男的说自己也有病,不肯好好照顾你妈。现在倒好,都让我来照顾……”
“林万紫,你怎么不说话!”
我挂掉电话,将手机摔到一边,抱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