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照看着沈皆有些颤抖，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再跟他争辩什么，又想起医生叮嘱要避免情绪激动，于是没再多做解释，只是沉默地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他又说错话了。

秦照难得有些懊悔的情绪，他不该强调自己当时的决定是多么合情合理，所以沈皆应该理解他的难处、认同他的想法，并将此事就此揭过。

他应该把自己做决定时的冲动、事到临头的迟疑和得知沈皆中弹时的惊慌都说出来，应该是要让沈皆明白他对自己来说是很重要的。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秦照站在走廊上看出初春嫩绿的枝叶在光晕中摇曳，默默思索着脑中的话，想着要在下一次要怎么开口才能获得沈皆的原谅。

但他没有等到这样的机会。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一看是张明意，隐隐地预感到了什么，有些心跳加速。果然，张明意迫不及待地将一份文件递给他，说：“秦总，检测结果出来了，加国那个人就是唐先生。”秦照拆开文件袋，拿出那份亲子鉴定报告，直接去看结果，白纸黑字赫然写着：积累亲权指数大于10000，亲权关系概率大于99.99%，支持送检人A为送检人B的生物学父亲。

“帮我订最快一趟去加国的航班。”秦照拿着鉴定报告的手微微用力，纸张皱了起来，“我要去看看秦沛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秦照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秦沛这几年着急培养自己，早早退位去开拓海外市场，原来他早就把人送到了加国，自己也自然急着过去。

但秦照不明白，如果唐誉青没有死，那为什么这十几年不来找自己，为什么还能跟秦沛一起安稳生活这么多年？

他必须亲自去一趟，只是放心不下沈皆。

沈皆因为许文也的事算是彻底得罪了贺为，秦照总有些觉得贺为会干点什么报复泄愤。

“安排人看着点这里，别让沈皆出门，我会尽快回来。”秦照说着，深深看了病房门一眼，好像能透过冰冷的房门看到房中的那个人。

为了早去早回，秦照不惜买了红眼航班，当天晚上就离开厉城飞往了加国。

***

江河湾。

宋亦坐在窗边出神，严格来说他不是出神，是在焦虑。

根据他的探子那边传来的消息，沈皆知道两年前的事后跟秦照发生了激烈冲突，虽然现在沈皆住院、秦照出国，两人看似已经分崩离析，但却没有正式离婚。

能不能将沈皆拉下来，重新坐回两年前那个本该属于自己的位子就差临门一脚了。

宋亦窝在沙发里，尽量多给自己一些安全感。他这段时间总想起第一次到宋家时，在宋家那张华丽厚重的红木餐桌上，他被正式宣布迎回宋家成为宋夫人最小的儿子，其他人虽然沉默不语，但散发出的不满和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宋亦微微抬了抬眼，对上宋柏平那森然冷意的眼神，拿着餐具的手都吓得轻轻一抖。

晚饭后宋亦上楼遇到了宋柏平，或者说宋柏平特意在门口等他。

宋亦有些紧张地开口问：“你有什么事...”话没说完就被宋柏平掐住了脖子。

Alpha本就比Omega力气大，宋柏平还长他好几岁，宋亦根本无法反抗，徒劳地去掰宋柏平的手，却是纹丝不动。

耳边逐渐传来嗡鸣声，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就在以为自己会活生生被宋柏平掐死时，宋亦终于呼吸到了一丝新鲜空气。没了宋柏平的桎梏也是没了支撑，他一下子软在走廊的厚地毯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听到宋柏平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总有一天，我真的会杀了你。”

宋亦窝在沙发里打了个颤，少年时的阴影一直挥之不去。他直到现在都怕宋柏平，见到他就反射型地汗毛战栗，是人类遇到危险时的下意识反应，因为他知道，宋柏平真的会杀了他。

所以当宋康病危时，他不计成本与得失和秦照达成合作，只是想以商业联姻的方式让自己活着，哪怕在秦宅做一辈子的金丝雀，也不能落到宋柏平手里。

不过这个计划被沈皆搅黄了。

宋亦仔细回想了当时的心情，其实他当时还有点好奇，他不明沈皆为什么会那么喜欢秦照。

宋亦和秦照一起住过一段时间。秦照被秦沛接回秦家时已经十一岁了，因为经历了家庭巨变，常常一个人待着一言不发，秦沛都怕这样呆久了，秦照的语言系统会退化。

而宋亦这个时候也因为宋家其他子女的排挤欺辱，在宋家过得战战兢兢。他还记得那天宋康问他，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总是默默忍者。宋亦小声地复述着其他人常说的话，“因为我是坏孩子，我有罪。”

所以这些恶意和报复都是他该承受的。

宋康叹了口气说：“刚好秦家那边也只有一个小孩子住着孤单，你过去跟他一起住着，比在家里住着好。”

宋亦很顺从地接受了，他背着自己的包来到秦家，见到秦照。

秦照当时正在上国画课，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整个人都有些冷，修长的手拿着一支画笔，见到宋亦后只很冷淡地说了你好，宋亦却受宠若惊，毕竟在宋家很少有人跟他这么正常地说话。

但后面他发现秦照这个人相当无趣。他们一起住的一年多，秦照像个机器人一样，每天准时起床去吃差不多的早餐，然后上各种规划好的课程，再准时睡觉。两人碰面后除了最基本的礼节性招呼之外，秦照从不跟他多说话。后来两人一个化成Alpha一个分化成Omega，也不适合再一起住了，因此这个小小的插曲结束，各自归复了原位。

所以当宋亦知道沈皆为了秦照闹得满城风雨时，他其实有点想象不出来，秦照这种对谁都客气礼貌，但其实冷淡疏离得像没有情绪一样的人，跟他过一辈估计得憋闷死吧。

所以沈皆到底被秦照身上的哪一点吸引到了？脸吗？可是沈皆作为秦氏的副总应该也不缺人吧，总能挑到好的。

他当时没有太执着于要嫁给秦照，一是因为沈皆出事后秦照态度转变，二是因为那时宋康还活着，他还有时间能挑个更好的，如果找到一个既能庇护他又能让自己有点喜欢的，那就太好不过了。

可现在不一样，宋康去世，宋柏平彻底接手宋家，生意铺得更大，宋家在他手里达到了鼎盛。只怕在厉城，除了秦照没有人敢冒着得罪宋柏平的风险保他。

宋亦从沙发中站起来理了理衣服，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怡和的地址，知道这样的机会失不再来了。沈皆因为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执意要离婚，可秦照却没答应。如果没办法嫁给秦照，他为了活下去只能一辈子待在这座庄园，可只要成了秦夫人，宋柏平也不能随便动他。

现在秦照已经是他唯一的指望，能让他自由地活着的指望，所以他一定要让沈皆离开秦照、离开厉城，这样自己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