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护工没有任何反应,随即徐迢尝试操控轮椅挣脱女护工的牵制。
指尖触碰按键,只听几声细微的滋滋摩擦声。
徐迢发现自己按下手柄上的前进按钮,轮椅却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明明感觉到轮椅在发颤,是身后的护工死拉着他的轮椅把手,不让他离开。
这样莫名其妙对抗起来的力气,让徐迢更加觉得不安。
可是他的身体完全依赖着这把轮椅,根本无法做任何挣扎反抗。
就算察觉到徐迢有甩开自己单独离开的架势,女护工也多没有说什么,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继续向前推动徐迢。
【看来得想点别的办法,我不能总被别人拿捏住……】徐迢心里咯噔一下。
他此刻面无波澜,实际上大脑正在疯狂运转。与此同时徐迢的双手开始偷偷摸摸地摸索起来。
突然——
左手指尖触碰到了一直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表,徐迢猛然灵光一闪,眉头暗暗紧锁一瞬。
他偷偷将手伸进口袋,接着快速往外抽离。
“当——”清脆的声音诡异地扩散回荡。
手表就这么顺势被抽了出来,从轮椅边缘滚落到地上。
这磕碰声果然让女护工停下了脚步,迟疑地站在原地好几秒。
“哦……我的手表掉了。”徐迢赶紧假装慌忙地低头左右查看。
护工见状下意识地弯腰蹲下,想帮徐迢捡起手表。于是她的手从轮椅把手上自然脱开来。
就趁现在!
徐迢猛地按下轮椅的操控按键,特质的轮椅可以很快迸发出较大的动力,让徐迢快速向前。
他此刻的速度与正常人跑起来一般。
女护工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她呆愣在原地,即将在徐迢眼前化作一个分不清人形的模糊小轮廓。
终于逃离了——
徐迢越往前越觉得心情舒畅。
可他还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突然。
徐迢只觉得背后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仿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扇风而过迅速逼近。
他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女护工的右手,此刻竟在瞬间从温暖柔软变得冰冷坚硬,皮肤下的血肉被某种诡异的力量吞噬,取而代之的是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机械结构。
那手臂仿佛一条银蛇冲向徐迢的轮椅,很快尖锐如钩的指尖,直直抓住了徐迢的轮椅靠背,将他瞬间往后拽去。
徐迢的瞳孔猛然收缩,心跳几乎停滞,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惊呼。
轮椅的轮子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徐迢双手死死抓住轮椅扶手,试图稳住自己。
随着轮椅迅速靠近,徐迢转头看清了女护工此刻的面孔——
她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眼神竟然变得空洞而冰冷,仿佛在看一具没有生命的死物。
“砰”一下轮椅巨颤停下,徐迢惊魂未定地猛吸气了几下。
“手表是很重要的东西,请您一定拿好。”随即女护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与此同时她左手关节扭曲了一个极度怪异的弧度,从徐迢左肩膀后伸出来,夸张的肢体拉长让手臂关节隐约显出皮肤底下的一道银光。
最后手掌灵活地绕到了徐迢面前,手表安然无恙地放到了徐迢的大腿上。
“你的手也是假肢?”徐迢震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下一秒他惊慌的目光顺势从脸庞下移到了护工女士的右手臂上。
她的皮肤明明是这么真切,关节处却没来得及从变形伸长的状态里恢复过来,于是大臂与小臂之间仍然能看到一条明显的黑缝。
缝隙里藏有密密麻麻看得令人心里发毛的机械装置,它们看起来已经运行了很长一段时间,转动愈合时发出咔咔咔的声响,齿轮撵过机油与污垢,十几秒延迟后才让两节手臂彻底衔接成功。
徐迢亲眼目睹这一切,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
他也终于意识到,最开始他无法挣脱护工的控制,不是因为护工小姐本身力气非凡,而是她那双手本身就是一对机械绞钳。
接着徐迢的目光错愕上移打量,发现这位护工女士面容年轻,在这个需要层层选拔才能光荣入驻的城市里,这样年轻的面孔多半意味着他们刚历经重重困难来到这里。
“可是太空城里的仿生假肢供不应求,除非是将军那样的特殊人群,否则普通人需要为此排很长时间的队。你怎么……”徐迢眉头一皱。
【怎么这么快就排上队还上了机械手臂?】他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完。
忽然几声尖锐的踏步声,紧接着一阵熟悉的女生从不远处传来。
那声音在铁墙走廊里不断激荡,好似变得格外洪亮,富有激昂的情感。
“这里是人人平等的乌托邦,你可以申请排队安装假肢,别人当然也可以。只要契机合适,任何人都有机会立刻享受到这不腐之躯。”
徐迢感觉闻声转头,高跟鞋声已然再度响起,如鼓点一般迅速靠近。
“贝钧言?你怎么在这?”突然出现的身影让徐迢百思不得其解。
“我的系统向我汇报,中心医院发生了紧急事件,所以我替将军过来看看。”很快贝钧言就停在了徐迢面前。
她低着眉眼,虽表情温和,但居高临下的身位还让让徐迢极有压迫感。
“将军身体抱恙期间,我不能让领航者太空城出现任何岔子。”贝钧言强调道。
将军足不出户就能洞悉太空城每个角落发生的一切,而忠心耿耿的贝钧言又拥有极强的行动力。
所有一切仿佛尽在掌控之中。
“贝小姐,程阳医生已经在检查暴毙患者的尸体了……您请放心,这里没有其他患者受伤。”护工女士微微颔首致意,然后接过话来。
“知道了,麻烦你把徐迢安全送回。”贝钧言没有多说什么。
她也礼貌地点头,然后侧身经过徐迢与女护工,往程阳办公室的方向扬长而去。
女护工则推着徐迢往反方向走。
徐迢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最后只能任凭别人把控自己的行动。
“您不用害怕更不用逃跑,太空城中心医院不会伤害您……我的工作需求促使我进行这样看似凶悍的升级改造,灵活的双臂可以让我更好地服务这里的患者。”女护工察觉到了徐迢表情的异样,于是礼貌地扯出微笑,声音却听得人心里直发颤。
【服务患者?】徐迢禁不住地想。
灵活的手臂的确可以更好地完成一些服务性工作……可它掌心中强大的吸力与可以突然伸长的关节,更称得上制约患者的利器。
“你的手可以困住我。”徐迢一打冷颤。
“您要知道,中心医院时不时会接到一些匪夷所思的患者,他们的行为有时会比较癫狂……”女护工则不以为然地回答。
徐迢的脸色一沉,再次想起在医院走廊倒下的索西亚,心里更加觉得诡异。
显然,这家医院也藏着秘密。
不只徐迢一个泰戈尔太空城的人民来到这象征地位与权力、尊严与光鲜的【人类福地】,但他们的底层命运真的改变了吗?
就像现在这样——徐迢已深觉周围的气氛让自己很不舒服,却连想要独自离开的权力都没有。
即使对方并没有要伤害徐迢的意思,但这种充满假惺惺善意的控制,已经让他压抑得喘不上气来。
折断飞鸟的翅膀是在间歇性要鸟的命,剥夺人的自由也是一种谋杀!
【更重要的是……林楚决有没有在骗我?】
徐迢一路上都在沉沉地想,直到安全回到了宿舍,他的脑海中仍旧思绪翻涌。
实在太多杂乱古怪的线索缠绕在他的世界里了。加之独自一个人留在安静的空间,很容易变得思绪万千。
他克制不住地想起自己经历的种种——
莫名被入侵的模拟训练场、来无影去无踪给他塞来绝密文件的神秘人、姚尚鹏手中消失的脑科学论文、再到如今索西亚的暴毙……
他本想约伊斯将军到展览馆的0291战斗飞船前一探究竟,可顷刻袭来的外星生命进攻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
太空城群组离开危险区域之后,将军突然身体抱恙,徐迢便再没机会约见将军。
还有舷窗外的【hopeless】暗语,更是让徐迢心烦意乱。
他忽然想看看舷窗外的天空,所有一切神秘仿佛都来自这不可解释的宇宙、这高速飞往远方的太空城群组。
于是徐迢思来想去,竟无意拿起了林楚决的相机,也像对着窗外拍几张照片,看看这光怪陆离的窗外世界。
奈何徐迢坐着轮椅,没有别人帮助,他根本没办法扶着舷窗探出头去。
这倒也难不住他。
徐迢从舷窗边往后退,同时举高相机调整焦距,舷窗外的光便慢慢走进他的视野。
直到狭窄的廊道不够他继续往后退,徐迢便撑着自己从轮椅到床上,努力地尝试拍摄。
就在他全身心投入时——
大门猝不及防【咔哒】一声自动打开,这房子真正的主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