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言之，领航者卫星是不是可以轻而易举入侵所有计算机与信息库，且不留下任何入侵痕迹？”

他想起被无端入侵意味不明的模拟战场，想起无故现实的监控画面……

徐迢曾冥冥之中感觉，所有奇怪事件的背后，都藏着一双无形掌控一切的神秘之手，现在看来这种预感并非空穴来风。

“入侵？”鲍里斯意味深长地提提嘴角又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个词不太满意。

“它就是系统本身……它无处不在。”

男人浑厚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办公室里，徐迢一时间冷汗直冒。

“人类创造了领航卫星，却没有真的成为它的主宰者。”鲍里斯微微低头，这一瞬表情似笑非笑。

“领航卫星有接收人类所有信息的权限，人却被规定，不能私自向它主动发去信息。它在茫茫宇宙中观测，我们日复一日等待它的消息——它说什么，人就做什么。”

徐迢越听越觉得背脊发凉。

“当然了，伊斯将军会在决策上做把控，人类还是有自己的人类领袖的。”接着鲍里斯找补了一句。

他的找补在徐迢的世界里没起到任何作用，更另人疑惑的细节已然在徐迢脑海中重复斟酌多次。

“为什么……为什么人不能主动向领航卫星发送信息？”最后他颤颤开口。

“从太空城群组起飞开始就有这样的规定，官方的说法是——这样可以防止别有用心之人影响卫星运行状态。”鲍里斯回答。

“好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要再想知道更多细节，要么去问伊斯将军，要么……”说罢鲍里斯眉头微微一皱，长长喘了一口气。

“要么就作罢吧。除了相信卫星与伊斯将军，大家也别无选择。”

随后鲍里斯不再多说任何，他摆一摆手彻底送客。

林楚决站在徐迢身后，在徐迢点头之后，双手稳稳地扶住轮椅的把手，缓缓将他推出房间。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发出“咔嗒”一声轻响，两个世界被隔绝开来。

银色的廊道印着灯光的晕影，看得人发昏。

徐迢的双手搭在轮椅扶手上，他指尖微微颤抖，忍不住不停回味着刚才与鲍里斯的对话，越想越觉得后怕。

林楚决脚步沉稳，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神情一如既往地冷峻，推着徐迢漠不关心般地穿过走廊攒动的人群。

可实际上，他的手指却微微收紧，指尖在轮椅把手上轻轻敲击，内心已然不安至极。

终于来到一段看不清其他人影的走廊时——

“鲍里斯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想你也大概率了解了。”徐迢皱着眉头，开口说道。

“他明显知道内幕，却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似乎是在忌惮什么东西……”林楚决说。

“他当然忌惮，血肉之躯对抗不了无处不在的摄像头、机械臂、激光武器。领航卫星控制着一切，它无处不在。”徐迢接过话道。

“如果你遇到的这么多坏事，始作俑者都是这颗领航卫星，它是靠什么联系到你的？别的外界提示也就罢了，它如何在你耳膜中留下幻听，提醒你相信感召，找到如今的线索。”林楚决又问。

“我拥有好几个机械器官，这些精巧的零件里配备有通讯系统，好让主治医生能事实关注我的健康状态。同理，领航卫星可以实现信息的反向输入，通过任何机械器官进入我的身体。”徐迢耸了耸肩膀。

“只要有信息流通的地方，领航卫星就能够抵达。”

“领航者太空城有很多人拥有机械器官，为什么偏偏找到了你？”林楚决再次发出疑问。

“是啊……”这个问题难倒了徐迢。

“它找到我，一定是因为我之于他非常特殊。但我到底特殊在哪里？”

徐迢无疑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否则不会在某个黑夜无故受到一颗钢炮的袭击。若不是恰好碰上领航者太空城的科考队，他早就死在养鸡场的火海之中。

但除了有那么一些禁忌学科的科研能力以外，徐迢觉得自己再普通不过。

林楚决听到了徐迢喃喃的声音，竟然情不自禁地皱紧了眉头，微微低下头来，在徐迢的视觉盲区里，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

那种眼神极其复杂——担忧、震惊、不解……全都莫名搅和在了那个熔炉之中。

徐迢看不到那样的眼神，只是自顾自地沉思，又在思索未果后作罢。

“按道理来说，一个死物不可能发展到如此地步。它不该拥有控制自己进行反向信息入侵行为的思想，不可能从人类的工具变成人类的主人。”徐迢一边说一边抬头看向林楚决。

林楚决快速一眨眼，不对劲的情绪瞬间收拾干净了。

“我也不明白……”

“不过地球上很多文学，都曾想象过ai智能系统统治人类的景象。高性能的算法网络如同人的大脑，在高信息量的认识和训练中，理论上有机会发展出独立思想。”徐迢没有发现异常，继续说道。

“现在的人类应该有一套非常完备规则，遏制这种情况的发生。而想要达到【机器生成独立思想】的目的也并非易事。单纯的输入信息是达不到的，这种质变升级，往往需要人机之间进行交流。”他歪了歪头，又给林楚决做了通俗易懂的解释。

“就像如果你眨眨眼睛，就能把你看到的一切景象画下来，于是你不停地眨眼睛、画画……始终百无聊赖地重复动作，那你就只是一台照相机。当我开始问你【你看到了什么？】【你看到的景象如何？】，你便开始进行思考，与我有来有回地交谈，如此你便能认识这世界，辨别美丑善恶。”

“可是领航卫星最缺的就是所谓交流。”林楚决耸了耸肩，接上了话。

“的确，我们这么多人围着它工作，也就只是它信息的搬运工。将军下令不得私自与领航卫星联系，我想就是为了防止让卫星与人类之间出现可产生思考的交流。”徐迢说。

将军的决定是明智的，却又让徐迢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假设领航卫星已经进化出了独立意识，它为什么要选择毁灭人类？鉴于所有机器的设计底层逻辑，它应该服务于人类啊！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扰乱人的心智、造成社会的动荡、向外星生物发送挑衅信息，全都在至人于死地。”林楚决握紧了拳头，很是不解道。

“它觉得如今的毁灭才是真的拯救人类。”徐迢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道。

“太高深了，听不懂。”林楚决则是摇头。

什么死亡就是永生、毁灭就是拯救……都是些催人入睡的哲学大道理。

“我还是建议伊斯将军彻底检查领航卫星。”徐迢没有再多解释。

林楚决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往前走，直到将徐迢重新送回了通讯技术研究所。

他记起徐迢说过，自己曾一闭眼的功夫从姚博士的房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意味着两人的宿舍受到了陌生入侵。

于是他马不停蹄，去查看了房间附近的监控摄像头。

对着门口的微型感性探头数不胜数，只要在系统跳出的悬空操控屏里输入时间，无数画面将被截取出来。接着系统自动分析画面，给出文字摘要。

林楚决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越发眉头紧锁起来。

最后所有画面结束，林楚决倒吸一口凉气，赶紧给徐迢拨去一通电话。

“喂？”

“监控显示是你自己回的房间，a管家识别到了你的身份信息，自动给你开了门。”电话一接通，林楚决便说。

“我当时是没有意识的。”徐迢马上反驳，他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但监控显示，轮椅上的你是睁着眼的。”林楚决再次肯定道。

徐迢的后背一阵冷汗，在无比的震惊之中，他努力地回过神来。

“这些信息……这些信息是不可信的。”

“监控视频被轻而易举地篡改了，如果它不是人，那它是……”接着他缓缓抬头，看向林楚决的眼神里充满暗语。

“是领航卫星！”两人异口同声。

先前与鲍里斯的谈话已经给了徐迢很多思考的灵感。

领航卫星是信息本身，它无处不在，随随便便就能做出修正。

所以每一次徐迢遇见怪事，监控录像都无法记录下怪事发生时的情景。

可是它为什么要诱导徐迢发现这么多奇怪的线索，又为什么要篡改监控，让徐迢陷入不真实的苦恼之中？

它似乎是在躲避什么。

“我已经在去往伊斯办公室的路上，领航卫星已反入侵人类，这是个很大胆的想法，又是个后果很严重的想法。”林楚决说道。

“领航卫星不该主宰我们，它本是个死物，他也不可能主宰我们。”

“嗯。”徐迢点了点头。

两人最后草草挂掉了电话。

林楚决听了徐迢的建议，去拜访了一次伊斯将军。

他说了徐迢出现幻听又被失控车辆莫名袭击，最后跟随所谓感召找到鲍里斯教授的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