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算把林上校带来，我也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你拿出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机器人设计图纸来问我这问我那，我只能说无可奉告，仿生机器人是已经摒弃掉的项目。”鲍里斯很是无奈。

徐迢并没有想要再为难鲍里斯，他知道要从一个倔强老头嘴里撬出点东西难度多高。

“要么你还是请回吧……”鲍里斯半句话没说完。

“过去的问题稍稍放下，我是想请您协助我改装0291号的……这是将军交代的正事。”徐迢打断了他的话，接着从怀里的公文包中抽出一摞文件，递向了鲍里斯。

“哦……”鲍里斯快速皱了皱眉头，却没多问什么，接过了徐迢递来的文件。

他当着徐迢的面快速翻阅资料，表情不知不觉变得凝重起来。

鲍里斯的反应其实并不像普通人，一般人要看到徐迢打算在0291号上进行如此危险的武器实验，一定会面露震惊。

“您有什么问题吗？”徐迢试探道。

“哦没有。”鲍里斯摇了摇头，“我听过你的述职报告，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我没有在述职报告里提过，我要直接在0291上做改装。”徐迢看着低头的鲍里斯镇定开口。

鲍里斯直接一愣，心虚地微微抬眼，目光透过耷拉在鼻尖的老花镜，偷偷瞄向徐迢。

可他强装镇定，加装继续投入地思考文件上的内容。

“你知道0291正在逐步改装成现代战斗机型，不止一次接过类似的改造任务是吗？”徐迢继续追问。

鲍里斯手上翻文件的动作没有停下，实际上内心已经慌到爆炸。

“是亚历山大推荐我来的。”得不到鲍里斯的回答，徐迢深吸了一口气。

“您是他非常信任的人，他曾笃定地告诉我，您一定能帮我。”

听到亚历山大的名字，鲍里斯彻底将手中的文件放下了。

他年纪大了，受不了别人给他打感情牌。

况且亚历山大的确是一个讨人爱的孩子，他的牺牲实在是让鲍里斯触动。

“上校也在这，想必你是一定要针对这个问题问出个所以然了。”鲍里斯瞥了一眼林楚决释然道。

随即他向自己办公室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二位与他慢慢细谈。

鲍里斯先一步转身，林楚决与徐迢紧随其后。

办公室门关上以后，鲍里斯往办公桌前一坐，再请两人坐到他对面，他们便得以坦诚对话。

“和你想的一样，0291这些年的确有过不少改装记录。”

“由于舱门无法打开，对0291飞船的改装接线只能在外部完成，所以工程比较繁琐。这些工作基本上都交到我的手上了，毕竟我确实对机械改造比较有经验。”

“将军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改造0291及其伴飞战机群？按理说他们都应该退休了，只能当展览馆里的精神丰碑。”

“将军提出让你还在0291时，你一定已经有所疑问，她是怎么和你说的？”

“她说0291地位特殊，在这上面做实验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失败了我会直接社会性死亡——我把它当做一种鞭策我前进的威胁。”

“也许这种威胁是她惯用的手法，于是一来二去，0291也变得十分先进。”

“我总觉得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打造一个新的太空战队——一个看似一堆地球废铁，实际全是新型战斗机械的战队。”

“伊斯没必要这么干，她是将军，她想要多少军队，就能组建多少军队，想要多少战机，就能集全太空城之力打造多少战机。”

“如果她建立军队打造武器的目的不纯，她的计划就推进不下去，领航者太空城太多聪明人，很快就能识破她。”

“不纯？将军怎么可能不纯？”

“就比如，如果0291上配备有我设计的异常能量波过滤回收系统，它就可以源源不断获得近光速飞行的能源、维持休眠舱运转的能量……变成一个小型的太空城，独自前往开普勒星。”徐迢说。

鲍里斯听罢歪头陷入沉思，接着他作势举起徐迢提交给他的改造材料，笑着感慨了一句：“你的研究如此伟大！怪不得将军这么看中你，看来我要快点帮助你完成实验了。”

徐迢眉头一皱，鲍里斯想要岔开话题，但实在是演技拙劣。

徐迢没给他绕开话题的机会，反倒更执着地反问。

“您对此举没有任何疑问吗？”

鲍里斯的目光微微颤动，他用余光迅速锁定徐迢身后的林楚决，短短一刹完成权衡利弊又立马挪开。

“我永远效忠伊斯将军。”

鲍里斯没说自己没有疑问，只说自己愿意追随伊斯。

据林楚决所知，鲍里斯从伊斯将军还未掌权开始，就跟在她的身边，成为辅佐她的左膀右臂。

想要在鲍里斯口中听到些对将军统治不利的言论，简直是天方夜谭。

徐迢也深谙这个道理。

只是他想到0291飞船，就联想到那屹立在中央广场的神秘钟碑、环绕在太空城外地领航卫星。

徐迢皱眉寻思了一阵，不知不觉脱口而出：“您了解0530号人类领航卫星吗？”

“遇到问题第一时间应该去检索文献年轻人！”鲍里斯猛叹一口气，苦口婆心一般地发出对年轻研究员的忠告。

“我找过了，但我的涉密级别不够，差不到任何关于卫星的文献。”徐迢回答。

鲍里斯皱眉一愣，接着顺势暼一眼徐迢身边的林楚决上校。

“我的涉密级别还没有上校的高，他都没能找到，我更加找不到了。”最后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哎呀我是个搞机械的，关于领航卫星的问题，我想你应该去问……”

鲍里斯的声音骤然一顿，“李宏宇”三个字就卡在他的喉咙里，让他生出些许恍惚。

故人已去。

“你其实可以去问问伊斯将军，她是唯一拥有领航卫星信息解密密钥的人，应该了解领航卫星。”鲍里斯轻咳一声，他转身踱步向办公室的窗台，背对徐迢与林楚决，谁也看不到他此刻沉思的表情。

“可惜的是……她不想多说。”徐迢不免失望。

他有好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但都被将军含糊不清地回了过来。

“那没办法了。”鲍里斯摇了摇头。

想想也是，将军都在保守的秘密，一个研究所所长又怎么敢透露半分。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颗卫星呢？”

“我现在升职成了通讯技术研究所的副所长，负责管理领航卫星发送回来的所有信息，我的职责就是了解这颗卫星。”徐迢用合理的借口解释。

他不想说自己发现领航卫星的古怪，或许与伊斯将军说的一样，大张旗鼓毁掉移民的希望，会带来恐怖的社会混乱。

“从前阿波罗就从来没这么说过。他说他只是信息的搬运工。”可鲍里斯根本不相信这种借口，他是个精明的人。

“领航卫星自太空城群组起飞开始就在运行，六十年间很多技术都已经落后了，为了保证领航工作的顺利开展，我想人类应该考虑对领航卫星进行全面升级。”

“您是搞机械的，应该非常清楚——在决定升级一个精密机械之前，首先应该了解它。”

鲍里斯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有一种无奈的神情看着徐迢。

这样的对视足足持续了一分钟，徐迢读出了鲍里斯的苦衷。

“我明白了。”徐迢最后深深喘了一口气。

这里没有人帮他，大家都害怕自己的多管闲事会惹怒伊斯将军。

“可我不会放弃寻找答案的。人类需要这个答案，了解我们前辈所创造的东西，而不是沦为他的奴仆。”

徐迢说罢，毅然决然地转身，然后挺着他始终有风骨的腰背离开。

他不知道，当他转过身的刹那，鲍里斯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光，既有焦虑，又带着一丝无奈，

鲍里斯透过透明的办公室墙壁，远眺成片忙碌的工作台，好几次握紧拳头欲言又止。

直到轮椅碾过地面的微响逐渐远去，把手转动的声响微微响起……

突然鲍里斯深吸一口气，猛地转回头来，追视徐迢与林楚决的背影。。

“关于领航卫星，我只知道一样——”他不禁提高了音量。

徐迢果然被叫停了。

林楚决随即放开扶住门把的手，带着徐迢重新转过身。

办公室另一头的鲍里斯斜站在窗口前，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他的神情全然放松，让人觉得他此刻没有理由的释然。

“它是人类一切信息的集总，比人类更了解人类。”鲍里斯悠悠开口。

徐迢眉头一紧，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的事实。

领航卫星几乎可以接收所有电波信息与光波信息，庞大的数据量是支撑它计算出安全道路的基础，它特殊的职能决定了它拥有掌握人类所有信息的权利。

再进一步推想，徐迢猛地打了个冷颤。

“既然它可以无障碍接出人类信息，是不是也可以无障碍地反向接入人类信息系统？”他盯住鲍里斯的双眸里光晕急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