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裁判发令枪响，站在白线上的选手像炮弹一样飞了出去。

周晏如感觉身旁有一股劲风，呼啦啦的卷过他的脸颊。见此状况，周晏如咬紧腮帮子，脸皱成一团，竭力追赶上对方。

站在看台上的同学都各自声嘶力竭的喊着支持的选手，汇聚起来的声音交织成一张网，根本分不清是谁的声线。

半分钟不到。

男子短跑100米就结束了。

最后冲刺的时候，周晏如感觉像是几个人一起冲的。他旁边的男生一人领先，拿下了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周晏如再扫了眼对方，坎肩加短裤，身上的肌肉健硕，长得跟牛一样。

旁边还有女生在跟他打趣，“看来这次运动会我们班又要包揽各种奖项了。”

“班里这么多体育生，考试考不过，运动会还能拉胯？”

“毕竟我们十班可是著名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当之无愧哈哈哈。”

周晏如鼓了鼓嘴巴，转身往后走。

搞什么，体育生就应该去市里参加比赛啊，来校运会跟他们这群文弱书生比什么！

周晏如恬不知耻地把自己划为文弱书生这一类。

操场上人很多，他穿过人群，坐到孟阮旁边的空椅子上，唉声叹气。

孟阮看了他一眼，“你要喝水吗？”

周晏如：“不喝。”

孟阮想了想，说：“虽然冠军只有一个，但是季亚军有好几个，你可能是季军，可以拿到奖状。”

这次校园运动会是全校师生参与的，为了鼓励大家的积极性，设立了多个季亚军颁发奖状。由于人数较多，只有冠军才有奖牌。

周晏如撇了撇嘴巴：“学校这么抠，多印几个奖牌怎么了？”

那么多人竞争，得到冠军很难的好吧。

孟阮：“没事，本来就是运动放松一下。开心最重要。”

周晏如郁闷的想，不得到奖牌他就不高兴。学习上得不到奖励就算了，还能安慰一下自己虽然头脑简单，但是四肢挺发达。

现在竟然——连这种看起来自嘲的话都算是在夸赞自己了。

头脑简单，四肢也不是很发达。

周晏如内心升起一种荒谬的感觉，上天对他实在有点儿过分了。

本来踩线进重点班，他还挺高兴的，觉得自己好幸运。但是几个月下来，周晏如永远在倒数徘徊，本想借着运动会扬眉吐气一回。

告诉自己，自己也是有在行的一点的。

但是突然发现，自己非常渺小。

非常普通。

注意到人流朝着一个方向走，每个人神情都激动不已。

周晏如郁闷的心情很快就又消失，他本身也不是悲春伤秋的性格，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当下的好奇取代了没拿到奖牌的失望，他问：“他们去干嘛了？”

孟阮：“好像是去篮球场看老师比赛。”

老师比赛？肯定打得很无聊。

周晏如一点也不感兴趣，长腿一伸，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此刻太阳已经出来，空气中带着暖意。

“还不如坐这晒太阳呢。”

孟阮继续说：“她们是去看班主任的。”

周晏如顿了顿，突然来了兴致。他坐直身体，眯了眯眼睛，“是陈康吗？”

孟阮点头。

周晏如立马站了起来，神情兴奋，拉着孟阮往篮球场那边走：“我们去看。”

孟阮犹豫的看着他扯着自己的手，“我要在这做后勤。”

周晏如毫无所觉：“他们口渴会过来拿水的，我们去看一会儿，很快就回来，没什么的。”

“再说，你就不想看陈康怎么打球的吗？”周晏如笑了下，“揣着那么大个肚子，跳起来肚子都在抖吧哈哈哈。”

“不要在背后说老师坏话。”孟阮拧眉，“感觉很不礼貌。”

周晏如立马噤声，“那好吧，我不说。”他换了个说法，笑意盈盈地说，“亲爱的孟阮同学，难道你不想去篮球场为我们尊敬的班主任加油喝彩吗？”

“除此以外，我觉得还应该拿相机记录下老师的精彩瞬间。”周晏如压着唇角，正义凛然的说道。

孟阮不用猜都知道周晏如在打坏主意，她走了几步，还是说：“你这样拉着我，是想被教务处主任逮到请家长吗？”

周晏如这才松了手，他刻意解释道：“我是怕你待在这里无聊，所以才拉你的。”

孟阮也没多大的反应。

周晏如再次强调：“其实我根本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就是太熟了，条件反射而已——”

孟阮想了想，他以前都是直接扯着她胳膊的，也没这么——似乎与她想到了同一点，周晏如很不要脸的补充道，“不小心抓错了。”

-

篮球场外面围着一圈圈人，周晏如找了个空隙，带孟阮插进去。

他长得高，视力也不错。一眼就看到球场上跟着球跑的陈康。

可能是体力不太行，他跑得最慢。

周晏如立马哈哈笑了起来，跟孟阮说，“老陈怎么跟个老龟一样！”

稍微离远了孟阮就有些看不清，她还没分清哪个是陈康，“班主任在哪？”

“跑得最慢的那个。”周晏如实时播报，好笑道，“跑得这么慢，运气竟然还很好，捡了个漏。看到没，现在抱着球的那个。”

陈康躬身谨慎的运球，应对周围虎视眈眈的双手。那副小心、螃蟹般走位的模样，再次把周晏如逗笑了。

他双手成喇叭状：“陈老师，加油！”

孟阮被他的声音震到，转头看他。不知哪里冒出来蒋序的声音，比周晏如声音还要大，语调悲切嘶哑：“陈老师，全班的希望！陈老师，男神！陈老师，我爱你爱你爱你啊啊啊！”

莫名的，孟阮感到有几分丢人！

旁边体委石破天惊的喊了一句：“陈老师！你要是赢了，我认你做爸爸！”

周围同学哇了一声，瞬间笑开，纷纷朝左边看去。

“哥们儿，玩这么大吗？”

“友谊赛，大可不必！”

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目光，体委自顾自的燃起来了，大声喊：“爸爸！爸爸！”

“牛逼！”

蒋序从旁边钻了过来，低着头笑：“我服了啊，体委这个神经病！”

周晏如摊了摊手：“从没见过上赶着去当儿子的人。”他憋着笑，“体委也是为班级荣誉用心良苦。”

陈康没能投篮，中途球被抢走了。

不过很快陈康又在队友手里接到了球，这次抱着球直接往篮下跑。

周晏如很没感情的哇了一声，“陈老师好帅啊。”转头问蒋序，“带手机了吗，我给陈老师拍一张人生高光。”

蒋序从兜里掏出手机：“像素不太好。”

周晏如也不在意：“凑合用吧。”

说着，他抬起手，咔嚓咔嚓连拍了好多张。

此刻，陈康一跃而起，双手投球。

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即将展开，这一刻，时间仿若定格。一个人影冲入画面，将球用力扣了回去。

一方激动雀跃，一方唉声叹气。

周晏如遗憾的摇了摇头，把手机还给蒋序。

蒋序下意识的翻看了一下相册，随后有点儿无语，“你拍的是鬼吗？我请问。”

周晏如耸了耸肩膀，理直气壮道：“你硬件差，成品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了。我已经很努力的拯救了。”

孟阮凑过去看了一眼，照片全都是拉长，且糊成一团的人影。像是被稀释搅和过，根本看不出原本的人形。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蒋序已经不想跟周晏如说什么了，“还是我自己来拍吧。”

孟阮仰起头，好奇地问周晏如：“怎么算努力了呢？”

这不就是乱拍吗？

她觉得周晏如脸皮也是够厚的，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周晏如清了清嗓子，半点心虚都没有，“我不是拍了好多张吗？老师教的，题海战术啊。这还不算努力吗？”

孟阮认真道：“题海战术是让你刷题。”

周晏如正儿八经地道：“灵活变通，懂不懂？要学会举一反三。”

孟阮戳穿他：“你就是在胡说八道。”

周晏如盯着她，坦然承认，“对啊。”

他挑了挑眉，狡辩道，“胡说八道不也是道理吗。”

孟阮对他的厚脸皮简直叹为观止。

-

下午的项目是长跑，男子一千米，三点开始。

不比上午柔和的日光，下午明显热了许多，孟阮作为志愿者，两点左右就到了，她脱了外套，放在一旁，身上是一件米黄色的线衫。

在日光下，衬得整个人白了几分。

下午的用水量比上午要多些，孟阮推高袖子，和另一个志愿者一起把矿泉水从小卖部抬了过来，一共有两箱。

接着就是协助管理赛场周边秩序，让与比赛无关的同学离开跑道。

做完这系列事情，孟阮闲了下来，看着那边在做热身的参赛选手。周晏如也在其中，或许是上午的短跑令他大受打击，他认真了许多，也紧张了些。

离比赛还有二十分钟，周晏如过来拿了瓶水，在那边又蹦又跳的，搞得他嘴唇有点儿干。

他拧开瓶盖，仰头喝水。

随着吞咽的动作，喉咙上下滚动。

孟阮看了眼，莫名感觉嘴巴也有点干。她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周晏如问：“你也口渴？”

孟阮瞳孔微微放大，反应过来方才的举动，窘迫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周晏如却没注意到她的神情，他弯下腰，给孟阮也拿了一瓶。

顺带着，帮她拧好了瓶盖。

孟阮注意到这个细节，“我拧得开的。”

周晏如哦了一声，也不是很在意，“没事儿，那我给你拧了，你不就可以直接喝了吗。”

见那头开始检录了，周晏如放下水，准备过去检录。

走了几步，突然折返回来，“看好我的水，别让别人喝了。”

孟阮喝了一小口水，低头，慢吞吞的拧瓶盖：“嗯，我会分清的。”

周晏如的眼神变得微妙，他掀了掀嘴唇，刻意地说，“我和你的不用那么分清，把和别人的分清就好了。”

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孟阮抬起头来，因为他直白的话，变得格外不知所措。

周晏如翘了翘唇角，“比赛我会尽力的，如果拿了冠军，奖牌归你，冠军——”

意识到周晏如接下来的话，孟阮急忙打断了他，语气有些慌张：“周晏如！”

“干嘛？”周晏如一瞬间变得很委屈，“不可以说吗？又不是什么坏话。”

“比赛快要开始了，别再说这些。”

果然，音箱里再次播放“请男子一千米参赛选手到检录处检录”。

周晏如也不再多说：“那好吧。”

他一边走一边恨恨的想，等他跑了冠军，他要在她耳边说十遍！

周晏如自我感觉还挺浪漫的。

当然，如果她不喜欢的话。

他也可以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