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看书书

繁体版 简体版
爱看书书 > 女装网恋钓错了人 > 第37章 高二那天

第37章 高二那天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不知是不是因为淋了雨又发烧,这一晚方乐誉梦得乱七八糟。梦里他还待在那场瓢泼大雨中,眼前一片模糊,身上时热时冷,想要挪步,双脚却仿佛生了根。

唰啦啦啦——

一辆救助担架床在他面前呼啸驶过,方乐誉在经年锻炼出的下意识中抬步跟了上去,却咚地撞到门上,他茫然地摸了摸额头,抬眼,门上赫然几个大字:重症医学科(ICU)。

周身的血管被雨水泡冷,方乐誉五指伸屈困难,脚背蓦然一痛,低头,一个暖黄色的饭盒汤汁淋漓地倒在雪白的地板上。

掏了几次兜没掏出纸,方乐誉蹲下,用手将鸡汤捧回饭盒,栗子炖得软烂,一碰就碎了,糊了他半只掌。

越擦越多,方乐誉只好越擦越用力,心中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恶气,把心脏挤得膨胀,好像下一秒就能挤破肋骨冲出身体。他擦不干净,只能越擦越用力,越擦越用力,想把地板擦出一个洞,但他的手只擦出了钻心的疼,地板依旧完完整整地铺在眼前。

雾气从口罩透上来,沾湿眼睫。

宁松声抹干眼前的雾,把钥匙捅进门孔,感到一股明显的阻力,他再一用力,钥匙完整没入,生涩转动,咔吧一响,整扇门荡起一层年老失修的尘土。

门开那瞬,风凛如刀割。

他走出去,反手锁上门,走到天台中心,环视一圈。

竞赛楼结构特殊,天台分四角,这个方向堆满了杂物间,因此是最偏僻,人最少来的地方,栏杆极高,从下面根本看不见有谁站在上面。

宁松声扯开口罩,肺里立刻充盈进一阵带着冰碴般的清新意味。在这里,他不用重新把口罩拉上去,也不用谨防身边有个病原体,难得自由。

他抽出一张酒精棉片,擦净手指上的灰。

拿酒精棉片擦完外套,那人再伸手,截住方乐誉沾满油污的掌心,去卫生间打了皂,给他洗净手,再用酒精给他的手仔仔细细消毒了一遍。

那是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护士,靠近他,似乎说了很长的一段话,方乐誉很努力地去听清,但一句都没听懂。

那人说完,塞给他一张夹在文件夹的纸,和一支笔。

多年学生养成的习惯,让方乐誉捏了笔就下意识地就去找签名的位置,而后五个字闯入眼帘:病危通知书。

蓦然呼吸困难。

好半天,方乐誉才下了很重的一笔,一笔一划,才落下最后一横,手上的纸就被抢过去,身影飞快地跑回了ICU。

冬天写字手指有些胀痛,他怔然片刻,伸手屈张数次,才得以缓解。

而后,继续在试卷上写下计算答案。

天台风大,信纸被吹卷数次,宁松声难得有耐心,用掌心一次次铺平,把每一个字都写得漂亮。

宁松声发现自己有异常是在一个月前。

他回到了那个房子吃饭,刚准备走,却突然通知要封控,他被迫和宁利川面对面了两个星期之久。宁利川身边还有一个也没来得及走的男人。

说实话,不是一点恶心。

自那天开始,除了听课,只要周围有人声,宁松声的笔尖总会控制不住力气,划破整张试卷。

这个症状是开始上网课后出现的,宁松声到了今年,已经控制得很好了,但在那两个星期里,又开始复发。

他习惯性打印两份纸卷,写一张,撕一张。那段时间,书柜上除了奖牌奖杯,但凡是纸质的奖状和荣誉证书,全被他撕成了纸条。

回到附中,这个症状依旧没有完全好转,某天,他做完实验,闲来乱逛,无意间打开了杂物间旁边的门,找到了这个隐蔽、可以独处的地方。

他坐着,发了很久的呆。

直到饭盒被洗好,重新塞进方乐誉的怀里。

方乐誉接住后还有点愣神,先下意识地道了句谢,抱着它,一瘸一拐地站起来,穿过黑雾雾的一片,回到酒店,重新把锅里的汤加热,小心妥帖地再把汤重新装进饭盒。

手指总哆嗦,方乐誉强忍着摔东西的烦躁稳住它,但不知从哪来的阻力,把他的肘撞得一拐,汤洒出了一滴。

方乐誉没什么表情,掂了掂长勺,而后把它猛地甩到了墙上。

陶瓷当啷炸成了满天星,有一块碎片掉进了汤锅。

想起,主治医生曾委婉地对他说,病人现阶段不宜进食,不用每天都做汤带过来。

方乐誉觉得那人根本不明白。他跟在医院那么多年,当然知道不是不宜,是不能。但他还是天天拿。万一哪天奶奶好转了,他可以给她闻一闻味道,万一呢,这是她最喜欢的汤,他学了那么久就学会了做这个。

万一呢。

方乐誉木然地把饭盒装好,下楼,亮绿码测了体温,走出酒店大门的一刹,他像是突然和脑子断联了一般,失去了方向感,迷茫地站住了原地。

也是很突然的,方乐誉总算意识到一件事。

没有万一。

从三楼摔下去,高位截肢可能性很大,从六楼摔下去,死亡几率高达90%,从十一楼掉下去,人没有生还的可能。

从第一天到这里宁松声就目测计算过,如果有人失足从这里掉下去,这个高度,足够保险,没有万一。

宁松声撑在栏杆上,远处教学楼里零零散散冒出几个学生,今天高二集体补课,冯老师连堂,也在班里。才给他退省队的申请表签了名,不知道补着补着课会不会气得突然摔笔。

设想了一下冯荣的语气和表情,宁松声很轻地笑了一下,只是那点笑意很快就消失了。

冯老师。

手机震动,弹出了冯荣的新消息,方乐誉抽空看了眼。

自从请假离校,冯荣就断断续续地给方乐誉发消息安慰,这条不知怎的,突然问他什么时候回校。

不知怎的,末尾还加了一句:【我的得意门生里还是你最省心】

方乐誉看得有些莫名。这次考试他们没考好,冯荣开始怀念有他在的时候了?

怀里抱着没有人会喝的汤,方乐誉沉默少顷,临时起意转回附中,停到门口超市时想起草稿纸不多了,去超市买了些文具,才进的校门。

“方乐誉?”

老郑举着茶杯穿过走廊,看见一个熟悉身影,猛地叫住。

叫住后,少年回过头来,肉眼可见的瘦了不少,老郑抱着茶杯的手开始局促,小心问:“怎么突然回学校?有什么事要办吗?”

方乐誉本来打算去看看冯荣,被老郑叫住后,看清他的神色后,突然意识到这个行为不太合适。

去找冯荣能说什么?临近期末,老师也很忙,没空搭理一个闲人。

找其他人?也只能聊十分钟,还要反过来承受他们忧心的目光和干巴巴的安慰,方乐誉受够煽情了,每一句都在强调一件事。

他很快改口:“我最近做题有个数据算不对,想上竞赛楼机房推一下,但我没在这期名单里,登记也进不去,来找您批个条。”

竞赛楼平日只有学习较为优异或竞赛队的人能进去,很难遇见人。正好,方乐誉现在也不太想见人。

不想,他一出声,老郑就愣了下,指了指喉咙:“你这嗓子……”怎么哑成了这样。

笑容挡在口罩底下看不见,方乐誉便冲着他笑眯了下眼,“换季发烧烧出来的咽炎,我一天检三次,是绿码,您放心。”

“哦……行。”老郑放了心,叹气,“你这孩子,也别太累了啊。跟我来吧,我给你签字。对了,最近机房在维修,不能放人进去的,你呢,算完了就出来,然后记得和那个值班老师说,别和别人说你进去过。”

方乐誉说:“我明白。”

批条一共有两个空余,老郑签完,轮到方乐誉俯身,黑色签字笔在横线上落下一个名字。

一点,一横,向下竖。

方、乐、誉。

宁,松,声。

署完最后的名字,宁松声拎起试卷,枕到最底下,再翻开题册,却发现没有新题了。

“……”

宁松声向后靠在椅背上,伸手去口袋摸手机,却先摸到了一包酒精棉片和一支打火机。

摸到打火机时,宁松声顿了一下,有点疑惑,随后想起来这是上次买蛋糕附带的,当时随手放在了这件衣服里。

拿出来后,宁松声试着摁了摁,叩亮的火苗在狂风中颜色显得很淡,指尖感受到些许暖意。

漆黑的瞳孔倒映着这簇小小的火苗。

宁松声抽出刚才把试卷,将它悬在外焰上,白纸触火,边缘立刻卷起焦黄的边,火苗沿着卷面向上。

在将将烧到手时宁松声把试卷随手一扬,纸屑顺着风纷纷扬扬,直至散到漫天飞灰。

这些东西,他全都不想留了。

竞赛楼走廊没什么人,基本都在教室自习或做实验。方乐誉一路上来都没撞见半个影儿,他装模做样地去机房玩了个模型,得了结果就离开了。

他径直走到顶楼的尽头,在两间杂物间打开最侧边的大门。

这扇门和杂物间的门连在一起,背后却不是教室,而是隐蔽的楼梯间,并且只有单边向上。

方乐誉沿着楼梯向上,在平台面看见一扇紧闭的大门,一堆靠在角落的废弃桌椅,窗面尘垢模糊,只能看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方乐誉习惯性上前拧了一下,手下却纹丝不动,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一愣。这门什么时候反锁过?

再想,他已经很久没来过了,兴许是值班老师巡查到这里,终于发现了漏网之鱼,反手锁了也说不准。

大老远绕来这边,最终还是没打开这扇门。

半晌,他低低地自嘲一笑,随手把提着的汤放到一边的桌上,把装着一沓草稿纸的塑料袋团了团,垫到台阶上坐着。

一沓纸里还有一小块便利贴,有点硌人,方乐誉取出来随手拿着玩,嗡嗡两声震动,来了新消息。

自从请假离校,凡是手机消息方乐誉都会立刻查看,不敢错过谁的消息。

这条消息是护工发来的,说她已经吃完饭,到病房外盯着了,让方乐誉也赶紧去吃个饭。

方乐誉回了个好。

然后继续坐着。

背后没声儿了。

宁松声支着下巴,脚边踩着一张纸屑,手上的打火机没有再点,他盖住了试卷边角,不让它发出动静。

不知道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在竞赛楼的人大多都比较有目的性,要么自习,要么推数据,要么做实验,固定地呆在一个地方,一般不会在楼里闲逛。

也许待一会儿就走了。

宁松声垂下眼睫。东西他还没烧完。

等了一会儿,宁松声听到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以为是那人站起了身,不成想听到了一阵哽咽。

宁松声转着打火机的手指一顿。

那声哽咽其实很轻,是吸气才泄露的哭腔,不然听不出来。

不难想象是怎么哭的。垂着脸,合着后槽牙,闭着眼,眼泪一股一股沿着面颊往下落,嘴皮会紧到粘连到一起。这种哭腔就这种哭法。

心里都是委屈但没法大声哭的哭法。

在他哭出更悲痛的声音之前,宁松声摁响了打火机。咔嚓!

方乐誉条件反射用掌心抹开脸上水渍,皱眉回头,“谁?”

又说:“你拿了我的钥匙开的门?”

宁松声本不欲回答,听到末句,一愣:“放在窗缝的钥匙是你的?”

那声音隔着门,方乐誉险些没听清他说什么,仔细辨别了下才答:“对,是我拿去配的。”

好半天,门那边才说:“……嗯,我拿的。不好意思,我以为这个钥匙是老师放在这里的。”

“没事,你开就开吧。”方乐誉撑着下巴,笑了,“外边怎么样?从这块可以俯瞰整个附中,这可是我之前的秘密基地。”

“还不错。你说‘之前’?”

“现在你不是待在外边吗。外面现在风那么大,不冷吗?”

“还好。”

“那你还好吗?”

“什么?”

“我只有心情不好才上天台,”方乐誉向后靠到门边,“你总不能是大冷天无缘无故来欣赏附中美景的吧。”

好一会儿,那人说:“不可以吗?”

“没有不可以,你随意。”

凉意顺着铁皮渗到头皮,方乐誉的情绪很快平复。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