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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千夜晚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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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城不会迅速地乘势而起。

碾平万骨窟、斩碎流离十二州……绯刃骇人的战绩越多,无渡城名声越噪。以至于魔族们时而容易忽略,无渡城现今的城主,其实是位心狠手毒不亚于重奕的人物。

当魔界回过神来,无渡城从一座籍籍无名的荒城,一跃成为魔界三方龙首之一。

不止于此,连逢魔谷,也毁在无渡城的手里。

重奕,魔族谈之色变的逢魔谷首领,最终葬身于绯刃刀锋下。

到此为止,魔界的种种过去,沈欺便算是说完了。

他似是将一切都说了出来,仿佛一切就如同他的说辞,简简单单的因果,三两句就可以带过。

于是蔚止言只剩下一个问题。

“绯刃。”

绯刃存在的原委他清楚了,惟有一部分,依然被沈欺略了去。

“绯刃,”蔚止言重复一声,随后问:“是如何重现于世的?”

——疑是你,又是怎么从魔族,变成了……绯刃?

犹如天地也陷入了凝滞,徒有无尽风雪吹落。

沈欺久久不作声,如雪长发因风而动,缠绕蔚止言指间。

蔚止言眸光微沉。

自从他们返回现世,沈欺表象如常,回云澜的路上找不见任何黯然伤怀的迹象。然则蔚止言瞥见他几次晃神,一闪而逝,细微得几乎无从探寻。

像是来不及从太胥图那片三味火的余晖里走出来,心弦乍破,流露一丝裂隙,得以让蔚止言察觉。

千里冰封既然松动一道裂痕,是否在风雪的掩饰下,会愿意袒露只言片语呢?

遇上沈欺自愿提及往事,蔚止言心间一动,以为循着裂痕,终究可以撼动一片日久凝成的冰层。

……还是太早了么。

舟上寂静无声,蔚止言收敛了探寻的作态。就当他打算故技重施、装模作样地说些轻松话打发过去,沈欺动了一动。

对别人吐露这些,他是头一回。林林总总的片段掠过脑海,他花去很多的心神,思考该怎么样告诉蔚止言才好。

“绯刃之所以不可用,”沈欺沉浸在久远的记忆里,道,“是因为煞气过重,寻不得一副足够驾驭它的灵体。”

“傅静植从危墟之底掘出绯刃刀身,想出了一个唤醒绯刃的法子。”

“那个方法,傅静植自己……是做不到的。他便带着残刀,各处搜罗合适的人选。”

“我在逢魔谷之外遇上了他,凑巧引发绯刃共鸣。在他安排下,被带到一个选中之地。”

“他不说要做什么事,只叫我做个选择,是按他说的去做,或是不去。”

沈欺冷冷道:“其实从没有什么选择,我也不想选。”

“不管傅静植是如何想的,无渡城要做的事,我做成了。”沈欺道,“做成以后才发现,原来那就是唤醒绯刃。”

唤醒绯刃,怎样唤醒绯刃的呢,沈欺停在这处,竟是哑然无话。

该怎么说呢,他张了张嘴,却缄默无声。他是真切地……不知所措了。

兀地,蔚止言开口道:“生死池,对吗。”

沈欺一怔。

意外蔚止言居然说中了,也不意外。

是了,毕竟是蔚止言,这样才对。

由蔚止言先说出来,沈欺竟觉松一口气,掀开了最后一道,他成为绯刃最后一道的秘密。

他承认道:“是。”

“这次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沈欺回想一阵,试着说了个:“鸳鸯冢?”

蔚止言:“……嗯。”

冥界之行,沈欺与雾逢春的一番话使得蔚止言存疑;其后,他追随云澜令的方位到了无渡城,再次亲眼见得沈欺作为绯刃的姿态。

这便奇怪了。

以“绯刃非人”的传言来看,绯刃从不露脸于人前。而沈欺毫无避讳地和雾逢春来往,两人又说互相并非熟识,言谈之下,亦不像是沈欺在逢魔谷时结识的。

逢魔谷与无渡城一战,绯刃遗失,刀身被长生肆的千岁拿去。

千岁意欲将绯刃占为己有,屡屡失手,直到从化名“白先生”的魔族那里得到了炼化绯刃的方法,广发悬赏,网罗六界灵脉非凡的躯壳。

当然千岁仍是失败了,她不知绯刃早就被人收服,其他人再怎么尝试,也只能得到一把废刀。

可是,如果千岁没有错,只是她来晚了一步;如果说,炼化绯刃的方式与千岁的类似——

准备大量的灵体,将绯刃与灵体一起投入死地。若是当真出现了适应绯刃的寄主,绯刃会将这具灵体从死亡的手掌里拉回,把它改造成适宜掌控绯刃的样子,从而使绯刃复苏。

而实行这个方法,比起千岁打造的熔炉,冥界还有一个更合适的地方:

——鸳鸯冢的生死池。

只要这样去想。

只要以蔚止言最最不想猜测的一种可能去想。

雾逢春与沈欺算是怎样的旧识,沈欺为什么可以不作遮掩地面对雾逢春……都有了解释。

生死池,化生为死。

触之即死,死后复生;因生而死,因死而生;千千万万个轮回往复,铸就了最适宜绯刃的、超乎六界所有的灵脉。

非人非妖,非仙非鬼,非神非魔。

只为绯刃。

无渡城的绯刃,就是因此而来。

沈欺看向手腕,眼睫覆下一片浓密阴影。

皮肉底下,埋藏着丛丛淡紫色血管。

他手腕里流动的血液,血管延伸至的每一寸肌理与骨骼,都在生死池里消融裂解,再由绯刃塑造成现在的模样。

为死而生,挣得一线生机。

他原本就是归于人间的一粒沙尘,命定生无仙缘,入不了道、成不了仙。最终死后逢生,改换了命途,靠的是惨烈的一步差错。

蔚止言定定地坐在原处,低低道:“……是我错了。”

低语被风吹起,散开了去。

沈欺不明所以:“什么?”

蔚止言只道:“我犯了个错。”

犯错?

沈欺倒是困惑:“错在哪儿了?”

蔚止言答出一句奇怪的话。

“多说是错。”

沈欺不晓得蔚止言又藏着哪门子弦外之意,不客气道:“你的确嘴皮太多。”

身后响起蔚止言的笑声,轻轻一声,眨眼听不见了。

蔚止言牵动嘴角,让自己笑了一下,给沈欺听到。

这道笑声过后,久不见蔚止言有话。

放在往日,蔚止言定然要恬不知耻地编造一席玩笑话的。可惜当下,他的眼里并无笑意,笼着沉沉一泽雾霭,刻意表现出来的笑容便马上消失了。

蔚止言自觉犯了个极大的过错,错得彻底。

过去他认定,他所图不是一时意动,在于长久之期。

好几次,沈欺撤下心防,有意透露零星往事,都被蔚止言顾左右而言他,故意绕开了。

一时半刻的触动,偶或发生的意乱,俱是如同趁人不备、掬来的一握清水,聊以解渴可以,再多的却不能了。

这不是蔚止言乐见的。

他早已被一池落雪碧川捕获,怎会因此而满足。

蔚止言自认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有朝一日,沈欺由衷地将一切托出。

当这一日来临,他才后悔不及。

一次说破所有,那讲述的人对自己未免太过心狠。无异于一个伤痕累累的人,把他所有的伤疤再次揭开,重新体会一遍锥心裂骨的痛意。

他错了。

“疑是,那个时候,”蔚止言说得很慢,像用了很大的力气,语气却轻得一碰即散,“你很痛吧。”

沉入生死池的四十九个日夜,无数个看不到尽头的漫长瞬息,你在想什么呢?你是怎么忍受得过去,经历过多少遍伤痛呢?

沈欺蓦然怔住。

回过神时,已经无意间转过身去,直直对上蔚止言的眼睛。

想了想,沈欺如实说:“记不清了。”

那时的他身处混沌,连什么是疼痛都分辨不出来。

“我只记得,那天鸳鸯冢的云彩很好看。”

“无论是逢魔谷,还是无渡城,都没有过比那天更好看的天色。”

“不过,”沈欺道,“记得不记得,也不重要了。”

“无渡城名下的绯刃,已然结束了。”

“是啊,”蔚止言喃喃,“……结束了。”

风雪里多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那,”蔚止言眼眸里浸润着清浅波光,隔着风雪,与沈欺对视,“如果我现在说……想要安慰你,是不是太迟了?”

“疑是,你说呢?”

沈欺实打实地愕然了一番。

安慰同情之流,有时候或许听来舒心,然则全无用处。沈欺胸口腾起一股近于好笑的气恼:蔚止言怎会觉得他需要这些?

蔚止言早有预感般,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你肯定是不愿答应的,对吗。”

“疑是,你不记得痛不痛了,”全数情绪敛进了眼底,蔚止言仍是笑,端是毫无破绽,他是笑着望向沈欺的,“可我现在,觉得很难受。”

“既然你不肯……”

那双眼睛里只容下沈欺一个人,眼睛的主人说话了,他说:“疑是,那要不然,你安慰一下我吧,好不好。”

沈欺心尖一跳,眼睫轻颤。

一堵冰河横冲直撞,不期然风传花信,不知不觉,冰川已成春日晴柔。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攥住了蔚止言的衣袖。

顺着云锦织物,沈欺碰到蔚止言手背,触感一片冰凉——蔚止言不知怎么弄的,护身仙障也忘了支起来,他在雪里待了多久,就生生地受了多久的冻。

堪称昏了头的疏漏,竟能发生在蔚止言身上。

沈欺反手握住蔚止言手腕,渡了灵泽过去,等摸到的是个活人温度了,另一只手勾住蔚止言下颌,把他的脸扳过来。

“不是说难受么,”鼻尖几乎挨在一块,沈欺就着极近的距离,上下扫过蔚止言。眼风停驻在他那端方无比、沈欺看来却分外碍眼的笑容上,深深蹙起眉头,“不想笑就别笑了。”

“很难看。”沈欺道。

蔚止言瞳孔里乍现讶异之色,他没让这一瞬的失神流露出来,眼皮子眨了眨,隐晦地压下了异状。道:“好。”

话落,蔚止言才意识到,他又笑了。

因着他刚才在想,诶,疑是送给他的“难看”二字评价,可真是毫不留情啊。

蔚止言立刻不笑了,一张脸转头变得愁云惨雾,丧气道:“那我可以哭吗?”

沈欺欣赏完一场高超的变脸技艺,不轻不重觑蔚止言一眼:“随你。”

蔚止言就当沈欺同意了:“那我要开始哭了哦。”他已然摆好了潸然欲泣的架势,哭腔顺手拈来:“疑是,借你的肩膀给……”

能不能真的哭出来是无人知晓了,只因蔚止言泪眼婆娑到一半,冷不防被沈欺拉进了怀里。

小舟摇晃一下,铺满细雪的湖面荡开涟漪。

蔚止言半个身子落进沈欺怀抱,刚想抬头,被沈欺摁住了后脑,头顶有人道:“这样够了么。”

沈欺抱紧了怀中人,不露声色,而举止轻柔。

这样够了么。

……安慰你。

困在一片天青衣袂汇成的川流之中,令蔚止言恍惚了一瞬。眼前的雪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青年的长发。

万千霏霏雨雪,比上这捧如瀑的雪色,也要黯然无趣。

蔚止言弯起腰身,心安理得把脑袋窝在沈欺肩上,搂着白发青年的脖子,搂得紧紧的,生怕他逃脱了似的。

“够了的。”蔚止言枕着沈欺的肩,闷闷笑了声。

属于他人的气息透过衣物钻进皮肤,沈欺颈侧发痒,蔚止言的笑声还烦人地过来添乱,沿着耳廓一路传进胸腔,所过之处灼热不散。

沈欺想的是点到即止,蔚止言过上了瘾,颀长身量非得缩进沈欺怀里,好久还没有要放手的迹象。

忍耐的意思所剩无几,沈欺推了推蔚止言:“好了没有。”

蔚止言意犹未尽:“还不成呢。”

他是打定主意,要赖在沈欺怀里了。

沈欺不欲纵容蔚止言这番肆意妄为的行径,声线冷冽:“那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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