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巴草:
“杀。”
“她。”
“错。”
“本。”
“回。”
“真。”
“真。”
陈西又一面觉得狗尾巴草不应在这,一面觉得她不会听错。
陈西又:“广年道友,你听到了吗?”
广年不好回话,谨慎拉开微末距离,鼻音应一声“嗯”。
小精怪停下动作。
广年也停下动作,虽说按记忆他才算八上洞的局内人,但显然他不在局内。
陈西又轻声,对着白山茶,对着可能在这的狗尾巴草:“狗尾巴,你又做什么,你要杀了我,要我死吗?”
颈窝里的红盖头将“狗尾巴”三字咬得亲密自然,把小精怪们的唤人语调学得十成十。
广年毛骨悚然。
白山茶:“我,杀,不。”
广年眼看白山茶癫乱失序的动作里回光返照一样长出神智。
白山茶淌出血泪:“不。活。”
小精怪们呆滞着脸:“活。”
将这些话合起来——
你要杀了我吗?
不,你要活。
场面吊诡,广年一身冷汗,扣紧陈西又身体。
陈西又反而笑:“我去禁地,好不好?”
咔嚓。
咔吧。
倒下的幸存的小精怪爬过来撞过来,围成热闹的一整圈。
广年攥住陈西又胳膊,好似握死武器。
小精怪们仰着死白的脸。
白山茶:“不好。”
粉山茶:“不好。”
小精怪们:“不好。”
陈西又轻轻慢慢打商量:“可狗尾巴,这是假的,我待在这里还是会死。”
“不好。”
“不好。”
白山茶仰着头,血泪流过脖颈,没入衣襟。
不好。
白山茶想。
摸过她骨龄,十五六岁,多小的孩子。
为什么要死在这里。
另一面的狗尾巴骂尽难听话。
想着她非死不可。
矛盾的想法掐着架,从这头打到那头。
小精怪们却不管,他们仰着脑袋,想着小客人不能死。
陈西又道:“我想见你,我想看着你。”
广年摸不透这局势,摸不透怀中人路数,摸不透小精怪们这反应,立在原地不妄动,感知着白山茶从稍高枝头跳低些,到他背后,与陈西又隔着衣料面对面。
白山茶犹豫再犹豫,揭开陈西又盖头,拉下陈西又遮眼的发带。
四目相对。
红粉对骷髅。
鲜妍面容对上面皮不存、肌肉鼓跳、血泪流淌的不成人形。
因为忐忑。
因为恶意。
不知是白山茶还是狗尾巴的筋肉一团一动不动。
陈西又细致看向白山茶的“脸”,双眼俱全,唇肉饱满唇形好,红盖头渡来一点朦胧月光,为这张血肉袒露的脸敷上红润的光,像是春日峰头的凌晨朝阳,她微笑:“终于见到你了呀,花了好久,明明是漂亮的。”
人修的眼神专注热烈,仿佛爱怜的亲吻。
广年听着,回想小精怪真容,无端想起他撞见狗尾巴要拔陈西又舌的场面,一瞬理解了狗尾巴的气急败坏,如厮巧舌如簧,确实让人想断了她妖言惑众的依仗。
陈西又对白山茶笑,好似也对狗尾巴笑:“放我走好不好?我想晒太阳了。”
信她不如去死。
依她他便不是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恶毒地想。
不知道哪里闯来的东西,什么都记得,什么都不怕,该死地说她那该死的真相。
猜出他是幻境的中心,猜出整个八上洞依照他的记忆还原,要借他出逃,逃不出就要拆这幻境。
利用他分出的记忆化身,利用,利用,都是利用,该死的。
人类。
生下来就脏的人类。
杀她一千遍也不为过。
还在挑小精怪的天真好心。
恶心。
令人作呕。
可依他记忆复原的小精怪不管这些,明明只是记忆,明明都是虚假,明明是禁地仿出的冒牌货,跟着他的印象一水造出的没脑子笨蛋。
却和真的一样。
轻易上当。
轻易受骗。
轻易给出好心。
和那些真的真实,和那些早早死去的、真实蠢货,好像,根本就,没有区别。
“
信她不如去死。
依她他便不是狗尾巴草。
”
“
又又是客人。
又又是好人。
又又要晒太阳。
”
狗尾巴草的眼眶热烫,惨笑无声。
怎么还是这么蠢啊。
蠢得和过去里的真货,一模一样。
白天黑夜动荡起来。
一切在混乱里消融、重塑。
广年看见小精怪们杂糅在一起,或多或少狰狞可怖的身体贴在一起,又奇迹般地稳定作狗尾巴草,可狗尾巴草的身形一闪而逝,最后竟是白山茶占上风。
白山茶伸出手,就着广年肩头给人修系回蒙眼布带,不舍蒙上盖头,在尾声里黏糊:“我是谁?”
广年喉咙一动要提醒。
陈西又没接到他的提醒,她卖乖无需打腹稿:“白山茶前辈也好,狗尾巴草前辈也好,都可以,前辈想是谁便是谁。”
有着白山茶大致面貌的混合物哼笑一声,一瞬间又像狗尾巴了:“不送了,好死。”
小小一方盖头,依依不舍张在二人头顶。
陈西又缓下要硬冲体内禁制的灵力。
境碎时分,低语似无:
“扰您清梦,实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