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在室外酒馆喝到深夜。小徒弟最先缴械投降,刚过十二点就回去了。严潘和杜鸻在酒馆里一直待到凌晨两点,后面没喝酒了,就借着酒劲儿聊天南海北。聊着聊着就变成只有杜鸻在说了,他说了很多,没什么逻辑,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干嘛又这个眼神?”杜鸻轻轻地推了严潘一把,“好好好我知道你肯定又要说我有病了。我承认我是有病。算了,没经历过的人不懂。最后给你看个东西。”
严潘清了清嗓子,没说自己信不信。其实他打心底信了几分的,因为杜鸻说得实在是太有模有样了,好像那些听起来不着调的、全是封建迷信、做梦一样的东西都是真人真事。
都说酒后吐真言,杜鸻确实没必要骗他。
而且他还算是望老板的老主顾呢,和望老板的交情都没这么深,杜鸻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和望老板深交到这地步,肯定是有他比不过的东西在里面的。
杜鸻不知道在他掏兜儿这么短的时间里严潘的脑子里已经想了很多事儿,还把自己说服了。
望老板送给他的平安扣他用红布包着揣在兜里,一直没把红布拿下来。这次是他拿到平安扣后第一次拆开。
红布打开,里面原本完整的平安扣断成了四段。
“……断了啊?”严潘惊讶,想上手摸,被杜鸻打了一下。
“别碰!”杜鸻仔细地观察着断口,这四段长短不一,但断口整整齐齐。这不是能摔出来的断口。
严潘双手撑在身前,凑过去,“是你摔的还是望哥摔的?”
“都不是。”杜鸻重新把平安扣包起来,“我拿到平安扣的时候,它还是完整的,没有断口,甚至一条裂缝都没有。”
那天他仔细看过这个平安扣,还感叹过这个平安扣的做工精细,水头足。他对玉的了解不算多,但这块一看就是用的好玉。而且他这段时间也没磕到过哪儿,哪怕他腿脚不方便。
严潘盯着平安扣思考了一会儿,“难不成见鬼了?”
杜鸻看过去,“你提醒我了。”
“?”严潘搓了搓胳膊,“啥意思?真见鬼了?大凌晨的你别吓人啊。再过一会儿就三点了,听说……”
杜鸻一听,无语笑了,“你还信这个?不是鬼不鬼的事儿,讲讲科学。”
严潘心说:你说那些什么生生死死的时候也没考虑过科学性啊。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可能性。”杜鸻话只讲了一半就停了。
严潘追问:“什么可能性?说完啊。没这么吊人胃口的。”
“一会儿。”杜鸻拿着平安扣上楼。他记得上次在望老板的房间里看到了一盆多肉,盆儿还挺大,很适合处理这个平安扣。
他听过一个说法,像这种保平安的东西要是碎了,就用红布包着埋土里。埋外边他不放心,他身边也没有什么可以用的,那盆多肉正好合适。
他把平安扣埋下后重新给多肉浇了水,坐在地上看了那盆多肉好一会,在望老板的书桌上找到纸笔,写了一张字条。
[望老板,谢谢你的平安扣。]
字条被放在了抽屉的最深处。
在他转身离开阁楼的时候,那张字条突然消失在角落里,无声无息,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严潘已经把他们吃喝留下的垃圾收拾好了,酒杯也都洗干净了。
“干什么去了这么久?”
“没什么。”杜鸻看向吧台,“收拾得这么干净?以后你要是不在公司干了就来这儿给我打杂呗,我正常付你工资,还让你免费喝酒怎么样?”
严潘单手搭在杜鸻肩上,“所有酒都免费?”
杜鸻把严潘的手拍开,拒绝用套近乎来骗酒喝,“只有‘抽丝’和‘破茧’。爱喝不喝。”
“喝啊,为什么不喝。”严潘跟在杜鸻身后上楼,“不过听你这意思你是不打算继续在公司干了,就专心开这个酒馆了?”
“听出来了?”杜鸻停下了,站在台阶上回头看严潘。
杜鸻长长的影子从上面打下来,橘色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整个人温润柔和。
“等合同的事儿调查清楚了,我就辞职不干了,专心开酒馆。”
杜鸻逆光,但严潘却把他眼里的认真看得真真切切。
“你认真的?”严潘虽然已经确认了但还是想要多问两句,“不是,现在老马进去了,到时候那合同的事儿还你清白了,下一个组长没准就是你,到时候想安排谁干活就安排谁,工资还能再往上涨一涨,不挺好吗?而且你都在这干了那么久了,六七年?七八年?交了那么久的五险一金你舍得啊?现在多少公司能给交一金的。”
杜鸻不为所动,“五险一金我自己也能交。退居二线那天开始我就不想干了。老马进不进去我都会走。”
严潘哑然。
两人在楼梯上无声地对视,最后还是杜鸻先动了。
“没事儿。”杜鸻摆了摆手说,“反正酒馆什么时候都会在,咱们不在一个公司了,你和我那小徒弟想喝酒了也能随时来。刚才跟你说的给我打下手我给你开工资也是真的,说话算话。”
严潘反应过来后追上去,“靠,那行啊,反正那破地儿我也不想待了,没准哪天倒霉事儿就找上门了呢。你什么时候走也带我一个。”
杜鸻:“行。”
严潘:“哎,接受入股么?一块当老板不好么?我也想体验体验当老板是什么滋味儿。”
杜鸻:“不接受,麻烦。”
严潘:“那你工资必须给我提高点儿,五险一金得有吧?”
杜鸻:“可以考虑。”
严潘:“你一辞职就过来开店了?不休息休息?”
杜鸻:“会去玩儿一圈吧。”
严潘:“去哪儿,一起啊。”
杜鸻:“不,我想自己去。”
“哎……”
凌晨三点的街道偶尔有几声鸣笛、轰鸣、狗叫,几个转弯,夜宵摊承接了高峰时期的热闹。白天有人醒着,有人睡觉;深夜有人睡觉,有人醒着。
任何一个时段醒着的人不会否认当下时段睡觉的人的存在,少数是真实,我们实打实存在与经历的每一瞬,也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