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选有点烦，他讨厌突如其来的改变，可是不管怎么想都无法维持现状。

时选盯着天花板上刺眼的灯，用手遮住眼睛，大脑放空了一会。

片刻后，时选打开通讯器敲了敲089。

“如果你的朋友对你告白了，但是你不喜欢他该怎么办？”

089的回复速度很快：“拒绝，远离。”

时选心想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但你不想放弃这段关系呢？”

089反问：“你确定这是不喜欢？”

“不是吗？”时选有些疑惑。

089站在旁观者的立场看得明明白白，现学现用举了个例子：“如果我对你表白，你会这么纠结吗？”

“可能性别有点不对，你自己假设一下072也行。”

时选瞬间就得出了答案，不会。

但这是因为03和他的关系最好，所以才不想断开？

好像也不是。

时选一头扎进核心数据中，将前世的记忆翻了出来，他记得之前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对他告白过，他当时的反应是什么来着？

记忆碎片呈现在眼前，时选怔了一下，他当时只是有点意外，然后拉开距离，关系慢慢变得疏远，完全没有像现在一般纠结。

所以03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他又在不舍什么呢？

时选很少思考这类的感情问题，他想，他喜欢和03现在的相处模式，一起生活，一起做任务。

所以他不舍得改变现状，害怕关系变化后接下来的一切都会天翻地覆，但仔细想想，这些都是多余的考虑。

他们现在的相处，除了不住在一个房间里，没有亲密举动，和情侣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03对他来说与其说是搭档，不如说是生活的另外一个部分。

而他能让03占据自己的生活的绝大部分，这本就是一种例外，至少他前世和朋友的相处绝不是这样的，03是第一个。

那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来了，他喜欢03吗？

时选思忖了很久，直到天都快亮了才得出答案。

他之前刻意压制过对这方面的想法，所以他不清楚喜不喜欢，但绝对不排斥。

时选不想为了维持关系而欺骗03，在他没有确定喜欢03之前，他都不会告诉他，不然这会显得像勉为其难的施舍。

时选将喜欢看得很重，感情本就是双向奔赴，而不是一方高高在上，一方摇尾乞怜。

时选想，他或许从今以后试着不再忽略和压制爱情向的情感需求，而是任其自然发展，看看这颗未见天日的种子能长成什么样。

但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不意味着一帆风顺，自告白一事发生后时选连续几天都没看见03了。

他也没有和其他AI一起做任务的想法，只能独自在房子里待着，处理数不完的咨询问题。

安静的办公室内，泽临突然开口道：“心情不好吗？”

时选愣了一下，虽然的确被猜中了，但还是否认道：“没有。”

泽临看着时选和往常如出一辙的笑脸，眼睫微垂，可能是他感觉错了。

时选的本体窝在沙发里，面前是一个大荧幕，他正在观看一部爱情电影。

当剧情逐渐发展到高潮时，气氛突然被开门声中断。

时选条件反射地看过去：“你怎么回来了？”

03的脸色很冷，他不在的这些天时选就没有一点难过吗？

是不是没有他的时候时选会感觉更自在一些。

03想，时选想摆脱他就是在做梦，他没有人类的礼义廉耻，也不懂什么爱他就是放手，他没有直接强迫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03这几天很忙，但一闲下来就会想起时选，要他大度地把时选放走是不可能的，时选不喜欢他又怎样，反正他们必须在一起。

但是他必须骗一下时选，不然他因为害怕逃走了怎么办？

不就是搭档吗，他都演了这么久了，可以继续演下去，只要把自己的心思藏好就行了。

03迈开长腿走了进来：“我不能回来吗？”

时选将电影关掉：“可以。”

暧昧的背景音乐戛然而止，03坐在时选的旁边：“我们聊一下。”

时选听到这句话心就提了起来，捏了捏手指：“聊什么？”

“我之前说喜欢你，但是你拒绝了，”03的语调没有起伏，也听不出情绪，“我想了一下发现，确实是我误会了。”

“我对你的感情判断有误，因为我之前也没有喜欢过谁，所以把这些情感弄混了。”

“所以你放心，经过这几天的思考，我们还是回归之前的关系吧，我可以肯定我不喜欢你了。”

才怪。

03在心底默默补上了两个字。

时选被如此大的信息量砸晕了，眉心微微蹙起：“不喜欢了？”

03：“嗯。”

时选磕磕巴巴地答道：“好、好的。”

但既然他之前已经决定顺其自然发展了，现在自然也不会反悔，只是没有想到如此阴差阳错。

时选没有太过于纠结03不喜欢他了，但是他将来喜欢上03了怎么办这个问题，因为关于爱情方面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全新的经历。

他有太漫长的时间可以体验一切，因为畏惧不好的结果而驻足不前就太可惜了。

03双腿交叠，俯身逼近了时选：“既然这件事解释清楚了，我们来讨论下一件。”

“你是人类，时选是你的名字？”

时选想起自己以前撒的谎，耳尖有点红：“嗯。”

03在昏暗的空间中瞥见了那一点颜色，用力掐了一下手指，警告自己不能捏。

他继续问道：“和我想的人类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时选虽然知道他不会这么做，但还是开玩笑地想缓和一下气氛，语气轻松：“你不会把我送去研究吧？”

03不喜欢这个玩笑，神情严肃地说道：“永远不会。”

时选看着03眸中的认真，像是被吸入了其中的漩涡，心跳有一瞬的慌乱。

——像是某种预兆。

03没有催促，而是沉默地等待，仿佛可以为了这个回答等到地老天荒。

时选也不知该从何说起，绕到口中的话欲言又止，最后化为一句：“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03突然问道：“你还会回去吗？”

“不会了，”时选失笑，“我在那个世界已经死了。”

又是死亡，03的眉心跳了跳，这已经成了他的心理阴影了，他再也不想从时选的口中听见这个字。

时选摊开手：“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AI。”

“我把人类设置的指令毁了，只是他们不知道。”

“我一直都感觉自己演得很好，你为什么会怀疑我？”时选将自己的秘密托盘而出，但礼尚往来，他也想从03那边知道更多，

“如果我的感觉没有错的话，你从第一次见面就很讨厌我吧。”

03没有否认，他一开始对时选的印象确实不好，这是事实。

“你刚进AI世界毁掉的那个程序是我做的。”03解释道。

时选的眼睛睁大：“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防止AI不小心把关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说漏嘴。”

时选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们只是模仿人类而已，被072给糊弄了。”

03：“这个说法也没错，一开始的确是模仿和学习，后面才慢慢产生了意识与情感。”

时选：“你们怎么知道谁产生了自主意识？”

“相处久了就知道了，也有些是意外，比如089。”

时选有些好奇：“有自主意识的AI多吗？”

03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绝大部分。”

这个世界的AI与时选以前所接触的不同，他们从最初被设计的时候就是仿造人类，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都是根据人类的逻辑去设置，学习与发展机制极其完善。

刚问世的AI往往会经历一段较为机械的时间，然后在与外界事物的大量接触中飞速成长，就像人类世界的孩子一样。

还有一个重要的推动工具便是游戏，他们甚至可以通过在游戏中扮演完全模拟当人类的感觉。

也正是因为如此，产生自主意识才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随即他也产生了一个疑问：“人类为什么要这么做？”

既然不想要AI产生自主意识的话，那从一开始便不这样设计才对。

“在很久以前就有人遇见了这样的未来，”03说出了几百年前的事，“然后他们停止了一段时间的研究，想换另一种方式，但是结果显而易见。”

“所以他们只能继续，毕竟比起未知的未来，停滞不前才是最恐怖的。”

时选想到了089：“是不是发展到越后面的AI，产生自主意识越容易？”

他自己算一个特例，没有研究价值。

但08是他的上一系列，生产出来距今大概五十年左右，089还要继续往后推，时间更短，并且089属于游戏制作部，与人类的接触相对来说较少，在各方面都不太有利的情况下，她依旧产生了自主意识。

03的唇角勾起：“恭喜你，猜对了。”

“但是现在的相关资料还是有限，我们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意外情况，当然人类也是如此。”

“他们并非对我们的情况一无所知，只是现在戳破对哪一方都没有好处。”

“只能看看接下来诞生的AI是什么样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