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整个军营笼罩在一片沉静的黑暗中,只有营帐内的灯火微弱透出,四周寂静得好似被冻结了一般,连夜空都变得沉重而压抑。
若辰拦住了怀逸,低声说道:“让正啸一人去问老太君吧。”
怀逸点点头心领神会若辰的深意,既然方茉云连她一贯信任的王强都未说,他们又何须探究呢?
正啸几乎没有停顿直接去往老太君的营帐,他心中的压抑和不解交织,他深知真相肯定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自己或许错怪了茉云……此刻,他只想找到答案……
可当他步入老太君的营帐,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顿。营帐中的灯光昏暗,照亮了卢老太君那张满是沧桑的脸。她坐在桌旁,身前摆着一封信,她的神情如此疲惫而沉重。
正啸看着她,心中不禁涌起一丝体谅,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关切的说道:“奶奶。”
卢老太君缓缓抬头,目光中透着一丝复杂与悲凉,她望向正啸直白地说道:“看了这封茉云从峑戎取回的信,你就知道她为何一定要去峑戎了。”
老太君的声音如此沉重,眼眶也微微泛红,这一刻所有的痛苦、失望和疲惫,好似都在她心头汹涌而至。
正啸的心猛地一紧,他走上前拿起桌上的信件,一眼,他便认出了爷爷的笔迹,顿时双眉微蹙心中一惊,不禁也倒吸了一口气。
“这封信本是你爷爷写给他的一生的莫逆之交华太尉的。结果却落在了峑戎手里,敌人将这封信留了这么些年,定是想对=在危急关头对卢家致命一击!可叹啊!”
正啸静静地站在那里,试图将所有的情绪压下,但内心的震动依旧难以平复。营帐中的灯光微弱,照在卢老太君的脸上,她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像是要将多年积压的痛苦一一释放。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挣扎和悔意:“你姑姑是命苦,可你爷爷也是为了南境万民,我们又怎知皇上的亲弟,会趁机篡位呢?”
正啸目光落在此信上,他未想过爷爷当年会做这样的选择,但心中满是敬佩,本可保驾勤王立不世之功的爷爷,却选择了为了南境万民留在边关,可他知道皇上若看到此信,今生都不会原谅卢家,因为他的一生挚爱——自己的亲姑姑就是那时走的。
正啸深吸一口气拿起那信,伸到烛火边点燃,看着它最终化成了灰烬:“奶奶,若是我也会先打完战再回京,奶奶,您也不必太过懊悔,姑姑素来孝顺且极为敬仰爷爷,她会支持和尊重爷爷的决定。而姑姑亦是赤诚之人,她当年为圣上挡下那一剑,也是她无怨无悔的选择,全家亦支持她。”
老太君深吸一口气望向正啸那刚正而坦荡的身影,欣慰的点点头,轻轻是拭去脸上的泪水。
“至于此信是如何到了峑戎手里,您也不必太过介怀,谁又知道华太尉身边发生了什么,信是被偷了也不一定!”正啸看向老太君宽慰道。
老太君却忽然怔了半刻看向正啸,不知为何居然捂着额头被逗笑了,正啸眼中闪过一丝不解望向老太君,她刚还神情异常悲凉,自己虽是在宽慰他,可并没有说什么可让她瞬间开怀的话。
老太君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下午我去见茉云,我说你若知道此事当如何自处,她说让我放一万个心,若你是你爷爷,你也会做你爷爷的一样的选择,没什么理解不了的。至于人心叵测这件事上,她说你速来愚不可及,总会给他们安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比如说不容易,被逼的,无可奈何,你甚至有可能自欺欺人说这么一封可扭转乾坤,震撼朝野的信,可能是被峑戎偷了!她算你还真是算得准啊!罢了,我们卢家也确实无需纠结此事。”
正啸眼中顷刻闪过一丝无语,可是心中却渐渐在翻腾,自己的确错怪了她,正啸深吸一口气说道:“奶奶,你为何不告诉我呢!”
“谁知道你下手那么快!”卢老太君想着满脸皆是无语说道,“哎……也是那丫头一时不知那根筋搭错了,自己也是挑事!”
“奶奶!”
“是她不让我说,她其实是信不过鸿音他们,她刚刚还质问我,说我们卢家难道被骗被辜负得还不够吗?怎得就如此轻信?活该吃足了亏!”老太君没好气瞪着正啸,可又不禁叹息了一口气说道,“但她说得对!”
正啸不自禁的握紧了拳头,说不出的心疼在心中涌动,搅弄得自己五内俱焚,他看向老太君深深吸了一口气,却不知道说什么。
老太君的声音瞬间又有些颤抖望向那地上的灰烬,好似这一刻已无法承受更多的负担:“这就是当年你爷爷赤诚相待,至诚至信的挚友,却还不及与你深仇大恨的敌人来得坦荡。我卢家是识人不明。幸亏这世上福祸相依,有善有恶,你身边还有茉云,能陪你一起吃这人世的苦。”
正啸的目光闪过一丝复杂的怅然,奶奶这话旁人听着都觉平常,可于自己而言,却如一根针狠狠扎入心髓……她在自己身边,就是在陪自己吃苦。
而此刻茉云微微醒来,感觉到腹中空虚,这么一番折腾,好似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营帐内如此寂静,好似所有的声音都被吞噬在这片黑暗中。
她脑中仍然昏昏沉沉,周身只觉冷得刺骨,支撑坐起来,看向床边想找点什么东西取暖或裹腹……忽然脑海中浮现出正啸白天站在这里说的话——“我可以死,你不可以。”
那句话好似刺入了自己的心底,她轻轻吸了口气瘪瘪嘴。自己又清醒一些。哪怕又饿又冷,可心底依旧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她又忽然想起黄昏之时,万莫端药来时,一脸的不悦……
他说自己待正啸不好,自己还与他争辩了几句,可万莫说,以前他和他哥刚入卢府之时,当时正啸身旁的贴身侍卫唐百刚告诉他们,他们少主虽严肃却是个极好的人,他从不要求身旁之人去做什么讨他开心。但是少主不易,很多人都待他极为严厉苛刻,他时常不太开心,作为他身旁之人,就不要再做惹他不开心的事就好……
茉云深吸一口气不禁抱紧了被子瘪瘪嘴巴,自己真的待他这般恶劣吗?
就在这时,营帐中忽然传来了动静。茉云迷迷糊糊间虚弱地望过去,目光渐渐聚焦,月光微微洒进帐内,映出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魁梧身影——瞬间这片冷寂温暖了起来。
正啸的身影渐渐地走近,他似乎将什么东西放在桌旁,然后缓缓走了过来,才看见茉云已醒来坐在榻上,他俯身低下头,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茉云的脸,温柔的问道:“好些没?”
茉云有些迷惘而迟缓的抬起头,就在他气息如此靠近的这一刻,忽然觉得所有的情感都被深深触动,她瘪瘪嘴巴眼神中难得的透出了一丝些委屈,朝正啸伸出了双手。
正啸轻轻俯身,一把将茉云揽入怀中,如此温柔却有力。茉云微微一愣,随即感受到他那股热烈的温暖卷袭了全身,所有寒冷就在这一刻被驱散。她还能感受到正啸的心跳,与自己心跳在这一瞬间相互交织。
正啸触碰到茉云之时,她如此虚弱和寒冷,正啸心底顷刻间好似揪成一块,却也只能轻轻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茉云微微将头靠到他的胸膛上,闭上眼睛任由这一份温暖,透过他的衣襟缓缓渗透到自己内心。
营帐内的寂静似乎不再那么压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默契与安宁。正啸的怀抱就像是一堵无法逾越的坚实壁垒,将所有的痛苦与寒冷都挡在了外面。
良久后,正啸才缓缓低下头,看向怀中的茉云,轻轻开口问道:“饿吗?”
茉云依偎在正啸怀里轻轻的点点头,身体的虚弱让她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正啸伸手将她一把抱起坐到桌旁。他总是如此强势却如此温柔,就让茉云坐在自己怀中,再伸手将桌上那碗热腾腾的面端到茉云面前。
看着这碗里热气升腾,顿时,茉云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眼中竟有一丝感动。她开心地拿起筷子,便埋头吃了起来。面汤的香浓弥漫开来,每一口都带着温暖而熟悉的滋味。尽管这面并不是她平日喜欢的那种劲道,但这面煮得这般软糯,恰好适合她现在虚弱,吃进胃里顷刻感到全身都舒畅了起来。
正啸静静地撑着头,看着茉云在自己怀里吃着面,白日里的不悦和烦闷,好似一瞬间烟消云散,他静静地望着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愈加柔软,也愈发舒畅。
“你大半夜把周叔叫起来下的面吗?”茉云边大快朵颐边问道,她尝得出这面汤就是周叔面汤的味道。
正啸望向茉云温柔而坦诚地说道:“我下的。”
茉云一脸疑惑地看向面碗说道:“我怎么在这里面吃出了他面汤的味道。”
“看他下一次面,不就会了。”正啸一脸平常地解释道。
茉云轻轻愣了半刻,顿时看着面又温暖的笑了继续大口吃着,她知道正啸决计不是有兴趣或有闲工夫去跟周叔学下面的人,不过是全军都知道自己喜欢吃周总教头下的面罢了。
她一边吃着,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俏皮,感叹说道:“你就看一次就会了?嗯,难怪他们都说你是天纵奇才。”
正啸顷刻被她微微逗乐了,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依旧深深看着她。
茉云一下就吃完了半碗,她知道正啸也一日未进食,她将面推向他说道:“白神医说我伤了肠胃,不能吃太多,你把这半碗吃了。”
正啸换了左手抱着茉云,右手接过茉云递过来筷子,俯身吃着碗里剩下的面。
茉云撑着头静静望向他,眼中透出一缕柔和的光,待正啸吃完之时,她突然开口说道:“诶。”
正啸抬起头目光与她对视,眼中半分没有平日的威严和凌厉。
“卢正啸,咱两一定能白头到老。”她的声音轻柔而笃定,笑容中带着对未来无尽的憧憬。
正啸愣了一下眼神温柔地看着她,似乎顷刻被她的笑容和话语所打动。他的内心微微在震动,被她轻轻牵动的情感瞬间弥漫开来。
“知道我何以如此笃定吗?”茉云一脸俏皮的凑近正啸,看向他的双眼说道,“因为这么好吃的面,我居然让了半碗给你吃,这要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之事,连我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所以咱两肯定能白头到老。”
正啸瞬间又被她逗笑了,眼中闪过一丝柔情和笑意。他伸手一把搂过茉云,将她拉得更近,俯身便深深吻了下去。
深夜的营中万籁俱静,没有言语解释,亦未将心疼诉说,更无委屈抱怨,白日的纷繁复杂,所有或怒或执,或痴或狂的情绪,都在这一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剩下的只有微润月色下,所有的情感都汇聚在这一吻里,深深地映入彼此的心里,如此温柔又如此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