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孟婴婴忍住想要给他鼻梁上来一拳的冲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镇定，没错，孟婴婴这样想，视线慢慢的转过去，然后不经意的扫过那四个直愣愣的眼神，飞速挪开，这一挪让她视线顿住，商莽脸是朝她的反方向侧的，那耳朵上浮现薄红而且有种要蔓延开来的样子。

孟婴婴僵持住面不改色的转过来，对上那四个人的眼睛，然后往前一步说：“昨夜的时候，我房里忽然来了一个鬼物，咬伤了我的小腿。”她话头转变很生硬，不过周修葺却是脸色一变，孟鸢身上的孽咒他是清楚的。

“伤口处理了？”他面上表情虽然没有变，但是孟婴婴能感觉到他有些严肃的目光，俨然像是一个兄长的态度，她局促的说：“还没来得及。”

周修葺凝神了一会问：“哪条腿？”

孟婴婴一愣，然后伸出被咬伤的腿，一伸似乎又撕扯到伤口，她面上有些发苦。

周修葺下巴幅度很小的往凳子上点了点：“坐下。”

孟婴婴看着他这幅样子，心中怪异起来，但是却又觉得很安心，好像他们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她本想强撑，现在的情况不太乐观，也不能容许她做些拖后腿的事情，于是抛下面子，坐了下去。商莽的视线紧紧跟着她，孟婴婴始终没有抬眼跟他对视。

周修葺手上的动作很轻，掀开小腿的裤子，里面的伤口血肉模糊，还冒着森森黑气，他眉头皱了起来：“有灾厄在身上，他们还能近你身？”

他一边说，一边摸出来药瓶，撒在她的伤口上，孟婴婴疼的要死，微微抬了抬下巴，咬了下唇，回答：“心神不稳。”

四个字，周修葺抬眼看着她，那眼神看得孟婴婴好像回到学校，被老师盯着一样，头皮发麻。好在他只是看了一会，便起身，孟婴婴视线跟随他起来，周修葺眉头更深了一些：“这里很危险，你不能出去。”

孟婴婴茫然着看着他

就见周修葺皱眉，视线微冷不近人情，说出口的话更是刺：“你连自己都没法保护。”

“我们已经进入满是鬼物的地方了，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了你。”孟婴婴跟他对视，周修葺眼神很淡，却暗压积累着很多情绪：“你应该明白，鬼物已经不是人类了。”

“李招娣变成鬼物，你是见过的，她会被控制着，变得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性。”他的话一字一句，孟婴婴无处遁形躲逃的，便是她始终无法与这个世界融合的同时，她清晰的感知并且觉得，鬼物也是人。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就是有了，她看到李招娣变成鬼物的那一刻，让她从心底里更加无法将人与鬼物剥离开。

明明她从来没有跟周修葺说过这些，但是他就是知道，她抬起头去看他，想要寻求一个答案，周修葺却刻意躲避她的目光，明摆着不会说。

“你不杀了别人，别人就会杀了你。”这句话，商莽也对她说过，孟婴婴垂头，这穿书并不像她想的那样轻松。

“刚才阿悄说到，山上有一个和尚。”萧折玉这时忽然出声，“会不会就是昙玉华。”

“诶？”叮叮当当的声音，阿悄顶着一个满是铃铛古怪的面具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然后摘下面具问：“你们是在找我吗？”她眉毛上扬，唇角的弧度放大了。

孟婴婴打量着她的脸。

“阿悄，那个和尚在哪里？”萧折玉问着

....

山顶破庙，枯败老旧，不见新生，房梁上老鼠吱吱吱的乱叫打架，佛静静微笑俯视着下方，蒲团端坐着一个和尚，敲着手中木鱼，漆黑一片，唯有木鱼敲打的声音。

身后拖沓滚轮的声音滚过，和尚没有回头，待来人手上的光照进整个破庙，老鼠被突如起来的光明吓得溜走。

“这光，有些刺眼。”和尚慢慢睁眼，一声苦笑溢出喉间。

砰——

烛灯掉落在地上，卒不及防的溅起灰尘，那人咳嗽着，双手覆盖在腿上：“昙玉华，这么多年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昙玉华眼前重新陷入黑暗，无比舒适，声音古怪问道：“小僧想干什么？”

“小僧这不是在帮你吗？”

“让所有人记住你的功名，让所有人都记住幸福。”他慈悲微笑。

身后的人声音腐败陈旧:“你想做什么我不在意，但别在利用我。”

昙玉华从蒲团上起身，缓缓走至他的身边，俯下身去，他闻到了浓烈的臭味，堆积在一起，昙玉华伸出手，那人像是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伸手要挡，可他腿脚不利索，又能挡到什么。

昙玉华一把扯开了他腿上的布，不可遮挡的暴露在空气中，恶臭散发着，那人痛苦的嘶喊，大声叫：“不要！不要！不要看！”他害怕的神情就那样进入昙玉华的眼中，昙玉华去没有丝毫的动作，只是从高至下的收入目光，唇边苦笑愈演愈烈，眼睛仿佛悲怆：“可怜。”

静悄悄的，躲避的老鼠又从洞里爬出来，吱吱吱——

昙玉华拂过他头顶的毛发，又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小腿，啪嗒啪嗒的水声响起，像是拍打在一块烂肉上，那人神色混乱，显然魔怔，昙玉华眼中满是在乎，因为他要救他呀。

“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小僧呢？，小僧是在帮你啊，你看这村里的每一个人是不是只记得你的功名，荣耀？你看这村子里的每一个人是不是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在他下方，狰狞扭曲的目光死死的看着她：“你骗我！都是你骗我！！”撕心裂肺的吼出声，他长久的积怨喷发。

昙玉华用力按住他双腿，无奈：“错了。”

“是世人，是世人骗了你，是这个世界，骗了你。”善善诱导，慢吞吞。

“他们说着祝福你的话，实际上背地里恨不得你去死，他们面上热情，实际上没有人想对外来者热情，为了钱财，装出来的世外高源。”

昙玉华手掐住他的脖子：“你的父亲，你的弟弟，你全都不要了吗？”

窒息蔓延，昙玉华眼睁睁看着他气息微弱下去，才松开手：“小僧可以帮你解脱，甚至全村的人，都可以解脱。”

“你愿意吗？”他道

“不...不要...全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不管父亲..阿弟的事情...”断断续续，终于没了反抗的心思，他低声哀求道：“帮我，帮我挡住...”

昙玉华在僧袍下掩盖着双手，低眼，闻言转身走到蒲团前跪坐下去：“记住这份耻辱，这是世人欠你的。”他没有替他捡起那块布，恶臭散发着。

空荡荡的破庙，除了阴暗的老鼠发出吱吱吱的叫声，掩盖住了那人的声音：“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