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泽的神情一顿,然后埋在温白榆的颈窝处蹭了蹭,整个人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大型猫科动物。虽然温白榆一时不能理解楚泽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子做,但毕竟是自己男朋友,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了,时间不早了。这趟外勤能不能去两个地方还是一回事。”
闻言,靠着的人挨着颈窝,又蹭了几下。好一会,他笑了笑,起身收拾东西。
而温白榆就支着脑袋坐在椅子上看楚泽收拾东西。对方略微低着头,修长的手不断动作。
乍一看,骨子里来自君子的高雅与那种不紧不慢在温白榆眼里体现的淋漓尽致。他眼里流出道不明的情绪,思绪就像一根极细的丝线不断拉长。他就顺着这根丝线,骤然想起的过往如潮.水一样不断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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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1)
近来闲得无事的温大爷,在先前办完地府和时空界的事便化作真身在冰殿好好睡了一觉。对于他这种人来说,睡觉化作真身就好比人睡一大觉不被人打扰,就一个词形容:舒服。再加上春早到,这种湿润的温度对于温白榆来说最适合休息了。但说到此,便要提下冰殿。
冰殿处在疾风月。而疾风月又可看做是时空界的地盘,同为一处宫殿,也是温白榆的住处。
说白了,冰殿是在疾风月里的一处小空间。疾风月占地面积大,容纳冰殿不成问题。
冰殿原也不叫这个名,与疾风月相对,名唤墨阑晚。若是顾墨寒便会唤作此名,只是温白榆嫌太难记,当时一身白衣,站在入口处,眼眸里尽是平淡。他看了眼,便就着特点随口一说。时间一长,也就叫到了现在。
沈将夜一身青衣来找他的时候,温白榆正坐在疾风月的茶室里泡茶。见着他,温白榆放下盖碗,“如果是有事情找我就别进来了,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我可不想再被压榨了。”沈将夜笑了笑,不知何时从哪里拿了把扇子,“唰”的一声,扇面骤然展开。温白榆看了他一眼,淡声开口:“上好罗汉竹做的扇骨,你总是这般折腾它,迟早要被你折腾坏。”沈将夜没说话,就展着扇骨,盘腿而坐。
听着他这么说,沈将夜笑了笑:“你也说了,这是上好罗汉竹制作的,那么自然不用担心损坏。是吧?”温白榆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将公道杯里的茶水倒入放在沈将夜面前的茶杯中。他腰背挺直,哪怕是低着头倒茶也能看出骨子里的君子样,不卑不亢却又尽显风雅。
沈将夜看着温白榆一连串的动作,暗叹道:君子温润如玉,这当真是他。
现在的沈将夜这么想着,却怎么也没想到,皮相下的君子骨,后来被早已变冷的血不断浸泡,暗色的血渗入骨内,终成了一把癫狂骨。那不是君子,是疯。
温白榆看着沈将夜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折扇怔着,皱了下眉:“你到底是来找我做什么的?”沈将夜回过神,随口答道:“哦,轩云沉得了艘画舫,他让我过来找你问你去不去?”说完,他端着茶杯,吹了几下,一口闷。温白榆端茶杯的动作一愣,放下茶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沈将夜摸着下巴想了想,回答:“大概一个月前的事吧,那会儿你不正当差吗?我两就想着等你办完事再跟你说。”温白榆点头,这就算是答应了。谈完了这事,温白榆看出来沈将夜显然还有事情要说,但他既然没开口,自己也没必要去问。于是就出现了温白榆边饮茶边看着沈将夜坐在那里抓耳挠腮,却又什么不说。
等到一炷香过后,沈将夜这才纠结着开口:“那个,还有个事。”温白榆放下茶杯,无奈的笑了:“什么事你直说,都好一会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开口呢。”闻言,沈将夜一记眼神飞来,那意思明晃晃的:知道你不说,让我在这里纠结。他清了清嗓子,有点无奈:“我答应了一个朋友,说是帮忙看个朋友。”
“说直白点。”
“额,就是我朋友想让你看一下他朋友。他朋友最近可能会被人盯上,是我朋友的仇家。”
闻言,温白榆皱起眉,“你朋友的朋友身上没点功夫?”说到这里,沈将夜叹了声气:“不是没有,相反的是,他朋友是妖界的人。功夫可深着呢。但他之前闭关受了点伤,最近实在不宜出手,所以便找了你。”
难得温白榆面上露出冷笑:“找我?我不是什么大好人,也不是什么人想要我帮忙我就帮的。”
沈将夜摆摆手:“别生气,温大爷。这不是知道您老身价高吗?喏,看看。”说着,他从袖袋里拿出锦盒,按着递过去。温白榆用一只手揽着宽大的长袖,另一手伸过拿着锦盒过来,打开一看,“这可是个好东西,能救人一命的东西你就这么给我了?”沈将夜闭了下眼,很快睁开:“可不?就看你答不答应了。”循着规矩和常理,温白榆不会答应沈将夜。但像是鬼使神差般,心中对这件事起了兴趣。
如此的兴趣促使温白榆站起身,伸手理了下身上衣裳:“这东西我就收下了,把那人的消息给我。”说完,他偏过头,空出另外一只手指在虚空划下一道。不多时,沉稳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什么事?”温白榆望天想了一下:“我要出趟任务,过几天再来。”那头的人一愣,“你这会儿又有什么任务?”
温白榆看了沈将夜一眼,随即淡淡说道:“受人之托。”此话一出,那头的人立马懂了:“行,我跟那边说一下。让他们多派几个人过来。”说完,那道“光线”骤然消失。沈将夜抬头看着站着的温白榆,一脸懵:“你刚跟谁讲话呢?”温白榆瞥了他一眼:“朋友。”
“哦。”沈将夜以为是什么普通朋友,听到温白榆这么回答,也就没说什么。他喝尽了杯中的茶水,同样站起身:“行了,这是他的信息。”说着,他将扇子收回去的同时从袖袋中拿出几张写满字的宣纸,递给温白榆。温白榆略偏着头接过,随手看了一眼,“慢走,不送。”说完,他又想起什么来:“找个时间,叫你朋友过来见我一面。”
常理来说,能见沈将夜的人到底是少数,但不妨碍他交友甚广。沈将夜既如此,温白榆更是如此。沈将夜听了,若有所思的点头:“行,地点在哪?”
“你朋友定就好。”
沈将夜回了声“好”,拿着扇子就离开了。直到看不见人影,温白榆才打开方才沈将夜给他的宣纸,细细看完后,喃喃道:“竟是这人。”
人间,渡水阁。
戚独明一身长衣,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的桌上摆了一壶酒,两个杯子。浅淡的阳光照着青釉瓷器,折射出的光点不刺眼却也能看出天气很好。
他喝的不紧不慢,就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等他让小二重新添了壶酒,“什么人”姗姗来迟。
“老远就闻到酒香了。下重本了,戚独明。”沈将夜拿着折扇走过来,闻见酒香,他笑的眉眼里都染着浓郁的笑意。
让人见着心情愉悦。
戚独明见着他,伸手一指:“坐。”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我备了好酒,就看你能不能带来好消息了。”讲完,他眼里也染上了笑意。
沈将夜坐下,然后不紧不慢的拿着酒壶往自己这边的酒杯里倒酒。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喝完后,他还意犹未尽的砸吧了下:“不愧是暖风熏。”
戚独明笑着。可下一秒,笑容倏然消失。再听,连着声音也带上了紧张的意味:“怎么说?”也许是知道这事的严重性,沈将夜也不跟他绕弯子:“他同意了。”
闻言,戚独明松了口气:“同意了就好。我那朋友,人又倔。有些事他也不说,你问他好久兴许都不会告诉你,又何况是这种事?好在我那天无意撞见,不然他也不会告诉我。你说怎么就这么巧?两件事相撞。”
说到这里,戚独明叹了声气。像是想起什么:“对了,你找的人究竟是谁?我这次可大出血了,至于要这么重的酬金吗?”
沈将夜看了他一眼。一边扇着折扇,一边开口:“若不是知道你朋友是谁,兴许我还不会找他。我那朋友,前不久才办完差事。这会还在休假。但凡我跟他交情没那么深,都不能找他帮忙。”
沈将夜顿了顿:“他办的事,都是靠谱事。只要他答应了,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戚独明一愣,他没想到,沈将夜对他那朋友的评价会这么高。因为谁都知道,除了亲近的人,他很少这样评价过人。
“所以……你说的那个人……”
“时空界,温白榆。”沈将夜说的简洁,乍一听让人颇感震惊。
话音落下,戚独明睁大眼,一脸惊讶。好久,他才回过神来:“竟然是他。那我是不是该再备些酬礼?”沈将夜摇头,“既然他应了,那便不用再备了。”戚独明“哦”了一声,心里仍在思考这回事。
两天后,人间。
戚独明仍旧坐在这个位置,只是这次面前摆着的不是酒,是茶。两人在先前便约了时间,戚独明习惯早到,但没想到他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这里等了。这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您是?”
坐在他位置对面的人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答的不紧不慢:“温白榆。”戚独明心里一紧,边坐下边说:“久仰。”既然是受人之托,温白榆也没有绕弯子,直截了当的开口:“确定这个人是楚泽?”戚独明先是一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是。”
也许是没想到对方会回答的那么快,这个反应反而让温白榆愣了一下:“找你来也没什么事,在下就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会闭关受伤?”他没有用“我”,而是用了“在下”。只要是个人就能看出对方的一个教养和谦虚。谁都知道,闭关受伤造成的影响是很严重的,兴许人就此废了也说不准,躺一两个月都是好的。
像楚泽这样闭关受伤还能出来溜达的人实在是少见。
若不是这样,兴许还不能引起温白榆的兴趣。戚独明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大人也知道,闭关受伤这种事非同小可。但楚泽吧,他有个天生的能力。无论受多少伤,那种自愈能力都非常好,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时间问题,温白榆将这句话放在心里细细咀嚼。自愈能力很强,不愧是被上天选中的人,也难怪我看不到他的未来和命格。想着,温白榆想到自己在沈将夜走后便去冰殿看了楚泽的命格。
四个字:查无此人。在多一点就是:楚泽,男,妖界老大。命格不详,未来不详,其他身份不详。
戚独明在这个时候又开了口:“恢复是一回事,但内里还没恢复又是一回事。我那天去看了他的伤势,没个半个月还无法痊愈。”话都说到这里了,温白榆怎能还不懂戚独明的意思。他支着脑袋一笑:“半个月,行吧。”戚独明眨眨眼,心里暗叹:这人反应能力也太快了,跟楚泽那王八羔子一样。
温白榆没什么太多的反应。眼下事情都谈妥了,他也没必要在这里多留了。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扇子起身,正欲开口告辞,却见戚独明同样起身,朝他恭敬的,鞠躬。
“在下就在这,多谢大人出手相助了。”
对方面上毫无波澜,他看着戚独明好一会,最后说了句“举手之劳”便匆匆离开了。像是还有事情一样。
直到人走了,戚独明看着他碰都没碰过的茶杯,思忖着:这人情日后还得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