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温白榆。”裴裕景慌乱地抓住温白榆的手腕,两指搭在脉络处。感受到的一瞬间,裴裕景小声松了口气。呼吸微弱,但逐渐开始平缓。他沉着脸色看着人,一时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但若是随意一瞥,就会发现——两个人除了面容相似,其他的根本搭不上边。
裴裕景没有温白榆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君子风范和温和,相反的,他身上几乎充斥着锋戾和压迫感,是个跟温白榆完全相反的存在。若说温白榆的眉眼带着温和与面对楚泽时的风情,那裴裕景眉眼里带着的就是锐利和让人莫名感觉的挑衅。
真是奇怪,裴裕景不解的想着。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掐住温白榆的下巴,强制逼迫对方面向自己。身体的过度刺痛和虚弱让温白榆闭眼陷入昏迷。下颚线谈不上柔和,对于裴裕景来说甚至有些硌手。肤感顺滑,再加上面前这副样子,实在是容易让人不禁心疼的想要捧在手心里,生怕摔了受了伤。
他现在这个样子……算是挺过去了吧。想到这里,他抬手再次按在温白榆的手腕,还是很虚弱。
裴裕景叹了声气,努力将对方盘腿坐着,两手握住对方冰冷的手。淡淡的光晕顺着他双手的筋脉源源不断地传给对方。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他深吸一口气,松手的同时扶住对方,又顺势抬手擦掉嘴角残留着的血迹。裴裕景歪头想了想,从温白榆的口袋里拿出他的手机,给漓风拨了个电话过去。
“喂?”可能对方正在看手机,接电话的速度很快。
裴裕景看了眼床上躺着的楚泽,声音略带沙哑的说道:“来一趟我家。我有事出去一趟,钥匙在门口。”
电话那头的漓风愣了,“那楚泽呢?”
这人怎么这么多问题?裴裕景在心里不耐烦地想到,“你尽快来一趟吧,我有急事得先走一步,等不到你来。”
这下漓风也反应过来对方是有急事了,“好,我这就过来。”他刚说完,裴裕景就挂了电话又顺势将手机塞回温白榆口袋然后打抱起对方消失在房间里。
两人刚离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被拉长投落地板。那人走进伸出手在楚泽上空轻轻一挥,很奇特的一幕出现了:从那个人的视角可以看到,无数心血从四面八方汇入心脏。而位于重心的那颗心脏一下又一下有劲的跳动着,让人不禁感觉这条鲜活的生命似乎再次苏醒过来了。
那人盯着那颗心脏看了良久,轻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
裴裕景小心翼翼的将温白榆放在床上,他看着对方面如死灰的脸色不禁皱眉。思索片刻,他坐在床沿伸手轻轻握住对方冰冷的手。
对了,他是不是之前答应过我一个要求……裴裕景皱着眉,不解的想到。想到这一点的同时他又看了眼床上的温白榆。
算了,他方才那般坚持,定是有事没说。不过他留着我要干嘛?
犹如天雷刺破天际,裴裕景在微弱烛光中灵光一闪,再看他眼里时充满了惊讶。
……不会吧?
一股没来由的怒气从心中窜起,他看着那人,手不断收紧,直到感觉对方不对劲他才骤然松开,但眉间的阴翳仍旧未散。
“真狠啊……”裴裕景喃喃自语,“真是不顾楚泽的感受。”
说着,他伸出另一只手抚上温白榆的脖颈。
“有一件事一直没跟你说,如果我足够强大,有强烈的吞并意识。这个时候,我其实是可以完全取而代之的。但是……算了,你和他不容易。”
他无奈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安心睡吧。”
——
温白榆陷入昏迷,楚泽则是因为有了温白榆的心头血而一直没能醒来。
心头血蕴含的能量太盛,若是换个人这么承受,断气不过呼吸之间。但也就是因为这个点,楚泽的心脏在得到心头血的那一刻迅速恢复过来,不然第二天见到的就是他的尸体。
裴裕景取下温白榆尾指上的素戒,缓缓收手起身往门口走,他转过身看着面前这座宫殿,抬手按门,与此同时一圈圈光艳糜丽的纹路显现在素白的门上。他收回手,头也不回的离开冰殿。
地府
顾墨寒虽知当年发生的事,但后面神一是怎么带走温白榆的,又是怎么力排众议将对方稳在现在这个位置,他不过略知一二。
温白榆陷入昏迷他也是刚刚知道。不过人都陷入昏迷了,那十殿说的跟白榆长得如出一辙的人又是谁?顾墨寒边往正殿走,边暗自思索。
十殿恭敬的给顾墨寒推开门,又一路小跑着去给他端了杯茶放在桌上,“老大,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告退了。”
顾墨寒挑了下眉,抬手冲他挥了挥。
看着大门关上,他才偏头看向对面坐着的人。
那人全身上下就写着两个字:桀骜。顾墨寒在心里一笑,面前的这个人一条腿顺畅的搭在另外一条腿上,手自然的放在腿上,掌心向上,托着茶盏。另外一只手支着脑袋,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盖碗。
听见动静,裴裕景懒洋洋的撩起眼皮,冷淡的看了顾墨寒一眼。他哼笑一声,收回目光:“终于来了啊。”
声音一出,顾墨寒微微一愣。那数年间他实在是听惯了温白榆往日里那温和的语调,明明是同一个声音。此刻他的语调却显得那么……不羁,实在是一时间难以习惯。这么想着,他端起一旁的茶盏,打开轻抿一口:“方才有事去了,久等。”
轻微的清脆声在安静的空气中分外明显,顾墨寒放下茶盏,“初次见面,我是该叫你什么称呼?”
裴裕景微微仰头一哂,“我还以为,身为他的亲哥,后面的事你都清楚。”
敏锐的直觉让顾墨寒察觉不对:“什么意思?说明白。”
“什么意思?”裴裕景咬着字缓缓重复了一遍,他笑着,嘴角上扬,却带着无限的冰冷和不知道哪里来的嘲讽:“到底是亲生的,性格都这么像。”
说罢,他一脸无所谓的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偏头直对上顾墨寒的眼睛:“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裴裕景,是温白榆的另一半。准确的说,我是他经历刑罚后的衍生物。也是他性格最为偏执的那一部分。”
他细细陈述完,不紧不慢的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
“他受了什么刑罚?”裴裕景又恢复了先前懒洋洋的模样,听到顾墨寒这句话,他好笑的挑了下眉“您看我这个情况再看白榆那个情况,您觉得得是什么刑罚才能让一个人一分为二?”
条例,刑罚,一分为二……
顾墨寒在心中不断回忆着那些不着调的刑罚,最后的结果让他不由得怔愣在那里:“……抽骨剥魂?”
“真聪明。”
“…………”顾墨寒难得沉默了好一会。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转动着指骨上的素戒,“那若是他自己对自己行刑的,我倒也不觉得奇怪。不过,既然白榆昏迷了,那你又是来替他完成什么事的?”
总算是聊到正事了,裴裕景不耐烦的想。他掰着手指,发出“咔”一声响:“没有什么事,只是枫山阁那件事可能要你来收下尾。具体的细节到时候我会书信一份给你。然后就是这个东西,这次主要是来还她的。”
话音刚落,一个亮晃晃的东西冲对面的人扔去。顾墨寒伸手一抓,摊手就看到一枚戒指静静躺在掌心。他有些不解:“这是什么?”
“先前从你这里带走的人。”
听他这么说,顾墨寒收好戒指:“知道了。”处理枫山阁的事不难,但面前这个人——他忽然笑起来:“你这么说……是在吩咐我?不吧,枫山阁的事本就不是我的管辖范围,我凭什么帮你处理剩下的烂摊子?”
顾墨寒这么说,裴裕景也不觉得意外。就见他扬眉一笑:“这么说好像也说得通。但是谁不知道地府向来和时空界交好?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枫山阁的事没有出结果,难免不会有异议。顾大人,殃及池鱼啊。”
“真有意思。”顾墨寒一笑,“地府是我的管辖范围,与时空界交好也并没有错。但是我一日不死,这地府始终就是我的管辖范围。一直不变,你觉得,我会怕那些异议?”
他说完这句话,看着裴裕景顿住的动作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不用担心,就算你不跟我说,我也会给他处理接下来的烂摊子。”
裴裕景深深看他一眼,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脚步停顿了下来,他偏头看向顾墨寒,难得服了次软:“谢谢。”
果然啊……外表再看起来有多么桀骜,骨子里还是那个撒娇的小孩。他这么想的同时冲裴裕景露出那个邻家哥哥的微笑。
从顾墨寒那里离开后,裴裕景就马不停蹄地跑到了时空殿。老者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拱手鞠躬:“大人有何事吩咐?”
裴裕景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个空荡荡冷清的地方,没什么人气。他缓缓收回目光,沉声说道:“这段时间时空殿闭门谢客。至于剩下的……到时候再说吧。”
老人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是。”
裴裕景未作多留,交代完杂事便离开了。
——
漓风在看到楚泽静静地躺在床上时不由得一震,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他看了眼这烟雾缭绕的房间以及那放在床头柜古色古香的灯,皱着眉打了个电话出去。
“云沉,有件事可能得你出面解决一下。”漓风的声色似乎比往日都要沉,只需一瞬,电话那头的轩云沉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清了清嗓:“在那里?”
漓风走到阳台,打量了眼外面的场景,转身回房间时给轩云沉报了个地址。
他站在床边,细细打量着躺在床上的人。气息暗自涌动,有多不平稳漓风心知肚明。楚泽身上的气息很好辨认,磅礴而又厚重,却跟本人搭不上边。
不对……漓风在感知到不对劲的那一刻目光瞬间凌厉起来,他想了想,还是伸出手搭在楚泽的手腕上——什么都没有,这脉象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怎么回事?”因为漓风沉下来的声音,轩云沉一身轻装急匆匆的赶过来。他额间还渗出了些许冷汗,在看到床上人的时候他毫无意外地表现出了跟漓风一模一样的神情:“这是……”他疑惑出声,却也在同一时刻看清楚了床上的人:“楚泽?!”
漓风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帕,走过去轻轻为对方拭去额间的冷汗:“下次不必这么赶。请你来是楚泽这个情况我实在是没看懂,被叫过来的时候我也没弄清情况。”
轩云沉垂眼。突然,他抬手在漓风的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楚泽……还在这呢。”闻言,漓风低头就见身前人耳垂漫着浓烈的红。他忽然轻笑出声:“好了,不闹了。过来看看吧。”
说着,他轻轻拉着轩云沉的手来到床边,开口时声音又恢复之前打电话时的沉重:“你来之前我有察觉到楚泽身上的气息不对劲,但我给他把脉却什么都没发现。平稳的太过于正常了。”
漓风边说着,边看着身边的人的目光落在床头柜的烛灯上。
“恕我水平实在有限,没能认出来这灯究竟是干什么用的。”轩云沉一边听漓风说话,一边看着那个灯。
灯罩上缓缓散发出的木香烟雾让他颇感熟悉,直到脑海中忽然闪过的念头让他眼瞳蓦然一缩。
他沉默了好一会。漓风就见轩云沉摇了摇头,哑声说道:“不,灯不是重点。真正起作用的是灯里面的燃物。”
轩云沉闭了下眼又睁开,“就这灯里的燃料就足以楚泽好好睡上个几天了。主要还是昏睡的作用比较多,具体的,得看楚泽自己。”
说完,他又走近了些。轩云沉躬身将手轻轻搭在楚泽的内手腕上,与此同时,一股非常温和的气息迅速蔓延包围整个房间。几乎是同一时刻,浓烈的锋利直直冲着轩云沉的气息而来。
漓风想要替他拦住,就见轩云沉冲自己轻轻摇头,然后对自己比了个口型。漓风看完轩云沉说的那一句话,愣在那里。他的手仍旧搭在楚泽手腕上,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感。
很快,一直埋藏在楚泽体内的锋利气息似乎认出了这份熟悉,重新回到楚泽体内。
说来奇怪,这气息出来的时候漓风就见楚泽的眉间紧蹙着,回去的那一瞬间又舒缓开来。
轩云沉松开直起身板,眉宇间是掩藏不住的怒气。漓风很少见到爱人发火,于是问道:“怎么了?这么生气。”
解释是没等到,却等来轩云沉因为生气而没忍住的冷笑:“呵。”
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