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铭说的“再过两天就出门”,的确就是两天,两天后,两人离开小岛,把伊桑和沃尔特留在家里。
褚知和有些不放心,怕幼崽没东西吃,郴铭只得买来一个冰柜,再用鱼填满,并勒令伊桑和沃尔特不能出门。
迫于郴铭的威压,两个幼崽排排站好,连连点头。
于是,褚知和便安心去度过这场短途旅行了。
从小岛到岸上,褚知和自然也没像上次那样坐船,而是被放进一个充满空气的气泡里。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褚知和仍感到不可思议,他支起身子,看珊瑚海葵和游来游去的鱼。
郴铭潜得不深,这个深度的海洋物种最多,褚知和的眼睛总是跟随着那些花里胡哨的鱼。
明明它们的外形比起自己的本体简直差远了。
郴铭想不明白,褚知和喜欢浅色和黑色,有件V领绸缎布料的衬衫,穿上后很漂亮。
这些鱼的颜色不应该在他的审美点上,郴铭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
人类给某种鱼起名叫小丑鱼,郴铭认为所有鱼都应该叫这个名字。
约莫半小时后,两人上岸,听到嘈杂的人声,褚知和有些恍惚。
上一年八月初,他得知了男友的秘密,当时的褚知和没想过八个多月后,他不仅搬离定居的A市,竟然还生下两只海怪。
褚知和没有勇气回忆过程,只要一想到郴铭的所做所为,他就无法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
但转念一想,就算他反抗,也得不到好的结果……
郴铭牵住他的手,“阿和,这地方有座庙很灵验,我们先去那儿吧。”
从出生到现在,褚知和都没进过寺庙,他记得郴铭好像也不信这个。
“为什么去庙里?”
“之前没去过,阿和,你如果不想去,那我们就不去了。”
“没有,我只是有点好奇。”
寺庙在山上,进庙前褚知和抬头看了眼牌匾——桃花寺,他想起在上山途中,见到的那些应该是桃树,再早一个多月来,或许可以看到满山桃花。
郴铭带他直接来到一个偏殿,“阿和,这儿算卦很准。”
“嗯,你要算吗?”
郴铭点点头。
褚知和在外面等他,约莫五六分钟后,郴铭从殿里出来,一把拉住褚知和的手腕:“阿和,我们去市区吃点东西。”
“现在就走?”
“嗯,这个破庙没什么好逛的。”
褚知和虽然不信这些,但也知道既然来了,起码的尊重要有,“别这么说,怎么了,签文不好?”
郴铭:“没有不好,只是不准,我不想在这儿待了。”
于是刚进庙不到二十分钟的两人接着下山。
新鲜空气被吸到肺里,形形色色的人从褚知和身边经过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座隐没在雾里的二层小楼。
褚知和的眉头下意识拧起,尽管郴铭给他提供了良好的生存环境,但他的内心仍然排斥这种生活。
他看向远方的层层叠叠的山峦,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
逃跑的念头再一次蠢蠢欲动,且越来越强烈。
待在荒岛上时,褚知和身体里关于追求自由的那部分,似乎被封闭的环境束缚起来了,他的生命里只有郴铭、伊桑和沃尔特。
褚知和有时像个局外人,抽出灵魂,看着自己的躯壳和郴铭心平气和地交流,他偶尔会感到诧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这个“施暴者”和平相处。
但每次他都又会用同样的答案说服自己。
因为郴铭很危险,他的本体可怖到自己见一次,要用几天来缓和;因为他最讨厌不负责任的父母,所以他没办法不管伊桑和沃尔特。
而这一切,在褚知和走在下山的石阶上时,被他全部推翻。
他不想这样担惊受怕地过一辈子……
或许是G市距A市太近,上次才被郴铭找到,他们目前在最南部的F市,如果这次他跑得足够远,来到最北边的K市,就算郴铭的嗅觉再灵敏,也不可能找到他,到那时他再办手续出国……
褚知和面无表情地计划逃跑,现在还有一个比较棘手的事,怎么支开郴铭?或者让他暂时失去两天意识?
喂安眠药,还是麻醉剂?
麻醉剂他弄不到,那只能用安眠药了。
但直到下午六点,因为郴铭几乎时刻和他待在一起,褚知和根本无法抽身去买药。
他又隐约想起,安眠药好像处于管控,不能随便卖给消费者。
郴铭突然侧过身朝他靠近,“阿和,是不是这儿太吵了?”
褚知和回过神,“是有点吵。”
两人穿过街道,郴铭一边看提前做好的攻略,一边问褚知和喜欢哪家店。
褚知和抬眼扫了一圈,说:“那家火锅店好像还不错。”
郴铭顺着褚知和的手指看过去,只见那家店已经坐满了,店外供客人等候时休息的椅子也只有几张空缺。
“人有点多。”
“我们等一下吧。”
“好。”
两人加入等餐队伍,几分钟后,褚知和起身说:“我去趟卫生间。”
郴铭下意识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褚知和的心脏猛地颤了下,他回过头:“怎么了?”
郴铭松开手,“没事,你去吧。”
附近五百米有家普通药店,褚知和只买到催眠药。
酒店
褚知和没贸然先给郴铭吃,而是自己吞了两颗,然后他就发现,这药的作用微乎其微、约等于无。
这药自己吃都没用,对于郴铭来说,效果一定更差。
郴铭在浴室洗澡,褚知和闻了闻自己衣服上的火锅味,恨不得马上就脱下来。
他烦躁地靠在椅背上,不得不承认计划好像没办法实现了。
深夜,郴铭轻手轻脚下了床,绕到褚知和那边,小心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盒药,他翻看说明,愣了片刻后,目光落到床上的褚知和身上。
短途旅行还在继续,翌日,褚知和把药随手扔进垃圾桶,那个不现实的计划是头脑一热的产物,他幻想每个环节都顺利,但事实上,第一步都很难迈出去。
褚知和不得不恢复之前的思维,他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痛苦了,他可以苟延残喘地再活一段时间。
只不过并不是痛苦减弱,而是麻木。
但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放过自己,在反复质疑中疑惑,自己真的在痛苦吗?
他从小就拥有富裕的生活环境,接受优质的教育,比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过得好,他细思下,竟然不知道自己在绝望什么。
有阳光撒在褚知和身上,他应该感觉到温暖,但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像一丛荆棘,刺破他的皮肤,鲜血不停地流出来,带走一部分体温。
他的四肢百骸泛着阴冷。
褚知和低着头,郴铭见到有人卖鲜花手串,晃了晃他的手:“阿和。”
郴铭买了一串,系在他手腕上,茉莉花的香味淡淡的,郴铭又在他上衣的扣子上挂了一朵白兰。
褚知和摆弄了两下:“好香。”
阿婆的小摊上还有一些桃木做的辟邪小物件,用红绳穿起来,这些大多婴儿用,戴在手腕上。
褚知和挑了两个桃木篮,郴铭一起付了钱,他的手刚抬起来,还没伸过去,褚知和就把两个红绳收进口袋里。
郴铭顿了下,手指下意识蜷缩,接着紧紧握住褚知和的手腕。
两人沿着人行道走了一会,他问:“买那个干什么?”
褚知和:“桃木篮吗?是辟邪的,给伊桑和沃尔特戴。”
“它们不需要,没听说过海怪幼崽还要辟邪。”
褚知和隔着衣服摸了摸红绳,“这样啊,我随便买的。”
郴铭又说:“它们又没有手戴。”
“嗯,”褚知和点头:“你说的对。”
下午回去,两人买了些水果蔬菜,回到荒岛时天刚暗。
郴铭去厨房洗水果,几天没见到母亲的两个幼崽很兴奋,伊桑扒着缸壁往外爬,沃尔特轻松跳出来,挥舞着触手朝褚知和扑来。
三天里吃完一冰柜鱼的沃尔特好像又大了一圈,褚知和刚坐在沙发上,一团黑乎乎就迎面撞上来。
他的心猛地一紧,紧接着胸腔受到撞击,在尖锐的疼痛中,他好像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褚知和白着脸弓起身子,沃尔特还没察觉到妈妈已经受伤,还在拱他。
褚知和腾出一只手按在它脑袋上,并使不出太大力气地推了推:“沃尔特……你先到旁边去……”
沃尔特热情地用触手缠住他的胳膊:“妈妈——妈妈——”
又被碰到伤处,褚知和疼得冒冷汗,从郴铭本体上分离出来的触手并不强壮,四根一起也没把沃尔特拉开。
褚知和用手护住那根可能断了的骨头,喘了口气后开始叫郴铭。
郴铭很快从厨房出来,沃尔特被触手掀飞出去,砸到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他走近,冷着脸托住褚知和的后颈,让他平躺在沙发上,用牙齿刺破皮肤,注入麻醉液体。
郴铭用指腹按压,找到断的那根肋骨进行治疗。
沃尔特则是被拖到隔壁暴打,震得天花板都在响,褚知和昏昏沉沉,拽住郴铭的衣角:“别打了……它不是故意的。”
郴铭抱起他:“阿和,我知道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