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确实是张书韵意料之外的人,白婉的心理医生。
白婉在三年前患上严重的妄想症,干预治疗后有所缓和,但是仍无法直面人际关系和工作上的压力,病情一直反复。
心理医生十分专业,复杂的病情三言两句就能解释清楚,可张书韵的脸色却越来越沉。
医生走出办公室后,张书韵终于忍不住了,“所以呢?你是想让我知道你和身边的人是怎么逼疯一个女生的吗?”
白婉是妄想症,他顾厉行真就清清白白吗?
纵容身边人的调侃,假象让白婉陷得越来越深,他现在甚至能直接联系白婉的主治医师。这一切的一切不就是在告诉她:顾厉行远没有表面这么善良温柔,他能摧毁一个白婉就能摧毁下一个张书韵。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
“不重要了顾厉行。”,张书韵出声打断顾厉行的解释,她现在终于知道自己心痛是为什么了,她是心痛自己识人不清,男人的花言巧语就能让她爱到无法自拔。
“我不想知道白婉的状况。”张书韵定定地看着他,“我只关心我的离婚进程。”,说完,张书韵逃一般走向门口,裙摆的浮动又快又急。
不能让她走,顾厉行伸手挡在她面前。他不知道这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亲手做的蛋糕一眼都不看,他的解释不听,连人她也厌烦了。
“你听我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她口中的爱都是想象出来的,我没有出轨,我从始至终只有你!”
听到这句专一的话,张书韵心中没有任何欣喜,只觉得荒唐,“深情话不用对我说,你如果不爱她早该告诉她,你早该处理好这些而不是等到她病入膏肓,等到我提出离婚。”
白婉的病不是一日而成,而张书韵和顾厉行之间的矛盾却是现在才显现。
比起顾厉行到底爱谁这个问题,张书韵更在意的是顾厉行到底是不是在利用自己,这个男人在白婉身上的所作所为简直令她头皮发麻。
张书韵的抵触情绪完全出乎顾厉行的意料。
不是这样的,向来才思敏捷的顾总在此刻词穷理屈,不顾章法的解释:“我当时没有感知到她的感情,后来一切也都是她咎由自取。但对你我很愧疚,我知道她不该见你,可如今木已成舟……”
顾厉行抿紧嘴唇,双手不安地揽住张书韵的肩膀,他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表白会在这种情况下,可他手上只有爱了,他只能这样留住这个人。
“张书韵,我爱的是你,第一次见你就是你,卑鄙无耻、手段用尽只是因为是你。”
是他暗示张铭霏可以逃婚,是他找人提示张家父母张书韵替嫁,是他接受顾彦飞的条件,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爱她,想和她一起生活,想看她对自己笑。
不止一次,这段婚姻开始后他不止一次地后悔,他后悔自己自私,拉着这么好的一个人卷进这场博弈,可他不想放手,太爱了,他不愿意看着她离开自己,更无法想象她去爱别人。
他的爱人从不需要他,她是自由的小鸟,会自己衔枝筑巢,在风雨中游刃有余,可他只能等着小鸟落地时的青睐,小鸟没有他会活得很好,而他没了小鸟只能枯败。
甜言蜜语伤她够深了,张书韵此刻甚至觉得顾彦飞是对的。抬手厌恶地推开他,失望的情绪笼罩她整个人,“因为我?手段用尽到底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张家的名单?”
这句平地惊雷般的话语震得顾厉行浑身僵硬,他没想到张书韵真的会找到隐藏在他们婚姻中的秘密,曾经利好的计划在这一刻成为剜心的刀。
下意识的反应最伤人,直到张书韵夺门而出,顾厉行才找回思绪,迅速转身拨通一楼保安室电话,一定要拦住张书韵,今天要是放任她这么离开,她以后绝不会再见他。
电梯急速下坠,张书韵的眼泪也像断线的珠子从眼眶滑落,原来顾彦飞说的是真的,她只是个工具,顾厉行用完就扔的工具。
手机在包里震动不停,她却丝毫没有察觉,手掌将泪揩落,大步流星朝外走。
将要出大门,一旁的保安瞅准时机拦在她面前,“这位小姐不好意思,您的身份认证出了些问题,请在这里等一两分钟。”
不让她走吗?张书韵站在原地笑出声,顾厉行还真是有病,撕破脸了还有什么沟通的必要。
仰头将泪意憋回去,环视四周,角落的灭火器鲜红亮眼,最好不过。
众目睽睽之下,一名女子举着灭火器狠狠砸向落地窗,碰一声巨响,周围人尖叫出声,而灭火器被弹了回去,铁罐在地面嘶啦嘶啦滚动。
保安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打得措手不及,不知所措愣在原地,而张书韵只觉得不够解气,这玻璃凭什么不碎,凭什么挡她的路。
第二个灭火器又砸了出去,同一个位置,哗啦一声,玻璃渣瞬间迸溅而出,在地面上散成一条冰河。
终于!张书韵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累积了几天的闷气终于都随着这块玻璃破开了。
眼见张书韵又走向角落,两名保安急忙上前阻止。
“让她砸,都不许拍照录视频。”
是顾厉行,气喘吁吁地站在安全通道口,从三十多层跑下来,额头还冒着汗珠,平时的运筹帷幄在此刻丝毫不见踪影。
几名安保人员见是顾总,纷纷回避,背过身去驱散看客。
忽然觉得没劲,没劲透了,她想回公寓睡觉,张书韵径直走向刚刚破开的“门”,
“你今天要是出了这个门,那份协议我这辈子都不会签!”,顾厉行在她身后斩钉截铁地说。
张书韵是个坚定的人,在某些方面甚至是轴的可怕,顾厉行知道一旦张书韵决定要做,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一定会去做,想要阻止只能用胁迫的。
正值春夏交替之际,微风带着花香吹进一片狼藉的室内,室外,几名保安拦着围观群众,周围窃窃私语声一点点缠上张书韵的身体。
为什么过的这么艰难呢,张书韵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忽地转身,踩着碎玻璃渣走到顾厉行面前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今天穿的是碎花连衣裙,裸露在外的小腿挂着玻璃渣划出的伤。
“留住你。”,顾厉行毫不犹豫。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掌心带着凌厉的风,落下清脆的声响。离的近的几位员工倒吸一口凉气,嘴都张成了一个弧度。
人群中心,顾厉行的头偏过一旁,他用舌尖顶了顶口腔,忽地笑了,他竟然觉得张书韵手还挺软。
面前的人呆在原地,右手还在半空中举着,神色一片空白。
顾厉行牵过打他的那只手,好心揉着她的手掌,肯定地说:“气消了。”
打他只凭着一股冲劲,手掌微微刺痛时,张书韵才意识到自己打他脸了,大庭广众之下,打了顾氏总裁的脸。
被顾厉行拥着上车时,她还愣着。
车内隔板缓缓升起,顾厉行抱着张书韵坐在自己腿上,嘴唇不住的去亲她的脸侧,小声呢喃:“没事,不痛。”
巴掌落下来时顾厉行本可以躲开,但他没动,硬生生接了下来。她的力气在砸玻璃之时已经用尽,手轻飘飘的,还带着护手霜的香气,说是扇,更确切一点其实是拍。
时隔四天,张书韵又回到了这个房子。
王阿姨听到玄关的声音出来时,张书韵正不情不愿地被顾厉行拽着上楼梯,牛仔外套一侧从肩上滑落挂至胳膊肘,鞋面上还闪着玻璃渣。
只一眼,王阿姨一下就心疼了。几天不见,小韵瘦了些,眼眶红红的,嘴巴都委屈的鼓着,也不知道在外受了什么罪。
“小行,有话好好说,不要为难小韵。”
见顾厉行表情冷着,王阿姨不好多说,放下药箱怜惜地看了一眼张书韵才关门离开。
卧室内,两人一坐一站,无声的对峙。
肾上腺素浓度回归正常,张书韵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无精打采地坐在床上,脑子里满是刚才冲动带来的懊悔。
那块玻璃那么大,也不知道赔不赔得起,如果顾氏因此事股价下跌,那她是不是得负责。
没等张书韵想出个赔偿方法,顾厉行看着她腿上的伤先败下阵来,坐到床边在药箱里挑挑拣拣。
“膝盖的伤没好多久,小腿又多了几道印子,周末要不要去拜拜?”,轻松的开场让张书韵的肩膀不自觉塌下来。
还挺迷信,张书韵在内心吐槽,从他手中夺过碘伏自己处理起来,“我自找的,拜也没用。你们公司的财物损失我会赔偿,至于负面舆论……你自己处理吧。”
张书韵想的很明白,顾厉行欺骗她在先,没骗她结婚就不会有后面的事,这一系列的后果他怎么都要担大头。
“这些我会承担。”,看着褐色汁水滑下她的小腿,顾厉行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婚暂时不离了行吗?”
这句话引申出的含义很多,张书韵不由得思考:顾厉行到底是惦记名单还是名声还是……她?
棉签在伤口上狠狠按下,疼痛一下子唤起她的理智,张书韵低着头淡淡地说:“我想离婚不是因为白婉或其他,是因为我自己,是我不想和你过下去了。”
如果一开始就是互相利用的商业夫妻,如果中间没有爱过,那她绝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