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张柔和的侧脸,顾厉行只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冰冷感从心脏蔓延而出,顺着血管流经四肢百骸。
她怎么可以这样说?怎么可以拿着刀子往他心上捅!
联姻的动机是不纯,但顾厉行自认做够了补偿,婚后将她和顾家人隔开,她想要的加倍地给,陪伴、珠宝、股票、度假村,他连心都捧给她,可她却说“不想过下去”。
好半响,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张书韵,你到底有什么不满?”
顾厉行想不明白他究竟做错了哪一点,“难道开头是错的,后续一切都是假的吗?”
“不是这样算的。”,张书韵眨了眨疲惫的双眼,她有想过继续,可继续下去的未来让她无法接受。
白婉只是顾家找到的一个棋子,解决一个白婉还有无数个关卡等着他们。顾厉行对这些习以为常,可她不是。
随时出现的暗杀、家族的贪婪、甚至身边人动动手指就能送他人进精神病院,这危机四伏的一切对她一个普通人来说无法接受。
“我只是觉得累了,从结婚到现在,一件件一桩桩的事让我累了。”
“哈,你累了,累了。”,顾厉行轻声重复着,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他此刻想不到什么有意义的话,十几年的步步为营、殚精竭虑,他又如何不累。
还记得初见张书韵是个阴雨天,大半晚上他穿着一身黑,“月光”就那么凑巧的罩在他身上,他用手段留住了这一抹亮,可一年而已,“月光”说她累了。
顾厉行忽地起身,快步走向落地窗。窗外暮霭沉沉不见任何活物,江水静默,唯有天际线亮着。
“张书韵。”,他眼睛注视着入海口,声音冷得仿佛萃了冰,“你可以选择你想生活的方式,但离婚不可能。”
“我总要试试。”她看着眼前的背影,疲态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
没有人会被永远定在原地,顾厉行势力再大又如何,她总要为自己闯一次。
“试试?”,顾厉行突兀地笑出声,他此刻十分很好奇张家一直以来是怎么保护她的,以至于她如此富有理想主义色彩。
转身缓缓走到张书韵面前,顾厉行右手托起那张脸玩味地打量,拇指难以控制地摩挲着她的皮肤,“你有想过离婚的下场是什么吗?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保你全身而退。”
张家那些秘密一旦公布与众,那些暗处的爬虫绝不会让任何潜在知情人活着,张书韵的下场不用想也知道。
顾厉行的嘴角勾着,可他眼底里的阴鸷却让张书韵不寒而栗,她慌张地去掰他的手,虚张声势的说:“你发什么疯?”
挣扎并没有换来怜惜,顾厉行漠然地看着张书韵的动作,内心突然升起一股快慰感。他甚至觉得关着她会是个好办法,那些烦心事他来处理,她只需要每天在家里做喜欢的事,那样一定不会累。
眼见顾厉行的眸光越来越深沉,张书韵低下头,牙齿狠狠啃上他的虎口。
“嘶。”细微的疼痛拉回理智,顾厉行收回右手,低头看向那个圆圆的牙印,“这就吓着你了?外面的人可比我可怕得多。”
“哈。”,顾厉行在A区做的事鲜少有能见光的,也就是他们还没离婚,不然张书韵高低得去举报!
顾厉行站在原地俯视着她,那游刃有余地表情让张书韵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她猛地贴着床沿站起来,鼻尖隐隐擦过他的胸口,整个人距离顾厉行不超过一厘米。
“起开!”。
然而顾厉行仿佛没听到一样,皮鞋插在白色板鞋之中,丝毫没有移动的打算。
从上而下看,她的身体薄薄一片,好像只用一点点力气就能拥入怀中。
背后这张床是张书韵一直睡着的,从A区回来后他们才开始同居,而最近只剩他一个人,枕头上张书韵的香气快要消失殆尽。
“打也打了,砸也砸了,咬都让你咬了,气消该回来了吧?”,沙哑的声音混着热气烫红她的耳廓。
潮红色念头来得莫名其妙,鼻尖的香气让他想起两人在这张床上的种种,顾厉行的喉结上下滚动,脑子里抱住眼前人的念头越来越强烈,连指尖都止不住地蜷缩,但他不敢动,他怕再惹她生气。
头顶上的呼吸越来越重,眼前胸膛起伏的幅度令张书韵莫名紧张,眼神无意扫到身下的弧度,脸色顿时红了个彻底。
“咳。”,她撇过脸清了清嗓子,声音干巴巴的,“让开,你管不着我。”
“是吗?”,顾厉行不认同似的反问,一只脚游刃有余地往前移动半步,小腿几乎要贴上床沿,“有人的嘴在某些时候可是很会说软话。”
他在暗示什么不健康的东西!张书韵难以置信的抬头,直直撞进那双晦暗的眼眸,下一秒,手上猛地用劲一把推开他,眼睛睁得大又圆,没什么气势地警告他:“你给我正常点!”
顾厉行被这一瞬间的爆发力推了个趔趄,退了两步才站稳,正好空出让张书韵逃跑的空间。
没等他站直,张书韵嗖的一下,跑出卧室直奔楼下。
相比于张书韵的慌不择路,顾厉行则淡定的多,她的包还在床脚,手机什么的总不会全都不要。
地下停车场,一个女生在电梯边幽怨地锤墙,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张书韵觉得今天绝对是她人生中的至暗时刻,正事不仅一件没办成,她反倒要搭进去几个月的工资,说不定砸玻璃的视频还会传得满天飞然后社会性死亡……
叹息一声接着一声,此刻,一位老师的著名语录在张书韵脑子里回响,“回家吧好不好,回家吧,你比较适合做一*狗*。”
可家也不是那么容易回的,她的钥匙和手机在顾厉行手里,车子还停在顾氏集团总部,就两条腿在身上,难道走一个多小时回去?
不行!绝对不行!张书韵的肚子向大脑发出严正抗议,她还没晚吃饭,哪来的能量走回去?
思虑再三,张书韵义无反顾地踏上电梯,上去就上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面子什么的哪里有肚子重要。
五分钟后,张书韵试探着拧动门把手,轻轻一推,门竟然是开着的。
玄关感应灯亮起,四下无人,她的包静静地立在柜子上,旁边还有一盒洗干净的水果,毛毡狗狗趴在饭盒上,鼻尖顶着一张便利贴。
“车在地下停车场,水果及时吃。——顾厉行。”
生活一日复一日,顾厉行的消息每天都准时发来,张书韵一条没回但也舍不得删掉。
“早上好。”
“今天上什么班?”
“吃午饭了吗?”
“买了一束花等你回来。【图片】【图片】”
“王阿姨执意要给你送好吃的。【图片】【图片】”
……
“我新戳的毛毡,是不是很像你店里的小猫?【图片】【图片】”
“是挺像的。”,张书韵放大照片自言自语道,小乖在她手底敞着肚皮发出惬意的呼噜噜声。
她其实记不清顾厉行当时在店里戳的什么毛毡,只记得他手很笨,是开店以来唯一一个手把手教不会最后买现成的人。
回忆是个无底洞,无数的碎片在踏入瞬间涌入脑海。
有关顾厉行的记忆,除了订婚的部分,其他好像都是甜蜜的。即使外界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可在她这里,顾厉行一直是合格的恋人、丈夫,摒弃外界因素,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嫌隙。
张书韵盯着顾厉行的头像出神,一沓检查报告忽地降落在桌子上,瞬间让她惊醒。
前几天钱大夫和动物救助协会谈成了一个公益项目,免费为协会动物体检,协会负责人一会儿亲自来取报告,可钱大夫临时有个约会,思来想去只能拜托张书韵顶上。
好在不是什么有难度的任务,张书韵很干脆地应下,拿起钱大夫挑出来的几份报告琢磨。
还没从片子里分析出更多信息,“哗”的一声,光片被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抽走。
张书韵蓦地抬头,黑白光片后,露出一张她熟悉至极的脸,张铭霏。
张铭霏今天凌晨刚从A区飞回来,补了个觉就直奔张书韵的店。
眼前的妹妹依旧没有变化,还是又呆又乖,看得她心里软软的,“怎么不认识你姐我了?”
“没有。”,张书韵说,她愣住完全是因为被张铭霏美到,风格从朴素风变成了美艳风,红棕色大波浪配红唇小黑裙,脑子被惊艳的一两下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打扮得这么好看?”
“是啊。”前台妹妹也跟着夸道:“姐姐刚刚给我比噤声手势的时候,我被狠狠晃了眼睛呢。”
直白的夸赞让张铭霏心情格外愉悦,笑着对她们说:“一个两个都是小甜豆。”
等办公室只剩下她们两姊妹,张书韵才敢问张铭霏回来的目的。张铭霏从没和她说要回来,现在不声不响的出现,她下意识担心是不是张氏出事了。
手上的片子放回办公桌,张铭霏买了个关子,“你下班再说。”
负责人来的时候张铭霏正陪着张书韵给小乖剪指甲,张书韵和那人对接完毕,张铭霏神色有些奇怪地问:“这个项目你们怎么找到的?”
“啊?”,张书韵不明所以,“是钱大夫去对接的,具体的我不清楚。”
外联这方面一直是钱大夫的拿手戏,只要对方手续合规,张书韵很少反对,现在姐姐一问,她倒是有些不确定了。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张铭霏安慰道。
张书韵不懂商业上的事,但她张铭霏可是门清。
车内,张铭霏探身从后座勾到一个红色纸袋子,拎着放到张书韵腿上,“换上,带你去放松。”
“啊?我觉得我还好……”,捧着袋子,张书韵的话说到一半又被张铭霏的眼神堵回去。
“还好什么?砸门的视频我看了。”,视频传播不广,模糊不清的画质还是让她一眼就认出那个女生就是张书韵。
把她捧在手里的妹妹逼成这样,张铭霏恨不得立马撕了顾厉行,若不是被助理拦下担心坏大事,她一早就能回来。
“额。”,张书韵穿衣服的动作僵了一瞬,弱弱地辩解:“我不是有意的,当时在气头上而已。”
“我怪你这个?”,张铭霏拿起墨镜扣到张书韵的脸上,“我只觉得你砸得不够狠。”
晚上八点,叮的一声,聊天页面加载出一张图片。几秒后,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拿起外套和帽子,大步流星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