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国主器重,亦身处高位。因而……”
贺辛然点头道:“我明白,杨管事。不该说的话我自然不会说。”
杨管事笑道:“小的知道贺盟主谨慎。”
说话间,侍从已领着贺辛然到了四方馆内室。站在门口的两个侍卫替他拉开门,门里的卡斯帕正悠哉地品着茶,闻声抬起头来。
贺辛然自门口而来,门外的阳光替他镀了一道剪影,周身好似镶了一道金边。卡斯帕一时间失了神。
侍从行礼道:“卡斯帕大人,贺盟主到了。”
卡斯帕正看着贺辛然出神,见贺辛然冲他行礼道:“见过大人,大人安好。”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来让他免礼,道:“杨管事,可否让我和贺盟主单独说几句话?”
“悉听尊便。”侍从规矩地向两人行了礼,又对贺辛然说自己在门口等他,便退出了内室。关上门后,他便躬身站在了门外,阳光在窗棂上映出他的影子。
贺辛然与卡斯帕在桌前坐下。还未开口,卡斯帕倒是先替他倒了杯茶。贺辛然婉拒无果,只得微笑道:“在下与卡斯帕大人素昧平生,不知大人为何要见在下?”
卡斯帕吹了吹自己茶杯里漂浮着的茶叶,道:“也不算是素昧平生。我与您五年前在波斯有过一面之缘,您那时在岸边清点药材,我曾与您说过几句话,您忘记了?”
贺辛然摇头苦笑道:“请大人恕罪,年岁久远,在下实在是忘记了。”
卡斯帕盯着他。
“罢了。五年说短也不短,忘记了也是常事。只是,不想五年不见,贺大夫都有儿子了。”
贺辛然刚端起茶杯,被他这话惊了一惊。然而他只是拿杯盖轻轻扒开了杯中漂浮的茶叶,不动声色地问:“大人这话我就不明白了,在下尚未成亲,何来的儿子呢?”
卡斯帕抬了抬眉,“那日我和骆省丞在路上遇见您,您牵着的那个孩子,难道不是您的儿子么?”
贺辛然这才放松下来,笑道:“大人误会了,那是在下妹妹的孩子。”
“哦,原来如此。”卡斯帕一脸了然。贺辛然于他脸上察觉出一丝一闪而过的惊喜。“原来您还没有成亲。敢问贺盟主贵庚?”
贺辛然欠了欠身道:“不敢。在下今年二十有八。”
“真是年轻有为。我还比贺大夫大一岁,倒是时常要看人脸色。”
贺辛然只是微笑着道:“卡斯帕大人奉命来云朝觐见,这是出人头地的差事,可见波斯国主对您十分器重。”
卡斯帕笑了笑,道:“这事也不说了,只是我想知道,贺大夫是怎么成为贺盟主的呢?”
“自是得圣上和洛盟主器重。没有他们,我自然走不到今日这一步。”
卡斯帕点点头,“不知贺盟主有爱人否?您如此年轻俊俏,应该有不少人暗自倾心吧。”
贺辛然不明就里,只笑着应付道:“既是暗自倾心,在下自然不会知道。如今我一心投在风华盟的管理与事务上,还没有爱人。”
卡斯帕点点头,也没有再问下去。贺辛然趁着这个空档,起了身说:“在下不是宫中人,不敢在宫中长久逗留。如今也见了大人,大人若没有其他事,在下便告辞了。”
卡斯帕亦起身,轻轻拍了拍贺辛然的肩,道:“多谢贺盟主能来陪我说话。半月后我们便能再相见,那时劳烦贺盟主多照顾了。”
“那是自然。大人留步吧。”
杨管事又陪着贺辛然去拜别了太子。将他送出宫时,他低声提醒道:“贺盟主,太子今日对您的应对十分满意。只是,小的私下里提醒您一句,日后您见卡斯帕大人时,可得万分小心。今日他问您那些话,怕是已经对您有意思了。”
贺辛然瞧向他,不明就里。
杨管事往四下瞧了瞧,对贺辛然耳语道:“这位卡斯帕大人——有龙阳之好。小的听四方馆的许多侍卫提起过。”
贺辛然愣了愣,不禁苦笑道:“多谢杨管事提点。”说着将一个荷包放进了他手里。杨管事掂了掂重量,满意地笑道:“贺大夫,恕小的不能远送了。”
“管事留步吧。马上就到宫门口了,我自己出去便可。”
目送杨管事离去,贺辛然长吁了一口气,迅速转身离开。卡斯帕倒是不足为虑,只是太子和明亲王的试探绝不可能就此停止。即便这次应对得宜,下次保不准又是什么时候。就连方才送给侍从的银子,这多少也得掂量掂量。
唉,这深宫大院的。
贺辛然出了宫门,又一路策马,尽快出了皇城。
远远地,隔着六月洛阳的栀子,他看见不远处蒋兰韵和步秋狐正抱着步曦文,笑着朝他挥手。
他笑着回应,打马朝他们奔了过去。
因着贺辛然打算将卡斯帕安顿在洛阳堂口的客栈里,还要一同安排朝廷派来的侍从,堂口上下都在为这事奔走着。前后忙了十日,终于在卡斯帕来前将一切事宜都办好了,朝廷也派人来瞧过,如今只待贵客造访。
六月里已不是赏牡丹的好时节了,不过仍有许多花竞相开放。得花粉症的人只增不减,贺辛然的小医馆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冯屠户不住地打着喷嚏,接过贺辛然递来的药,擤鼻涕擦眼泪,忍不住说:“都这时节了,还有这么多人得花粉症。”
“今年天气暖,花开得多,谢得也晚。”楚绣娘拿帕子擦着鼻涕,“那波斯使者拣这个时候来,不知道他受得受不了。”
贺辛然给楚绣娘包着药,一边道:“我听副都府衙的人说,他也受不了呢,整日地打着喷嚏,都不敢出门。我只想着,明日他来风华盟的客栈,可该如何是好。”
冯屠户挠挠头,“副都里那些大人,不会连这些事都不管吧。毕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也是,”贺辛然稍稍放下心来,把药包递给楚绣娘,“我看着他那样子,只盼着这十日里别弄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哥——”门外传来步秋狐的声音,他和蒋兰韵抱着步曦文来了,“曦文也有些打喷嚏呢,你快看看吧。”
冯屠户和楚绣娘便告辞了。贺辛然抱过步曦文替他看病,又问步秋狐:“你们回来时,见他们有没有把行程所到处的人手都安排好?”
“都安排好了,”步秋狐和蒋兰韵拉了椅子坐下,“你放心吧。”
步曦文在贺辛然怀里打了个喷嚏。贺辛然给小孩儿擦了擦鼻涕,又捏了捏他的脉,把他抱给蒋兰韵,转身去开药,道:“不是花粉症,是着凉了。即便是夏日里也别轻易把肚脐露出来。”
步曦文抱着蒋兰韵的脖子,问贺辛然:“舅舅,那个波斯哥哥什么时候来啊?”
“他明天才到呢,”贺辛然烧起了炉子,开始为他煎药,“即便他来了,你也不能轻易见着他呢。我和你爹倒是要受累了。”
步曦文撅起了嘴。贺辛然又对蒋兰韵说:“我若不在医馆,这里头的大小事宜还要小韵你来照顾着。阿渡来信说,她和小叶不几日也要来了。你若觉得辛苦,便找她们俩来帮手吧。”
“没事,”蒋兰韵哄着哼哼唧唧的步曦文,“她俩一路走了那么远,也得让她们歇歇呢。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步曦文喝完了药,有些犯困,步秋狐和蒋兰韵便抱着他回家去了。
三人刚走,小医馆门口突然跑来一个副都府衙的侍卫,行色匆匆,后头还跟着好几个侍卫,手里抬着个什么人。
“贺盟主,卡斯帕大人得了花粉症,已经晕过去了,您快给瞧瞧吧!”
贺辛然满腔疑惑地起身,见后头跟着的那几个侍卫已经跑进门来了,手上抬着的人正是卡斯帕。贺辛然忙将人领进了内室,顺嘴问了句:“太医局的太医们呢?”
“卡斯帕大人临时起意,正和应大人一同来拜访您呢,快走到时,大人突然打起了喷嚏,不一会儿便晕过去了——应大人吗?他正遣人通知太医局呢,一会儿也会来。”
临近小医馆的地方确有一篇栀子花丛。贺辛然有些无奈,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好尽快给卡斯帕医治。不二刻,应青安也来了,匆匆问道:“贺盟主,卡斯帕大人病情如何?没想到他的花粉症如此严重。”
“还好,把药灌下去便可。”贺辛然拿着一个木质鼻烟壶,让小侍卫放到卡斯帕鼻下,这是他专门制出来用作缓解花粉症的。自己又拿了一包治花粉症的药去熬。这药他这几日里约摸着配了几十份,专门给有类似症状的花粉症患者使用。
一剂药灌下去,兼着鼻烟壶的功效,卡斯帕终于悠悠转醒了。眼神朦胧间,他似乎盯着贺辛然看了一瞬,随即一把抓住了贺辛然的双手。
卡斯帕的手劲极大,贺辛然瞬间感觉出他是练家子,惊了一惊,下意识地抽回了手,顿觉不妥,又朝他虚虚扶了一把,问:“大人,您感觉如何?”
“啊……贺大夫,”卡斯帕躺在床上揉着脑袋,声音尚且有些虚浮,“这里是?”
贺辛然抽回了手。
“这是我的医馆,聆心堂。”
应青安问:“大人,您是否觉得好了些?”
卡斯帕笑着点点头,“自然。贺大夫医术极为精妙,又兼美貌绝伦,我……”
“应大人,”贺辛然状若无意地转向应青安,开口打断了卡斯帕的话头,“在下以为,还是让太医局的太医们来为卡斯帕大人再诊治一番为好。在下医术浅陋,实在不知深浅。”
应青安点点头道:“今年的花卉本就不少,何况卡斯帕大人的花粉症如此严重。从前大人虽然也来过洛阳,却是在冬日里来的了。因此我想着,为了大人的安康,不如我去回禀太子殿下,让大人余下半月里还回四方馆去。待到日后季节合宜时,再来洛阳不迟。”
贺辛然默了默,此刻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顺着话头说:“是这个理。”
卡斯帕愣怔地看着两人商讨着自己的事,反应过来时,立即出声辩驳:“不行,不行!说好要在风华盟的客栈小住的!”
应青安道:“大人,您的花粉症太严重了,实在不宜再出门。这洛阳风光,待其他时节再看也未尝不可。如今,还是以您的安康为先。”
卡斯帕皱着眉,沉默了许久,道:“贺大夫,您觉得呢?”
贺辛然有些无奈,也不愿再添麻烦,因而再次顺着应青安的意思道:“应大人说得没错。若这花粉症再犯几次,怕是会……”他止住了话头。
卡斯帕面上有明显的不悦,却又带了些爱惜性命的无可奈何,只好服软道:“也罢,便听你们的。洛阳的这些花朵,实在可恶……”
卡斯帕脸上蒙着好几层面巾回四方馆去了。半日间,贺辛然安排在各处的风华盟盟友都撤走了。洛阳堂口诸人——包括贺辛然与步秋狐,都有一种被戏耍的荒诞感,却又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然而这事实在无可预料,又事关朝廷,只好作罢。贺辛然安慰众盟友,至少不用大热天的劳累了。盟友们都不愿对朝廷说什么,只盼着卡斯帕早些离开。
五日后。
傍晚,贺辛然方收了小医馆的摊子,便看见一个副都官府的小侍卫匆匆策马而来,跳下马,给贺辛然行了一礼道:“贺盟主,卡斯帕大人说他又病了,现在正在城郊的一家客栈里躺着呢。他指名道姓地让您去为他瞧病,还说现在就去。”
贺辛然又是满腹疑惑,问道:“太医局的太医们比我强千百倍,为何偏要我去?”
“卡斯帕大人说,经上次花粉症一事,您给他诊治后,那病就再也没有犯过了,因而他坚决不让太医局的太医们为他诊治了。”
“那日太医们没给他诊治吗?”
“诊治了。只是院使何大人说,您开的药方就很好,便叫太医院照着拣药了,并未改变。”
这位何立昀院使,虽只比贺辛然大了三岁,然而已是太医局之首,平素与贺辛然交情甚厚,也愿意私下里一同研方问药。贺辛然对他倒是放心。
“何院使对此事如何说?”
“这……”侍卫一脸为难,“卡斯帕大人不让小的请示何院使。”
贺辛然颇为无奈,叹息一声道:“既然他一定要我去,我便去吧。只不过,到了之后我得先在外头等着,你去请何院使来,我需与他一同看诊。”卡斯帕毕竟是朝廷宾客,他实在不宜喧宾夺主。
“是。”
“老贺——”
贺辛然扭头一看,见是凌羽渡和叶倾瑜纵马来了。他立刻对那侍卫道:“你且稍等,容我更衣。”便请了侍卫进门稍坐,又拉了那两人进了内室,低声道:“我现在要去给波斯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