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临:……
原来你都听到了啊!
他心虚地抓着夜言清的手,翻来覆去地摆弄,担心道:“什么储?什么伤?你受伤了?”
夜言清知道这人故意装聋作哑,是在逃避话题,因此垂眸不语。
他不说话,简临也就装作无事发生,打个哈哈,把这话题逃了过去:“没事就好。我总担心我那时候下手太重了,真的伤到你。”
这句话倒是真心的。小魔头英俊的脸沾着不知是泥土还是血的污渍,看上去十分可怜。简临见他孤孤单单地站着,心中一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那头可爱的小卷毛,又张开双臂扑过去,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拥抱。
夜言清回抱过去,双手搭在简临腰上,动作轻柔。刹那间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永无止境的夜晚,变成了两只依偎着取暖的企鹅。
大企鹅简临把头埋在小企鹅肩上,眼睛湿漉漉的:“……还好你回来了。”
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这里太恐怖了所有人都想杀我,我连洗澡都洗不安稳呜呜呜”……不过被他藏在喉咙里,咽了下去。
有夜言清在身边,简临好像就突然有了底气。这么看来食人魔说得没错,他们的确都是狐假虎威之人,只是简临的靠山要比他的靠谱得多。
他们在这儿又是拉手,又是拥抱,亲密无间,浑然不觉旁边的曹亦霆已经成了个站着的背景板。简临把眼泪都抹到小魔头的衣服上,他再抬头时,除了眼眶红了一点,完全就是个板着脸的高手了。
失去存在感的曹亦霆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心中很是纳闷:明明这两人就在身边,但他突然感觉自己离他们很远很远。难道这是什么自己没见过的术法么?
“伴,他是谁?”曹亦霆指指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疑惑道,“你们为什么要牵手?为什么要抱抱?我刚才要抱你,你怎么就不给?”
简临清了清嗓子,刚要说出那句“这是我至交好友”,就听小魔头故意压低了声线,暧昧不清道:“我就是那个夫——”
简临叫道:“好友!我们是好友!”
他古怪地看着夜言清。小魔头今晚绝对是吃错药了,怎么变得如此闷骚。难道是那假死丹的副作用?可是自己明明是挑着贵的买的!
夜言清拉着他的手,以一种极其霸道的态度对上了曹亦霆的视线。简临这才发现他长高不少,居然都快要赶上自己了。
当初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小奴隶,现在说起话来都带着股威严的气势。夜言清的嘴角微微扬起,但语气中满是寒意:“你应该觉得自己运气很好。你要是碰过他,哪怕一下,现在都必须去死了。”
简临:……
那个……如果头发也算的话,其实已经碰过了……
曹亦霆听闻此言,横眉怒目,刚要大叫,就被后面一记又快又狠的手刀打在脖子上。他当即两眼翻白,软绵绵地晕了过去。
黑衣男子从黑暗中走出来,甩甩手,朝简临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随后侧过脸,不耐烦道:“别躲了,出来干活!”
“你放屁!我哪躲了?他们打情骂俏的时候我一直在干活好吗?!”
从他背后缓缓走出的高大人影愤愤不平地叫起来,声音贱嗖嗖的,十分耳熟。简临定睛一看,只觉自己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破开胸膛冲出来了。
——曹亦霆?!
*
站着的“曹亦霆”重重地咳了几声,声音变化了几番,瞬间就和躺着的曹亦霆一模一样了,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学了个□□成,小孩一样嘻嘻笑道:“简公子,夜小鬼……哦不不不,夜公子,哈哈。我理解你们重逢的喜悦,所谓小别胜新婚,一见面就干柴烈火……但是还参不参加晚宴了?不是说要去杀曹胜弘那老匹夫吗?”
简临道:“当然要去。不过许公子,你还有这本事?厉害!”
世界上也就这一个人没事就爱把黄色笑话挂在嘴边,简临知道他习惯嘴贱开开玩笑,因此也不怎么在意。不过小魔头倒是很讨厌听到这些,估计是不喜欢被当成断袖。此时要不是被简临拉着,必定会上去一脚把这人踹飞。
许青羽顶着曹亦霆的帅脸,谦虚道:“哈哈,小小伎俩而已,不值一提。”
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倒是得意洋洋,看不出一点谦虚。黑衣男子扛着曹亦霆,面色凝重地嘱咐他们:“我去把他藏起来,各大门派的支援还在路上,你们只要尽可能拖时间就好。记住,千万莫要和他们缠斗,有危险就跑!”
许青羽拍着胸脯保证:“肯定的!”
黑衣男子不理他,丢下一个警告的眼神,转身就走。剩下三个人站在原地,莫名有些尴尬。许青羽看着夜言清,狐疑道:“小……夜公子,我是可以进去了,你呢?”
夜言清忽略了他的问题,身体凑过来,贴着简临咬耳朵,声音轻轻的,很温柔,有点像在讨糖吃:“你把手伸出来。”
想了想,他又道:“再让那个人转过去。”
许青羽:……
我也是修士我可以听到的好吗?搞什么神神秘秘的我还不想看你们呢!
不等简临开口,他就已经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去,背对着这两个狗男男,时不时还冷哼一声。
简临乖乖伸出手,看到夜言清把面具摘了下来,收进储物戒。阴沉的月光下,他裂开的那半张脸显得更加恐怖,有种非人的质感。
夜言清的手,轻轻地搭了上来。
皮肤上传来细腻而湿滑的感觉,简临抖了两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低头看去,小魔头的手似乎一下软了几千倍,身上原本应该是皮肤的地方现在都细细密密地铺满了鳞片,只有一双异瞳还亮着,看起来十分骇人。
蛇妖的魅惑能力,向来能与狐妖并称。碰到它们的蛇鳞,似乎会带来什么不好的效果。简临头昏眼花,目光恍惚,摇晃了几下,几乎要站不稳了。
夜言清化作一条手镯大小的小蛇,盘在他的手腕上,虚虚地绕了几圈。简临浑身发热,晕晕乎乎,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刺入了手腕处的细嫩皮肤,往他的血液里注入一片冰凉。
于是他的身体也奇迹般降了温,像是被泼了盆冷水一样冷静下来。简临再去看时,夜言清正乖巧地旋着,鲜红的蛇信吐出来,小狗似的为他舔舐着被咬出的伤口,很快就把那两个小小的牙痕舔没了。
像是在销毁犯罪证据。
许青羽等了半天,无聊得要命,忍不住问道:“简公子,你们好了没?还不走吗?”
简临又看了夜言清一眼,发现这条小蛇鬼精鬼精地歪过脑袋,佯装睡觉,根本不与自己对视。
……算了,这事等会儿再说。
简临放下手臂,想要把小蛇藏在衣袖里。然而为了打架,他昨天才刚换了一身白色劲装,衣袖不宽,正好是手腕的大小,根本塞不进别的东西。
简临:……
许青羽又问了几遍,一遍比一遍急。简临心一横,干脆抓起夜言清,强迫他对上自己的眼睛,咬着牙,用极低的声音问道:“你在……你在哪一块皮肤上都能盘稳吗?”
夜言清甩甩尾巴,点点头。于是简临一边回答许青羽,一边做贼一样干脆地把这条小蛇塞进了自己领口,让他窝在里面。
许青羽兴高采烈地转过身,讶异道:“那小鬼,哦不对,夜公子呢?”
简临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如此重复几次,方才开口道:“……他离开一会儿,我们先去晚宴。”
许青羽道:“你嗓子怎么有点哑了?”
其实简公子的脖子和耳朵都有些红,不过这些有点私密,他就不敢说了。那姓夜的小鬼真的跟鬼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许青羽被他踢出阴影来了,怕说出来的下一秒就被暴打一顿。
不过简临也不用回答,他自己瞬间就能脑补出一个故事。许青羽只当他们是分别之前还亲密地温存了一番,不由怪笑起来,嘴上哼哼唧唧的:“唉,年轻人,火气旺。唉,也是正常的!嘻嘻!”
他们像好友一样并排行走。许青羽的易容法的确高明,家仆们没有认出什么不同,恭敬地为他们带路。
云麓城已然十分繁华,然而前方灯火通明,竟是比外面还要更胜一筹。简临远远便闻到了酒肉的味道,浓郁芬芳,都是凡人无法想象的佳品中的佳品。
再走近些,就能听到许多声音。浑厚的、俏皮的、尖锐的……无数笑声或真心、或假意地混在一起,笑得和和美美,笑得其乐融融,把曹家笑成了天上人间。
家仆停下脚步,为他们打开了门,卑躬屈膝道:“两位公子,请——”
*
曹胜弘端坐于主位,居高临下,帝王般睥睨着所有人。他举起酒杯,朝简临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朗声道:“诸位,这便是咱们云麓城的少年英雄——简林,简小友!来,老夫敬你一杯!”
简临面无表情地举杯,将一杯酒全都灌到肚子里。
曹家家宴,他的座位有些靠前,明显是个重要人物。众人的目光杂七杂八地落在他身上,有探究,有不屑……反正总归没有什么正面的。
许青羽化成的曹亦霆应该原本坐在更前面,然而他霸道非常,说什么都要和简临坐在一起。大家似乎对他的这种行为司空见惯了,曹胜弘也哈哈大笑,十分宽宏大量道:“两个少年天才一见如故,实乃一桩美事。也罢,就让他坐那吧!亦霆的脾气你们还不知道么?从小便跟倔驴一样,任性得很,任旁人怎么拉也拉不回来!”
城主好心机,这是捧杀啊捧杀!
简临眼皮跳了跳,只觉得曹胜弘虚伪至极。明明是他把曹亦霆惯成了个任性的傻子,然而话里话外,却都在说曹亦霆的不是。如此心机,实在可怕。最毒老头心!
他悄悄在体内运转灵力,把酒气都化掉。胸口突然漫上一股凉意,夜言清在里面悉悉索索地伸展身子,扭动了几下。
到底是小孩,闲不住的。
简临闷头吃菜,刻意不去管他。然而他越要无视,小魔头的存在感就越强,到最后居然吐出了信子,上上下下地滑起来,把他胸口处那一片都舐得凉飕飕的。
简临:……
他趁所有人不注意,隔着衣服飞快地弹了弹夜言清的脑袋,想让他清醒些。妖怪都可化人,然而一旦变回兽身便会暂时失去理智,兽性大增。小魔头现在估计就在这个阶段,一时头昏,把他当成猎物了。
夜言清被弹了一下,很是不满,整条蛇都开始疯狂地扭动,像个耍脾气的小孩。
简临刚要伸出手指安抚一下他的情绪,忽然浑身一僵——夜言清乱甩的尾巴不知道打到了哪里,疼得他都要控制不住喉咙里的叫声。他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从心脏一直冲到了头顶,耳根和脸颊更是烫得不像样。
自己就好像一台快要短路的机器,身体里滋啦滋啦地蹿着电流,再不冷静下来就会立马爆炸。于是简临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让腿上的痛把胸口的痛冲淡。这一下动了真格,他脸上的红立马褪去七八分,不细看的话,与面前这群觥筹交错的人也没什么差别了。
小魔头好像也明白自己犯了错,柔弱地盘成一团,安静下来,不敢再动。
*
酒过三巡,歌舞升平。
许青羽一身酒气,醉醺醺地靠过来,悄悄朝他眨眼:“你脸怎么这么红?喝醉了吧!”
他们暗戳戳的小互动被无数流光溢彩的舞裙遮住。衣衫飞扬间,简临拿起筷子,蘸着酒,沉稳地在桌上写下一个“等”字。
许青羽装作无事发生,端起酒杯,默不作声地用手把这滩酒渍抹掉了。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都喜气洋洋。曹胜弘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在主座上放声狂笑,声音之大,几乎要把众人的碗具震裂。
他举起酒杯环顾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到简临身上,朗声道:“简公子,我再敬你!”
简临心中咯噔一下,刚要举杯,就听座上一名鹤发鸡皮的曹家长老似笑非笑道:“胜弘且慢,并非老夫存心刁难,只是这简公子脸皮也忒厚,参加别人家家宴却还如此无礼,反倒是你这长辈一直敬他。试问普天之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又有一人帮腔道:“我看也是。什么狗屁少年天才,侥幸杀了几个修为粗浅的,也敢以此为傲?要我说还是咱们亦霆最争气,年纪轻轻就已半步元婴,前途实在是不可估量。既然现在大家都在场,不如叫他们过过招,好让咱们看个谁高谁低啊!”
简临心道:笨。说这些话的时候还要看着上面,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是曹胜弘让你们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