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清倾看过去的时候，蔚然正在低头看资料，似乎并没注意到三名候选演员已经就位。

“于老师，您和那边的编剧老师，关系匪浅啊。”站在于清倾身旁的宋梦允偏头朝她低声道，语气里还掺杂了一丝玩味。

早就官宣八百年了，谁不知道她和蔚然结婚又离婚。于清倾在心里回怼。

宋梦允说话时一直保持着微笑的表情，除了站得最近的季应风，估计没人听到她说的这句话。

这话带刺，于清倾没接。

“这回，不会又是提前说好了的吧。”宋梦允精致的丹凤眼弯出了一抹嘲讽，盯着于清倾不放。

于清倾没有再装听不见，而是扭头朝宋梦允展示了一个营业式的微笑。宋梦允见她一直不接话，大概是觉得没意思，也熄了火。

于清倾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不远处两位评审身上。

牛虹是知名制片人，也是孔雀影业高级副总裁，担任过业内多部爆剧的制片人。于清倾和牛虹在饭局上见过，至今还没有过合作。

至于知名大导江临，则是于清倾的老熟人，二人不仅有过合作，还有过一段不愉快。

几年前于清倾还没大火的时候，江临来找于清倾出演电影的女二号，她因为题材不合适，婉拒了那个角色。后来于清倾急需用钱，又不好和秦家开口，得知江临那部电影还没开拍，这才又厚着脸皮上门讨角色。

那时江临一直以为是于清倾耍大牌、看不上这个角色才没接，对于清倾没什么好脸色。

而且，虽然电影还没开拍，但原先属意于清倾的角色已经选了另一个新人演员出演，江临不愿毁了新人的片约，就是不肯松口。

只是当时电影的制片人，相中了于清倾身上的流量，特意安排了饭局，让二人缓和缓和。

那顿饭局，于清倾喝了将近一斤白酒，喝了吐，吐了喝，最后把江临喝趴下才拿到角色。

而当时被她挤掉的那个新人演员，正是如今站在这里一同参加试镜的宋梦允。

站在于清倾身边笑容明媚、手握爆剧女演员宋梦允，和当初那个刚出象牙塔面带青涩的新人，已经判若两人。

宋梦允捕捉到了于清倾看向她的眼神，也侧头回视于清倾。收敛笑容后的宋梦允挑眉看着于清倾不语，很有几分挑衅的味道。

于清倾没理她，收回眼神又扫了一眼旁边的季应风。

见他一脸跃跃欲试看好戏的样子，就知道攒这个局少不了他的。

真是麻烦。

“三位在圈内，都已经有了各自的成名作和代表作，我们也不来那些虚的，下面直接根据抽签顺序上场，每人两段。”江临还是老样子，永远板着一张脸。于清倾和他合作了三个月，印象里从没见他笑过。

听他说这话的时候，于清倾总觉得江导好像瞪了她一眼。

江临说完开场白，就示意工作人员组织试镜的三人开始抽签。

季应风第一，于清倾第二，宋梦允第三。

试戏的片段一共有两场，第一场就是一段生离死别的大戏。

角色和蔚廷辉作为一对出生入死的搭档，深夜潜入敌营偷取证据被敌人发现。为保证据，二人决定牺牲一人引开敌人，另一个人带着证据撤退。诱饵最合适的人选是蔚廷辉，这场戏就是蔚廷辉和角色分离前的片段。

第二场，是角色被内奸出卖落入陷阱，失去意识前的挣扎。

一般来说，试镜时不会有竞争对手旁观。见季应风已经准备就绪，于清倾和宋梦允都转身打算回避。

“不用回避，”江导仍旧是那副严肃模样，“大家互相观摩比较公平。”

这回不是于清倾疑心，江临在说“公平”二字的时候，绝对瞪了她一眼。

没想到出走半生，一路摸爬滚打熬出来的她成了关系户。

于清倾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仍旧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景象。

她和宋梦允一起落座，看向了房间中央的二人。

负责给季应风搭戏的是蔚廷辉本人。

可能是见霸总版蔚廷辉见得多了，一开始，于清倾总觉得蔚廷辉马上就能凭空掏出一个合同开始签。

但很快于清倾就发现，蔚廷辉的演技并没有退步，甚至称得上超越了当年的巅峰状态。

当年蔚廷辉走红，除了霸总人设、和优越外形的加持，演技过硬也是他吸粉的主要原因。

拥有细腻演技的蔚廷辉还不是科班出身，他本科是在常青藤读的数学，学霸光环的加持更令一众粉丝疯狂。

果然是学霸，学什么都快。于清倾在心里暗暗赞叹。

隐隐约约的，一道来自评委席的灼热视线被于清倾捕获。

这是什么眼神？于清倾回递给了蔚然一个疑惑的瞥视。

他刚才好像面包护食时的眼神。

面包在很小时候也有过护食的阶段，后来还是去狗狗学校上过学，才板了回来。

至于蔚然，难道是怕她抢了他哥？于清倾心里冒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蔚家的两个兄弟虽然是同父异母，但关系一直都很和睦。于清倾知道蔚然有点崇拜他哥，毕竟年龄差摆在这里，谁家小孩有个高大帅气好说话还出手阔绰的大哥，都会心生崇拜。

想到这里，于清倾更觉无语，她恍若不经意地眸色流转，悄悄瞪了一眼蔚然。

蔚然肯定看见了于清倾的眼神，但他没什么反应，将视线又移回了房间中央正在表演的两人身上。

于清倾也没再管他，重新投入进季应风和蔚廷辉的表演。

不得不说，季应风的表演没有太大的瑕疵。

面对敌人时的果断和狠辣、面对主动选择牺牲的搭档时的不舍和懊恼，季应风表达的这些情绪都很到位，层次丰富，沉浸感很强。

而季应风本身的外形条件就很优越，他又总能找到自己最好看的角度面对观众视角，甚至于清倾都在心里暗暗赞叹季应风的粉丝吃得好。

但问题也出在这里。

于清倾转头去看江临，江临仍旧是那副表情，只是眉头皱了起来。

显然，江临也发现了季应风表演的问题。

他总在找最好看的角度呈现给观众和镜头，但生活中的人，没办法一直维持在最好看的角度里，所以演员也不能这样演。

季应风的第一段试镜结束后，在江临的示意下，压缩了第二段表演的时间。

能看出季应风眼里多少有些不服气，但更多的是不在意。

于清倾没空逐帧解读季应风的表情，下一个上场的轮到了她。

蔚廷辉的表演思路和第一场基本相同，但于清倾给的反应却和季应风大相径庭。

面对敌人时，于清倾的眼神更麻木。而面对主动选择牺牲的搭档，于清倾冷着脸，猛地用力抓着对方的衣领将人扯到了自己眼前，给了他一个长达三秒的凝视，然后才伸手掏走了他上衣口袋里的一包烟，揣进了自己怀里，最后头也不回地撤离。

相比于季应风的表演，于清倾的情感表达更克制，似乎也更冷血。

第一段剧情结束后，于清倾迅速调整状态收敛情绪，为第二段表演做准备，没空看三位评委的反应。

但江临没催她快点，于清倾觉得这是一个正面反馈的信号。

第二段剧情，蔚廷辉演起了反派，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抬手就将误入陷阱的于清倾推倒在地。随后他放完狠话，将于清倾一个人留在了充满毒气的房间。

剧本里，此时的角色已经开始出现濒死前的幻觉，口中喃喃自语，念叨着父母和爱人“方凡”的名字。

“对、不起……我不后悔……只是……对不起……”为了演出濒死的状态，倒在地上的于清倾不断地摒气挣扎，青筋在脖颈上显现，脸色开始发紫，嘴唇也褪去了血色，眼球都瞪得很用力。

直到她轻声念出爱人的名字，又在短暂的抽搐过后失去了意识。

终于能喘气了，倒在地上的于清倾狠狠吸了一口空气。

闭着眼睛躺在地上的于清倾等了五秒，也没等到人喊卡，只好自己睁开了眼睛。

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蔚廷辉，蔚廷辉正伸出一只手，要拉她起来。

只是这人表情怎么这么古怪？她的表演痕迹太重了吗？

于清倾满头问号地起身，又看向了评委席。

江临仍旧是一副全世界都欠我钱的冷硬表情，看不出什么。旁边的蔚然一直低着头，像是在刻意回避视线。

只有制片人牛虹看着她，笑得……有点古怪的慈爱？

算了，于清倾迅速将表情回调，沉淀好情绪后一脸淡定地走回了候场区。

评委席的三个人还在讨论，没喊宋梦允上去，宋梦允也就没动。

她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直盯着于清倾走回到座位上。

于清倾心里打鼓，但面子上绝不认输，她也微笑着直勾勾地看了回去，只当这人是为了自己的演技着迷。

坐好之后，于清倾自然地移开了眼神，正想在脑子里回溯一遍刚才演的戏，宋梦允突然偏头凑到了她耳边。

“不愧是清倾姐。”宋梦允微微侧身在她耳边小声说。

“可惜有点小小的瑕疵，”宋梦允似乎并没指望于清倾接话，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你词念错了，‘方凡’，你喊成了‘蔚然’。”

？？？？？

瞬间，于清倾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脑袋，在一片空白的脑袋里兜了一圈，又全部涌上了脸颊。

幸好，刚从颁奖礼上下来，脸上用的是厚重的舞台专用底妆。

短暂地怔愣过后，于清倾操作着自己的脑袋转了回去，没去看旁边季应风的表情，也没顾得上欣赏宋梦允的试镜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