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即使于清倾在脑子空白的时候，表情管理也能靠机械的肌肉记忆维持。

于清倾迅速调整情绪，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不过是一句口误，就算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又能怎么样，保密协议摆在眼前，没人会拿出去说。况且口误是人之常情，谁还没有说错话的时候。

这只是一句口误，于清倾在心里默念，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宋梦允身上。

宋梦允是科班出身的新生代，背后经纪公司“颜绎”投喂的资源也很良心，近年来小爆过一次，观众口碑和业界口碑都还不错。

只是她今天的试戏，似乎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投入，不像她惯常的水平。

想到这里，于清倾又转头去看坐在身边的季应风。

季应风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但他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脸上看似礼貌的笑容有点意味深长。

终于，三个人的试戏全部结束。

待宋梦允回到候场区，于清倾便起身打算离开。起身后，于清倾随意扫了一眼身边的季应风，这人坐在座位上稳得很，一点没有起身的意思。

于清倾懒得猜他，和不远处混在选角组的小河对了一个眼神，然后便打算打声招呼后，就打道回府。

所有环节已经结束，回去等结果就是了。

没想到于清倾刚想出声，就被选角导演抢先一步：“三位老师留步，请移步等候，结果马上就出。”

哪有试戏当场出结果的？这是什么竞演综艺吗？

于清倾一头雾水，甚至有点荒唐地想四处看看有没有隐藏摄像头。但她定了定心，终于还是一脸沉稳地和季应风、宋梦允一起上了二楼。

二楼有一个很大的影音室，隔音很好。进去之后，即使不关门，楼下的声音也一点都听不到。

既来之则安之，于清倾寻了一个按摩沙发坐下，摁了开始之后就舒舒服服地窝了进去。

宋梦允则是和季应风一起，坐进了旁边的矮沙发里。

于清倾闭着眼睛仰在按摩沙发上装睡，懒得听旁边二人寒暄。

“没想到于老师和梦允还有这样的渊源。”季应风原本清朗的嗓音，一提到于清倾，就变得难听起来。

人就坐在旁边，这么近的距离，装听不见也太假了。

于清倾只好抬眼朝二人笑了一下。

“是呢，说来也巧，要是没有清倾姐，我的出道作品可能就是江临导演的电影了。”宋梦允笑得很开朗，但这副表情配上这句话，就显得尤为阴阳怪气。

“也算是缘分，又在江导的试镜现场碰上了哈哈哈。”季应风更假，直接朗声笑了起来，仿佛真是天大的缘分，下一秒三个人就应该桃园三结义。

按于清倾的性格，此时本该直言直语呛回去。但看着宋梦允，她多少有些张不开口。

宋梦允说得没错，当年江导确实先和宋梦允签好了合同，要不是自己逼着江导毁约，宋梦允的出道作就应该是江导的电影。说不定，她也会因此踏上与现在截然不同的星途。

“也算是有缘，”于清倾并没理会二人夹枪带棒的话语，只避重就轻道：“说不定以后还有更多机会能在其他节目上遇到。”

这话，于清倾是对着宋梦允说的，暗含了愿意推荐她上其他节目的意味。

算是一份未完成的歉意。

但宋梦允似乎并不领情。

“如果真的可以，那那可就太好了，”宋梦允抬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才继续说道，“只是清倾姐火得很，走到哪里都是关注的焦点，又是热搜的常客，只怕清倾姐上的节目都是我们这种咖位接不到的通告呢！”

旁边的季应风原本听得一脸起兴，但宋梦允这话无意之中将他包含了进去，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些许。

季应风似乎对咖位尤为敏感。

宋梦允和于清倾之间确实差了咖位，但按季应风这两年发展的速度，未必不能和于清倾争一争番位。

况且男艺人升咖，本就比女艺人来得更容易。

否则，他也不可能坐在这里，促成这场本不该存在的试戏。

一时间，影音房里的三人各怀心思，没人再出声。

好在很快，门口就传来了小河的声音：“清倾姐，两位老师，江导喊你们下去。”

三人依次而出，于清倾特意慢了两步走在最后，小声问小河：“下面什么情况？”

小河是真不清楚，只好摇了摇头。

于清倾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出道以来，她参加的试镜五花八门，还没见过这么怪的试镜，真不知道江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终于，在一楼一百寸的电视屏幕上，逐个揭晓了每个人的分数。

更像竞演综艺了。

“我先说一下，满分五分，我和制片、编剧每人按比例算分。”江临导演站在屏幕前慢悠悠地介绍道。

很快，屏幕上依次出现了季应风的分数。江临、牛虹、蔚然给他的分数分别是3分、3 分、2分。

一个不高不低的分数。

虽然于清倾一直暗暗吐槽这次试镜过于奇葩，但毕竟是当众给自己的表演打分，心里很难不紧张。

“下面是小于。”江临继续说。

终于，屏幕上出现了数字：3分、3分、1分。

只比季应风少一分。

少的，恰巧是蔚然的那一分。

于清倾淡淡看了蔚然一眼，那人仍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嘴唇也紧闭着，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很快，于清倾收回了目光。

除却私人原因，蔚然的分数大概率就是蔚廷辉的意思。

看来这次真要没戏了。

想通这一层，于清倾心里虽然遗憾，但也迅速换上了明艳端庄的笑容。

旁边的季应风已经一脸春风得意，于清倾输人不输阵，输也得输得漂亮才行。

“最后是小宋。”江临讲话的时候，额外对着宋梦允点了点头。

于清倾看到宋梦允也回报了一个稍带狡黠的微笑。

可宋梦允的分数并不算高：2分、3分、2分。

没选上怎么还这么开心？

于清倾压下心底的疑惑，站在原地只等江临公布最后的结果，然后就溜之大吉。

她打算带小河去吃涮肉，今天时间这么赶，大家都很累，只有去最贵的涮肉店大吃一斤才能抚慰自己和小助理劳累的心。

于清倾似乎已经闻到了涮肉的香味，心情也开始缓慢地升温。

“结果大家也都看到了，综合下来，最适合我们这个角色的人选，就是小于。也很感谢今天另外两位演员的配合和支持，希望下次有机会还能继续合作。”江临导演一溜烟说完了所有客套话。

于清倾原本在给小河使眼色，突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一瞬，很快转头看向了屏幕。

和她同步动作的还有季应风。

“江导，分数是不是算错了？”季应风紧跟着问道。

“没错。”没想到最先回应他的是宋梦允。

“哦，我刚忘了说比例，我占50%，制片占30%，编剧占20%。另外，由于一些大家都知道的原因，编剧出于避嫌考虑，给小于打分时他的不计，比例都加给了我。”江导慢悠悠解释道。

换算下来，季应风2.8分，于清倾3分。

听完江导的话，季应风的那张俊脸，瞬间浮现出了一层很难不让人注意到的绿色。

-

试镜终于结束，于清倾看到人群里的宋梦允正要离开，转头像小河交代了一句就快步跟了上去。

消防通道里，二人四目相对，于清倾还有些不自在，宋梦允倒是笑得一派坦然。

“怎么，又抢到一个江导的角色，于老师还要特意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吗？”

于清倾没管她的话，直接问道：“你刚试镜的时候，故意放水？”

作为专业演员，于清倾明显能感受到宋梦允当时并没有全身心投入角色。

宋梦允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嗤笑，笑完才继续道：“于老师倒是眼尖。”

“为什么？”于清倾忽略她过于丰富的表情，继续追问道。

“因为……”宋梦允顿了一下，凝神看了看于清倾的表情，才接着说，“因为我一想到后面季应风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我就忍不住想笑哈哈哈哈哈。”

话没还说完，宋梦允就笑出了声。

于清倾丝毫掩饰不住自己眼里的震惊，看着笑个不停的宋梦允，张嘴想说话又闭上，根本插不上话。

“你别笑了我害怕。”最后，于清倾还是勉强道。

“抱歉抱歉，一想起刚才他的的表情我真忍不住，”宋梦允终于止住了笑声，说话时没再阴阳怪气，听着正常了许多，“你到底从哪惹上了这么一位，抢你角色不说，还把你挖了个底掉。”

“我后面其实排了戏，根本接不上这部戏的档期。这人不知从哪听来了我们以前那点事，特意找上我非让我来试镜，说是能看到你的好戏，”说着，宋梦允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捏出了一张旧名片，举起来晃了晃，“但他不知道，那次出道的机会，你已经补给我了。”

于清倾看着宋梦允手里写着“颜绎娱乐文化有限公司”的特质名片，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没想到宋梦允还留着这个。

那时于清倾虽然拿到了角色，但自己是实实在在挤掉了一个新人的出道机会，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正逢颜初旗下的“颜绎娱乐”招人，于清倾特意跟她推荐了宋梦允，又特别说明了这个新人是江导签过的，很有前途，如果她去了务必签下。

后面于清倾私下里找上宋梦允，见宋梦允态度极为冷淡，就知道她还在气头上。于清倾心里清楚她有情绪，说话也只是点到即止，留下颜绎的名片便离开了。

现今来看，江导和于清倾的眼光果然没错。

“别太感动了于老师，”宋梦允晃了晃手里的名片，“我不过是爱看戏罢了，今天这出戏不是他唱就是你唱，不管谁唱我都会来凑个热闹的。”

于清倾知道宋梦允就是嘴硬，懒得和她呛。正想着晚上的涮肉要是约上她会不会太突兀，宋梦允就率先开了口。

“你要和没别的事，我就先撤了，我现在就得去机场，要来不及了，后面有机会可以一起约饭。”宋梦允看了一眼手机，急匆匆地正色道。

她匆忙把名片塞回了包里，一只手已经拉上了防火门的把手。

“最后一个问题，”于清倾没忍住，还是追问道，“这张名片，当初你为什么没用？”

当初收下名片的宋梦允，并没有拿着名片去颜绎找颜初，而是通过正常招新进的演艺部。

“你还知道这个？”宋梦允有点意外，随后便笑了，“怪不得颜总总是……”

后面她说了句什么，于清倾没听清。

“你可能不知道，当初解约我不同意，最后还是江导亲自来的。我那时很不服气，想找记者曝光你，还想过起诉。”颜初顿了顿，像是在观察于清倾的表情，随后才继续道，“可江导和我说了一通话，听完我就想通了。”

「这个角色我原本定的就是于清倾，她不接，后面才有了你，所以不存在“她抢你的”这一说。另外，年轻人，你是很出色，也很有天赋，所以你应该不难看出来，你的表演和她的还有差距，我们只是择优选用。当然，和你签约又毁约是我的不对，我很抱歉，该赔的违约金，我们一分都不会少给你。」

“那时我才想通，我们之间差的不是一个捷径，而是实力。所以我不想再靠你的捷径，而想靠我自己的实力，堂堂正正地拿到属于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