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水产批发市场，白夜溟蹲在泡沫箱堆里验货。他左手还缠着纱布，右手却把计算器按得噼啪响：“李叔，这车鳜鱼肚里灌冰超重8.7%，按合同得扣运费。”摊主讪笑着往他兜里塞香烟，被他用镊子夹着扔进冰碴里：“电子秤下垫的磁铁要我报警吗？”

我在监控室看得眼眶发涩。屏幕里十六岁的少年脊梁笔直，像根钉进污泥里的钢钉——这本该是他在集训队解偏微分方程的年纪。

“你弟把冷链损耗率压到0.3%，比我爸的上市物流公司还狠。”萧云湛递来热茶，杯底沉着两枚润喉糖，“他今早咳血了，在洗手间藏的手帕我让邓末换了。”

池昭野踹开办公室门，AJ鞋面溅满鱼鳞：“催债的杂碎又来了！那狗diao说要拿你弟的省赛录像去夜总会开盘！”他甩出偷拍的视频，白夜溟在赛场晕倒的画面被恶意慢放，弹幕飘满"病秧子爆冷"的赌注。

“彭！”的一声，我猛的站起身，手中的茶杯被攥碎，瓷片扎进掌心的疼比不上心头万一。监控屏幕突然切换，白夜溟正把检验单扔在赌场马仔脸上：“告诉你们老板，三小时内不撤赌盘，我就把去年他在珠海走私冻虾的报关单寄给缉私局。”他指尖敲着表格最末行，“这单冻虾里掺的bai粉，够判三次死刑。”

邓末嚼着口香糖破解对方手机：“他在用赌场服务器当云盘，难怪每次都能挖出黑料。”电脑屏幕突然弹出加密文件夹，标题赫然是"zhong shan大学周边治安巡查表"。

暴雨夜搬运最后一车货时，白夜溟突然踉跄着栽进鲮鱼堆。我背他去医院，少年滚烫的额头贴着我后颈：“冷链车的柴油费还能省12%...”他昏迷前的呓语里全是成本核算公式，却闭口不提左手伤口已经溃脓。

萧云湛父亲的投资到账那日，白夜溟在股权书上用碘酒签了名：“我只要10%，剩下给你建防护墙。”他摩挲着公司执照上的烫金字，眼神像在擦拭竞赛奖杯，“等你身家过亿，就没人敢掀你软肋。”

“……手还疼吗？”

*

我们卖出的第一批鳜鱼在粤港澳爆单。池昭野刷着好评突然骂出声：“这sha逼客人说鱼鳔不够肥！”白夜溟扫了眼订单号，在后台调出该客户的医疗记录：“他有痛风史，给他换低嘌呤的鲈鱼，差价从赌场刚赔的封口费里扣。”

深夜对账时，我发现他藏在计算器套里的诊断书：左手神经永久性损伤，建议停止精密运算。而他正在草稿纸上画新冷链仓的图纸，坐标系里藏着我们童年老宅的轮廓。

台风登陆那夜，白夜溟裹着毯子蹲在服务器机房。烧尽最后一叠赌债，灰烬飘进正在直播的带货间：“...我们的鱼苗喝的是巢湖水，比某些人喝的茅台干净。”镜头扫过他缠着绷带的手，观看量瞬间破百万。

当"溟烬水产"的招牌亮在CBD时，白夜溟把保送通知书折成纸船，放进公司水池当锦鲤窝。我捞起湿透的纸页，背面是他幼时歪扭的字迹：

【哥的胃药在第二层。】

我的身体好像在滴血。

……

白夜溟蜷在书桌前写竞赛题，左手的绷带又渗了血。我夺过他的笔，碘伏棉签还没碰到伤口，他忽然抽气：“别...脏。”台灯下那只具有骨感的手密密麻麻全是冻疮和刀痕，食指指节肿得握不住笔。

“菜市场的碎冰机划的。”他扯谎时睫毛颤得厉害，“不疼。”可当我掀开他校服下摆，精瘦的腰侧那道紫黑的棍痕刺得眼眶生疼——那是昨晚催债人隔着铁门砸的。

他忽然把脸埋进我怀里，变声期的嗓子哑得不成样：“数学联赛奖金下周就到...”我摸到他后背凸起的肩胛骨，十五岁的少年轻得像片枯叶。

校服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澳门号码在屏幕上狞笑。白夜溟伸手要抢，被我死死箍住。接通的瞬间，催债人的脏话混着麻将声炸响：“再不还钱就把你弟押来叠码...”

“押你妈呢？你们是人啊？！押一个孩子！有种押我！”我对着话筒嘶吼，“我在guang州有奖学金账户……”白夜溟突然暴起撞翻椅子，夺过手机时伤口再次崩裂，两滴串联的血珠溅在月考卷上：“敢动我哥，你们藏在珠海仓库的走si烟今晚就能炸。”

他报出一串精确到集装箱编号的数据，赌场那头突然死寂。夜雨噼里啪啦砸着漏风的窗，我这才看见他床头贴着我的课表，每天的上课时间都用红笔圈着"可通话时段"。

我为他处理好伤口已是凌晨三点，白夜溟趴在堆满草稿纸的桌上昏睡。我数着他手背的伤口，二十二道，正好是我们分别的天数。萧云湛突然发来转账截图——他把歙砚卖了。

“先还利息。”池昭野踹门扔来装着AJ鞋的快递盒，“挂二手平台了，别让你弟再去杀鱼。”邓末默不作声递过加密U盘，里面是赌场洗钱的证据。

我感动的要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昂头闭上眼，声音卡在喉口，最终无声说了句“谢谢。”

池昭野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作声。

那一刻，我想开公司的心达到顶峰。

白夜溟在睡梦中攥住我衣角，滚烫的眼泪洇湿了我胸前的校徽。我把他冻疮的手包在掌心，窗外惊雷劈开雨幕时，他在呓语中念着未写完的数学公式——那是我永远解不出的，关于守护的方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