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曼斯派系的两个小妹将斯狄安的尸体拖出去，要丢进运往焚烧厂的垃圾车。此时月亮弯弯挂在天上，路灯坏了两盏，她们推着小推车往前走，一边窃窃私语。

“真没想到斯狄安姐会做出这种事。”

“她真该死！我上个月只拿到了两千维币，想给我妈买礼物都买不起，她一个月就贪了几千万！”

“把她杀了之后我们是不是能好过点了？”

“不知道啊，据说体系最近买了很多军火，还要打点国外的渠道，说不定还是没钱。”

“算了，总比在外面打工赚钱吧，我有个姐姐在邮局上班，一个月只赚七百呢。我们还好，在酒吧和大学卖迷幻剂，一周就能拿四百。”

“总之斯狄安死了也是活该，她享受了那么久，我们还什么都没有。”

说着，两人路过一条小巷，里面却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浑身鲜血，跌跌撞撞地冲到她们面前：“你们......说谁？”

一个小妹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附近焚烧厂的尸体复活了：“啊，啊......斯狄安......”

“她死了？什么时候死的？”那人紧紧地抓住小妹的手臂，“她为什么死了？”

另一个小妹从口袋里掏出枪，颤颤巍巍地对准那人：“你、你放开她！我要开枪了！”

那人不知怎么一动就将她手中的枪打掉，还反剪了她的双手用绳子套紧。小妹在一片昏暗中努力分辨她的脸，竟然产生了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你，你是——”她惊呼，“米西特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问你们斯狄安到底怎么了。”

“她......”小妹指了指推车上的裹尸袋，“在里面。”

米西特低下头看着这个黑色的口袋，拉开拉链，抓住人湿漉漉的冰冷的头发往后一扯，露出斯狄安惨白的脸和额头上凝固的黑色血洞。

“她为什么会死？谁动的手？”

小妹们对视一眼：“斯狄安私吞了帮派几十亿，所以主管们把她处理了。”

米西特不再说话，跌跌撞撞地冲进另一条小巷，小妹喊她她也不理。她一路跑进一栋居民楼，冲上五楼，拍了拍门。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一个穿着粉色睡衣的年轻人走出来，诧异地：“姐，你咋全是血，你受伤了吗？”

“告诉我们其她姐妹。”米西特低声对她说，“都死了，斯狄安也被杀了。”

“米西。”粉色睡衣身后突然走出来一个人，黑色短发前长后短、发梢锋利，刘海下上挑的三白眼显出几分凶悍，然而挂着的微笑柔和了面孔的锐利——正是亚莲。

“……亚莲？”米西特看着她，愣愣地，“我以为你们都死了，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街道边，全是尸体……没人处理这些东西，条子来了，我就偷偷跑回来，我以为你死了……”

亚莲说：“只有我们还活着了。”

米西特呆呆地看着她，眼眶里突然涌出泪水：“我的妹妹呢？”

“……她也死了。”

米西特垂下头，挠挠脑袋：“我就知道，我说过，不要她来！她非要来。她要读书啊，她偏偏不，说什么自己讨厌学习，但她现在死了，难道这样她就很喜欢吗？”

米西特陷入自己的世界不停自言自语。粉衣服的年轻人叫凯特，因为月经疼得实在出不了门，因此被调进留守组。她把米西特拽进屋，问亚莲：“姐，之后我们要怎么办？”

“之后我们要怎么办？”

维达躺在旅馆的硬床上昏昏欲睡，阿谢尔的声音突然从隔壁传来。

维达闭上眼睛，用枕头压住耳朵。

没想到她床头墙壁上传出哒哒哒的敲击声，伴有阿谢尔的呼吸：“嘿，我知道你能听见，这里隔音太差了。”

……

维达疲惫地睁开眼。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太困了。”

亚莲这样回复道。

凯特看着微笑着但打了好几个哈欠的亚莲，赶忙把她推进卧室：“那你快睡吧，我在客厅陪米西特姐聊聊天再睡。”

“好吧，明天再说！”阿谢尔道，“晚安！”

第二天，罗叶带着在面包店购买的早餐敲响了维达的门。维达还穿着白色睡袍，迎进了罗叶和闻声而来的阿谢尔姐妹。

“不用拿去我们房间啦。”阿谢尔大大咧咧地挤进来，坐到床边，“我们都在维达这里吃！”

“你昨天真厉害啊！”她拿起餐包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一个人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就祓除了一个‘诡物’！可惜它不是完全体，没能留下什么，不过也无所谓，完全体的‘诡物’都要上交给基金会。”

“一般而言没这么轻松，但她一心向善，试图拯救一切，却另有顾虑，因此当不了好人也当不了坏人，还会毁在我的口舌之中。”

“有什么好顾虑的，说我是好人坏人都无所谓咯，给自己那么多束缚干什么，自讨苦吃。只要没捅我，无所谓说我什么。要是想捅我，她也得死。”阿谢尔撇撇嘴，“那现在我们要怎么样？”

“我们先确定一下现状。”维达说，“初步计划算是完成了一半。我们的人员渗透进了mutua和hermana，但familia已经彻底消失。”

“接下来就要和安保厅、西丹政府、西丹法庭打交道了？”阿谢尔问，“B.I.G的载体到底是谁我们还不知道。”

这时，罗叶突然出声：“有的，有的......”

“什么？”

“昨天晚上B.I.G的基因比对结果出来了。”罗叶说，“耗时三个月，‘高塔’联系了很多人，我们终于能和维利奥的数据库对接找到目标。”

“数据库？”阿谢尔听着这个崭新的名词，“什么意思？”

“就是……”罗叶想了想，“整个普尔兰大陆所有人的身份基因信息都在上面有记录。”

阿谢尔大惊：“这个世界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现在只有维利奥的科技新贵们在使用。”罗叶回答，“只有她们才有足够的资金以及网罗各洲的人才参与研发，大概会在五十年后再对外公布这个数据库。”

“所以B.I.G是谁？”阿谢尔盯着罗叶，身体前倾，渴望地问。

“之前是不知道的。”罗叶说，“大概是好运气，昨天目标人物在维利奥出车祸进了医院，采血后录入了数据库，刚好和B.I.G匹配上。”

“所以是谁啦？？？”

“雪尔·派司。”

亚莲和雪尔打过交道。在她高中时，某天晚上，这个人带着一袭夜色走进了斯狄安的别墅。

此人相貌平凡，微胖，卷曲的雪白的头发堆在脑袋上，但举手投足有着优雅的气质。当她看向你时，你会发现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锐利得可怕。

斯狄安后来告诉她，在维利奥禁酒令时期帮派靠私酒贸易大发横财，雪尔就是跟着黑色风口起飞的一员。

她出生于维利奥南部最贫困的州县，当过私酒贩子和私酒大亨的手下，经营作为帮派据点的赌场饭店。后来通过帮派的老关系和西丹帮派搭上线，一路到达西丹，开始开辟自己的事业——每月花费30万在军方的荫庇下经营每月稳定进账500万以上的赌博业，创建了hermana联盟的前身——独立存在的hermana。

雪尔有老道毒辣的眼光，早看出博'彩在西丹是一个聚宝盆——或者说，博'彩一向是帮派的聚宝盆。那时候familia还在靠对国内企业收保护费和放高利贷赚钱，在发现hermana跑到自己的地盘赚自己没想到的钱后，立刻对hermana的赌场发动几十次大大小小的恐怖袭击。

这时候每月预交的30万就有了用处，在军方的保护下，雪尔的赌场非但没有一蹶不振，反而蒸蒸日上。

博'彩、美色，一向是大众的弱点，也是暴利犯罪产业的起点。一些国家会对此进行严格的管控，但在西丹这样的国家，一切都是默许甚至鼓励的。

雪尔的赌场就抓住了这两点。

不管familia表面上对这样的产业有多不齿，她们内心都无比嫉恨雪尔每天赚得瓢满钵满。

穿着大胆火辣、具有异域风情的美人在台上跳舞、表演低俗戏剧。台下的人不管是刚在家里做完家务、在工地里搬完建材，还是在餐馆端完盘子洗完碗，她们头脑浑浑噩噩、肌肉酸痛，被生存的压力反复折磨，此时只希望动也不动地看完一场能忘记一切、调动好心情、缓解焦虑的色'情秀。

“来赌一把吧？”此时还有美丽嘴甜的荷官微笑着朝她们招手，一群庄家安排的人把她们推着挤着簇拥到牌桌前。

所有人都在嬉闹、大笑、起哄，钞票和酒液一起洒在半空中。夜晚的无聊、寂寞在人声鼎沸中被冲淡了，灰暗的现实消失在了纸醉金迷中。

人们从兜里掏出沾着血水汗水泪水的钱币，哗啦啦地甩在牌桌上，也落进雪尔的兜里。

比起消费，雪尔更喜欢敛财。她当然会花钱，但不在赌博和风俗，她花出去的钱一定要有回报，她永远不会满足。她在第三年和从维利奥来的生意人合伙经营迷幻剂事业，拓展了新的地盘市场，同年朝其它领域进发，一人打造了半个黑色帝国。

剩下半个，由她早年认识的另外几个伙伴联合建设。其中同样来自维利奥的曼斯、艾米利赫然在其中，她们也成为了体系的高层人员。

这些是斯狄安告诉亚莲关于雪尔的全部信息，此时都被维达阅读。而另外一部分信息，来自亚莲与雪尔的唯一一次交谈。

就在那天夜晚。

雪尔和斯狄安在书房议事，两个小时后雪尔走出来，刚好和正在厨房取牛奶的亚莲对视上。

亚莲很害怕，她知道眼前的老人是个怎样杀人不见血的人物。就在她心脏砰砰跳、一边埋下头躲避雪尔的视线时，这个老人叫了她的名字。

非常和蔼的语气，带着笑意，就像一个慈祥的祖母。——但任何人都不会这样形容她。

“亚莲，我听斯狄安说，她叫你去农场收保护费？”

亚莲抬起头，依旧不敢看雪尔的眼睛，只是愣愣地点头。

“农场是个好地方。”雪尔说，她似乎陷入了某段记忆，“我曾经也是农民的孩子，我们耕田、播种，自食其力。可惜，在维利奥的南边，每个农场都要给当地帮派交保护费。有一次我的母亲们没交够钱被帮派的打手砍死了。为了交够钱，我只能种芙粉（某成瘾性植物）。”

“芙粉比小麦贵。”雪尔轻轻地拍了拍亚莲的肩膀，“子弹比锄头快。孩子，少喝点牛奶，肚子太撑会睡不着。”

维达向罗叶提出一个关键问题：“雪尔怎么会出车祸？”

罗叶摇摇头：“……我们不知道。”

“可能是有人暗算她啦。”阿谢尔说，“这种帮派的事情，大家都怪暴躁的，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罗叶觉得阿谢尔在这方面没有批评权。

“她是‘诡物’，怎么会被普通人伤到进医院？如果有特殊的第三方势力，我们应该考虑和她们达成合作。”维达沉吟片刻，“我们要知道雪尔的行踪。”

“我们这种外乡人怎么会知道本土帮派老大的消息？罗叶，你知道她住在哪家医院吗？”

罗叶摇摇头：“我们没有权限。”

“就算是祓除'诡物'也没有权限？”

“嗯......没有。”

“没事，有一个人也许会知道。”维达说，“我联系她。接下来，罗叶，你去帮我向基金会申请33号收容物，要求两小时内送达。阿谢尔，你们要和我分头行动。”

“谁知道？”

“乔在刚才收到了曼斯离开西丹前往维利奥的消息。”维达说，“她一定是去看望雪尔。但雪尔为什么在维利奥？她自从创建hermana以后就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比亚朵体系收钱和经营赌场。维利奥和西南洲靠得很近，我想，她原本准备和某个登上过报纸的人见面。”

与此同时，亚莲坐在餐桌前，对面是米西特和凯特。

“亚莲姐，我们还要成立小妹委员会吗？”凯特问，“按照之前的计划，我们是要在七天后的大体系联盟会议上持枪要求以文件形式设立小妹委员会和小妹会议，同时拦住她们设在不知道哪栋庄园哨岗的巡逻队。但是我们的人死了那么多，加上其它片区也只剩下十来个可以调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