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约好似的,坏事一堆出。
秦宝宝和林石凡的恋情浮出水面,把黄莺和蔡雅静整得焦头烂额,吕海波也终于发现了徐梦晴的真面目。
纸包不住火,徐梦晴故技重施,欠债金额高达一万多。
能骗这么多,主要是十一班有个款爷。
款爷父母打小让他自己管理压岁钱,所以款爷一出手就给了徐梦晴一万二,几个月来一直做着徐梦晴还他两万的美梦。
他不缺钱用,就一直没有催着还。
反正徐梦晴说了,多借一个月多还他一百块,怕什么。
这回实在是他看上了一个限量版发售的航模,父母却不给他买,他算了算自己的小金库发现还缺五千块,才找徐梦晴要。
拖拖拉拉催了一个多月,徐梦晴每次都骗他说暂时没有,等她那个开公司当大老板的爸出差回来,就立马还给他。
大老板这个差出得太久了,航模即将停售,款爷熬不住,一纸诉状告到吕海波的面前。
他的诉求很简单,要求徐梦晴立马还他钱,连本带利。
吕海波被气得连喝两瓶速效救心丸才缓过来,他是个办事积极又利索的人,不用款爷找家长施压,立马一个电话打到徐家。
两边一对口风,吕老师才知那所谓的开公司的老爸自从离婚后,压根就没管过徐梦晴。
长这么大,孩子所有的开销全都是妈妈掏的。
爸爸虽然没有再婚,却有个婚内私生子。
离婚这么多年,他们一家三口在梅城和和美美,压根想不起南城的乡下还有个闺女要养。
徐妈妈不停地给吕老师道歉。
她的话证实了徐梦晴不是初犯,而是打小就这样,请吕老师莫要见怪,更不要对孩子产生芥蒂。
这位历经坎坷的母亲不仅没有说难听话,反而安慰吕老师,让他放平心态,查查清楚小孩还借了哪些同学的钱。
只要证据确凿,徐梦晴也确实用了,她都认,一定一分不少的还给人家。
礼貌有加的徐妈妈也有点倔,在吕老师极力婉拒的情况下,仍亲自从外地赶来学校,带了厚礼,当面给款爷赔礼道歉,结清欠款。
弄得款爷一个中学生,都没好意思张嘴讨要利息。
家长态度之和善,配合之热切,连自诩见多识广的蔡老师都目瞪口呆,深感徐梦晴有个好妈,吕老师运气太好。
若是遇上不讲理的家长死不还钱,这一万多的债最后很可能落班主任头上,不掏钱也得倒霉。
大概是有徐梦晴妈妈打样,林石凡的妈妈也突然一改常态,对着蔡老师一顿好话上下夸。
虽然那些夸奖全都走面不走心,也足够让备受折磨的蔡老师受宠若惊,气消了大半。
林妈妈走之前,甚至主动还了林石凡偷的两千多块钱,似乎生怕蔡老师再提让孩子退学这茬,放下现金就走。
反观黄莺就没他们这么走运。
不比住南城市区的徐家和林家,秦家住在郊外黑水县的一个杨柳镇上。
杨柳镇距此路途遥远,开车来,要两个多小时。
秦家在镇上开了家牛肉汤粉店,不仅卖汤,还兼顾杀牛卖肉的生意,赚得多,忙得也多,为了节省走路回家的那点时间,两口子吃住都在店里那十平米的小隔间,很是能忍。
即便忙成这样,夫妻俩一听女儿在学校出了事,立马就撂下电话往学校赶。
紧赶慢赶到学校也快中午十一点,再晚四十分钟,老师就该下班,学生就该放学了。
两人进校后一路走来的动静闹得特别大,连不爱凑热闹的几个同事,都伸长脖子往朝阳楼前的小广场看去。
众目睽睽,几十米开外的空旷场地上只有这对一前一后的夫妻。
俩人各自提着大包小包,装满了秦宝宝的换洗衣物和吃食,沉甸甸的,但他俩却如拎着一大团棉花似的,健步如飞。
夫妻俩越走越近,身形相貌也逐渐清晰起来。
走前面的是秦宝宝的妈妈,她脚踩小高跟,身穿一件时兴的桃红色收腰款毛皮大袄,脖子上围着条橙黄色的绒线围巾,满头泰迪小卷发,葡萄紫的发色在日光下特别晃眼。
秦母的嗓门极大,有一种打小生长在黄土高原的劳动妇女才有的那种敦厚嘹亮,她边走边侧仰着头,催促身后的男人“快些,再走快些”。
整个广场上空都回荡着她嘹亮的号子声。
男人比女人高一个头,体型硕大,像一头健壮的黄牛。
一路上,他沉默地听从女人的指挥,步子越迈越大。
在二人走到办公室门外走廊前,屋内凑热闹聚成一团的老师们自觉散开,也就一两分钟的功夫,大部分人已经收拾好东西,结队出门去食堂吃午饭了。
最后只剩五、六个人。
埋头工作的黄莺,等下班回家的俞米,提前吃完等着数学午练的王强、赵辉,还有天生劳碌命顾不上吃饭,拎着徐梦晴一块,在办公室盘查了半小时她的欠款细则的吕海波老师。
秦母哐当一下把门推开,用那嘹亮的嗓门问:“黄莺在吗?我们找黄老师。”
埋首的黄莺正在分析12月分的学生月考试卷的小题失分点,一听声音,她就知道来人是秦宝宝父母,赶紧站起来。
一眼望去,门口俩人的肤色差异很大。
女人和秦宝宝长得很像,三十多岁,皮肤白得像面粉,衣着色彩艳丽,有种富贵之态。
男人应该有四十多了,整个人又黑又黄,和处处喧闹的妻子一对比,他显得极为沉默寡言。
这种对比鲜明的夫妻组合很常见,大事上拿主意的,大多是外向的妻子。
黄莺敛目,上前迎了几步:“秦宝宝爸妈是吧?我的办公桌在后门这儿,麻烦你们先坐着稍等一下。”
办公室人少,她从没人的工位里拿了两个椅子,摆在自己办公桌右侧边的走道上,请他们先把东西放好坐下。
“小孩在教室上课,我现在上去把她叫下来。”
秦妈妈抚了抚额前的泰迪卷,陪笑一声:“麻烦了。”
黄莺给两人各接了杯热水放桌上,才转身上楼。
上楼两分钟,黄莺和任课老师打好招呼,将一上午都在游魂发呆的秦宝宝领出来,一前一后,下楼往办公室去。
黄莺垫后,看着秦宝宝先推门进去。
母女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办公室画风突变。
秦母二话没说踩着高跟鞋“哒哒”跑到前门口,一把将秦宝宝搂在怀里。
“我小乖我心我肉,你吃苦受罪喽,给妈看看,看我宝贝都瘦了。”
办公室顿时像沸腾的热锅,溢满了秦母干哭的嚎啕声。
吃苦受罪这话内涵意味太重,怕黄莺听不懂,秦母一直向她甩眼刀。
料是黄莺也没想到,秦母是个如此擅长变脸的人,有些措手不及。
还好她不是职场新瓜蛋子,很快便镇定下来。
没做坏事心不亏,任秦母白眼翻飞,她只当没看见,不然还能回骂怎的。
法律保护教师权益的条例微乎其微,定罪的倒是一箩筐。
这个职业简直是除了医护人员之外,人类所圈养的第二大圣母群体。
患者和家长需要圣母,并不是真的需要传播“真、爱、善”的自由人,他们需要的是事事以他人为先,即便受到委屈和伤害也不拒绝不反抗,反而会觉得不安和内疚的服从者。
秦家三口显然也深谙这个道理。
母亲拥上来的瞬间,自觉受尽委屈的秦宝宝也跟着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地谩骂黄莺,道尽这些年在她手下遭受的不平与痛苦。
“呜哇哇……”
“妈,老师每天让人跟踪监视我,上厕所都跟着。昨晚她还带一群人把我堵在值班室不给我睡觉,呜呜呜……”
“她从来都偏心成绩好,家里有钱的学生,她一直针对我,嫌我没有讨好她,哇哇哇……”
秦母也眼泪哗哗,抬手却只不停地给女儿抹泪:“哎呦,我可怜的宝贝,我心我肉我肝哪,没事没事,别怕别怕,妈来了,妈来了,我看谁还敢欺负你!”
“呜……哇……”
偌大的办公室成了她母女二人表演的舞台,咿咿呀呀,呜呜咽咽,魔音穿耳,乱七八糟,衬得其余人都成了背景板。
黄莺想安慰都插不上嘴,颇有些受不住地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俞米的桌前。
赵辉见状不对,立马起身开溜。
徐梦晴才十几岁,压根没见过这种场面,这种时候还对什么账,她直接撂了吕老师,瞪大两只眼,好奇地盯着秦宝宝母女二人。
吕老师斥责了也没用,后知后觉不能让学生继续围观,赶紧站起来把人带出去。
经过黄莺时,他还不停地用眼神示意黄莺,赶紧想办法压一压场子,别闹出事儿来。
他的担忧是对的。
作为家里的顶梁柱,秦父爱妻宠女护子无度,见俩宝贝疙瘩抱坐在地,越叫越屈,他健硕的身子猛一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前门,捏着拳头往黄莺后脑勺砸去。
也是碰巧了,俞米被吵的脑仁子疼,嫌烦站起来,准备提前几分钟下班。
眼见一座大山黑压压对着毫无知觉的黄莺倒下来,眼疾手快把她拉开,免她糟其毒手。
黄莺登时回过神来,瞥了一眼打人未果愤愤不平的秦父,很快又移开目光,落在挺身护她的俞米身上。
一刹那,今生前世因果相重合。
黄莺眼底瞬间涌起难以言喻的巨大悲怆,情急之下,无人注意她的情绪变化。
俞米斗鸡似的,对着秦父路见不平一声吼:“这位家长,麻烦你讲点道理,冷静一下,有点素质好吗!”
对本就没打算讲理的人,这话无异火上浇油,黄莺想拦都来不及。
秦父怒火中烧,再次两步凑上前。
眼看他蒲扇大的巴掌就要扇到俞米脸,黄莺赶紧把她拽到自己身后。
没防住好汉早有预谋,扇不成便脚踢,雷霆一脚踹黄莺的右膝盖上,把黄莺踢了个踉跄,半跪在地。
便如此黄莺也仍牢牢挡在俞米前面,按住俞米炸毛的身子。
她早就知道,这是个热血沸腾正直仁义的好姑娘,即便她们互为敌人,也会不吝啬地伸出援助之手。
这就是俞米,是她相识相知的俞米。
纵然重来一世,千般不像故人,也仍然是她。
父亲殴打老师的场面太刺激,秦宝宝吓傻了,失控地大叫一声:“啊!”
“啊啊啊!!!”
怎么就突然打上老师了,秦母心惊,但精明如她,双眼骨碌一转,立马想到妙计。
为了给老公行为的合理化造势,秦母扯着嗓子疯狂尖叫,撇开秦宝宝,独自一人躺地上撒泼打滚,不断哭嚎着秦宝宝先前诉苦的话,又骂又闹。
情绪上头的秦父两次失手,怒气无处可撒,嘴里骂骂咧咧,脚下踩着乱步,一直在原地打转,视线在办公室上下左右逡巡。
“没事吧,磕到哪了?”
黄莺像没看见这家人撒泼似的,焦急地询问俞米,拽人的时候,她手上使了死劲,清晰听到俞米撞桌角的声音,不知道伤得重不重。
俞米哪顾得上腰上那点痛,推开黄莺,争着还要上前:“我没事,什么人啊,这也太不讲理了。他特么刚刚是不是踢你了,靠,起开,干不死他我,老子职业就算再卑微,也不是他想打就打能的。”
“别激动,让我来,你别管了。”黄莺把她按在怀里往门外推,划清界限,“和你没关系,下班时间,你快回家吧。”
“哈?”俞米心想,你这说得什么傻逼话。
扭头,却对上黄莺坚定拒绝的眼神,气不打一处来,挣脱她的胳膊,气呼呼地转身出门。
“我特么就多余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