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在外面睡?”
白眉白须老人头上被坠了些许桃花花瓣,弯下腰,一脸担忧道,“着了凉这身体可不好过,快些起来。”
“师祖!你怎么来了?”
朝揽云一个激灵,赶忙爬起身。她规规矩矩站到师祖面前,红衣胜血,黑发如瀑,一身落花抖落下来,飘了脚下半片地,漫延成扇形。
师祖摇了摇头,拄起拐杖敲了敲她的头。
“我若不来你可就一天躺在这朝露里,寒露性最凉,冰得能让你进医馆。等到受凉了自己也不知道就服气了?”
“哪会呢。”朝揽云心虚地扯着嘴角笑了笑,赶忙转移话题,指向了不远处有些模糊的木屋道,“我最近捡了个长孙家的小孩,师祖要不要去看看。”
师祖听着她的语气无奈道。
“你当人家是什么稀奇小动物啊。”
顺着她的指向看去,半开放式的灶房露出半打白衣身影,师祖颇有些苦笑不得。
朝揽云对师祖的反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那小孩有些太弱了,”
她的眼神透着些忧愁的阴翳,“弱得我都怀疑他没有修炼过。师祖,北屿的世家子弟都是这幅模样吗,他们可是处在边境附近,他们完全不考虑小孩子将来是否会有在袭击下活下来的机会吗?”
“这倒没听说过,往年朝巅会上北屿的世家都很不错,长孙家的公子可能是特例,比如天生羸弱之类,毕竟他们身处天梯附近。”
师祖思考着解答。
朝揽云听到这个解释,想到她对长孙白的说教顿时有些后悔与心虚,但她此时只得将这忧虑暂且先行搁置。
“懒云,”看着她这神思不属的模样,师祖突然端详着她轻笑道,“又在为他人担忧了,这么多人真的救得过来吗?”
“不救世人何以救世界?”朝揽云摆着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理直气壮道,“既然我比他强,他也交换了劳力,我自然会护他。”
这世界合该我拯救。
朝揽云很想这样说,但后天的谦逊顺畅地让她把这一句咽了下去。太过得意忘形了,她暗念。
师祖微晗眸,如同在看最得意的作品,笑面春风。
“姐姐,你这么早就醒了?”
走到灶台处,屋子里烟火热意缭绕的地方透出了些饭香和小白听到脚步声传出的疑问。
朝揽云立马开心地把师祖甩下,赶了过去。
“小白白!今天是什么饭啊!”
她扒开长孙白的遮挡,就讨好着凑着头就往锅里看。
师祖赶在后面,看着她这幅模样,出于宗门形象的考虑,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一句。
“让小孩子给你做饭像什么样子。”
长孙白听到陌生的声音,惊诧地向后看了一眼。
朝揽云一脸无赖地接过了长孙白还端在手上的的饭碗筷子。
“这是我应得的,我保护了他,他应当对我上供。对不对?小白。”
“您是?”
长孙白没有回答,他看着须发皆白老人,有些拘束问道,那人身上的气质明显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不经意透出的威压正在无意间压迫着他的神经。
朝揽云和师祖格外反常地没有发现他对威压的敏感,就好像没有看到一般。
师祖慈祥温和地朝他笑着。
“我是太初宗的一个坐宗长老,你就跟懒云叫我师祖就好。”
“不可以!”朝揽云捧着饭碗,听到这句话,连忙开口阻止。
“要叫曾师祖!小白的剑法是我教的,至少要叫我师父的!”
她使劲用筷子敲了敲碗沿,以示抗议。
师祖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的头。
“你还没成为长老呢,怎么就收徒了。”
长孙白也连忙反应过来了,他有些拘束地站着,随着朝揽云心意开口叫道:“曾师祖。”
“真听话。”
朝揽云双手腾不开,满意地操纵黑剑飞过去,嘉奖般的轻拍了拍他的头。
长孙白的面容一瞬间如水波般破碎,让她恍惚。
师祖见她们两人都同意也只得默认了。
……
饭菜都被摆到了堂屋的桌子上,朝揽云和师祖坐在桌旁热火朝天地交流着比赛的事情,而长孙白则有些拘束地坐在一边默默吃着饭。
“所以九龙朝巅会要开始了。”
朝揽云若有所思地转着筷子。
她格外嚣张地说。
“无论如何,榜首的名号会是我的。”
师祖看着她张狂的模样,欣慰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所以你什么时候回宗。”
长孙白听到这句话咀嚼的动作一顿,他有些无助地看向朝揽云,眸光戚戚艾艾。
“至少现在不回去。”
朝揽云扫了长孙白一眼。
“小白还没处去,我总不能把他带回去吧,怕是会被说我们咒长孙家家主早死,我们宗门不合适。”
她斟酌着。
“我三周后回去,时间够给他找个地方住来。”
师祖应答了一声。
“你队伍里那群孩子组团去天梯了,他们托我给你带个消息。”
天梯,长白山冰溶洞范围内,从天偶降之神迹,可联通未来过去现在,一人只能进一次,出来后所有人都记忆都会模糊,大陆上所有修士都会在年少时去上一次。
“我倒想看看,他们能在古今的少年天才中占几流。”
她挑着眉,意气风发地轻扬眉角,看起来格外自信,相信自己的朋友们会爬上天梯顶端。
“他们可还说过要去耍耍将来的你,别中招了,回来被笑话。”
“我可会是最强的灵修,是预备队名正言顺的副队长。想让我起挂落,他们可得好好努力了。”
少年人就像炽热的太阳花,光芒万丈。
长孙白置身事外看着她,就像被射伤了眼一样,突然莫名低头沉默了起来。
“怎么了?”
尽管对细微的情绪变化不善捕捉,在长孙白莫名低头时,朝揽云还是很快注意到他的沉默。
师祖看她止住了话头,便跟着她一起看过去。
长孙白格外羞惭看着两个人一脸好奇地望了过来。
“我也想变强。”他连忙乱编了句谎话解释道。
朝揽云立马产生了兴趣,大胆口花花道。
“那就叫声师父来听听。师父带你变强。”
长孙白眸光落下,他面前饭菜冒出的白气随着鼻翼的呼吸产生了波动,形胜一张蜿蜒的心绪。
“师父。”
长孙白沉默片刻,突然用上齿磨了磨下牙乖乖叫道。
朝揽云没有想到他真的叫了,神色不由一愣,随后感到新奇似的勾起了唇角。
长孙白便抬起眸,看见此刻风也知意,向此处吹来,吹得朝揽云发尾飘扬,红衣猎猎作响。少年眉目舒展张扬,向他轻笑。
“既然如此叫我,那便是一定要听我的话了。”
长孙白落下了眸,盯着饭菜。
“当然。”
朝揽云眉目舒展,眼中却又多得了一份恍惚。
“自当如此。”
长孙白撑着看厨房冒出的浓烟,笑容僵了又僵。
“姐姐,这就是你昨晚答应我赌约的原因吗?”
“没规没矩。”
朝揽云得意忘形道,“叫师父。”
这事要从师祖走后说起。
师祖走后,看着桃花林里认真练剑的长孙白,朝揽云实在是无趣,无意间溜达到厨房。
随意塞了几捆木柴,引燃后就开始做饭。
她先将一捆面扔锅里,加上水,然后逛着调料台,看哪个顺眼就加进去一点。
看着颜色寡淡的面条,她又翻了翻灶台,加进去一个鸡蛋,拽了几片菜叶洗了洗扔进去。
看着锅里冒起白沫,她终于拿起锅铲搅了搅,随后就没有耐心地出锅了。
挂着几片菜叶,浮着鸡蛋沫的两碗面就这么出锅了。
而如今,面条正一碗摆在长孙白面前,一碗摆在朝揽云面前。
在几番犹豫,看着朝揽云毫无厌恶地大口吃着她那碗面条后,他终于尝了一口。
“师父,你是在报复我吗?”
长孙白的声线抖了几抖,却看到朝揽云一脸无辜地抬起头来。
其实要说朝揽云做的面条有多难吃倒不至于,至少可以吃不是吗?她这么多年也没把自己饿死。
但是对于一直饮食细致,离家出走后也因为自己得天独厚天赋异禀的厨艺,没有吃过这种东西的长孙白来说。
这就是一种报复。
“师父,”他痛定思痛,“以后的厨房还是我来掌管吧。”
“好啊!”朝揽云眼前一亮,开心答应了,能别人做的事情干嘛要亲力亲为呢。
她很快把自己的面条吃完了。
长孙白不忍目睹那色彩清淡口味却格外酸咸的面条。
百般犹豫之下,看着朝揽云吃光的面,处于不浪费粮食的想法,他还是吃完了自己的面。
朝揽云格外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一脸扭曲地吃完了面。
“这么难吃吗?”
她有些好奇,一开始也只是因为朋友在她每次出远门的时候都尽量给她准备好干粮,不许她自己做饭,想着用长孙白做个实验。
但是此刻看着他的脸色,朝揽云颇有体会了。
长孙白只是摇了摇头,示意道:“不难吃。”
“好吧,吃完我带你去拜拜山头,三周后我要回宗一趟,你如果还不想回家我就拜托朋友照顾你。”
看着他倔嘴,朝揽云行动力极强地立刻站起了身。
长孙白收拾完碗筷便站到了她身边。
朝揽云抓住他的肩,拉着他往上一跳,黑剑早已自觉浮在上空。她们跳上剑,便风驰电掣地向远处奔去了。
剑下的风景不断变幻,行过无数河滩,飞过稀落草地。
这才至一处干净整洁又繁华旷大的木屋处。
木屋细节处雕着一些不同的动物图案,颇有些精致意味,四处挂着红绸,不少杂务酒具堆在屋外,灶房处传出一道浓厚涂抹的烟。
牌匾上冠着四个张牙舞爪的大字“观星旅舍”。
旅舍前有一美艳中年红衣女子,头着琉璃身挂琳琅,正指挥着一群布衣伙计搬着酒缸。
“九昭!”
朝揽云还在天上就赶忙招着手,开心地喊了起来。
她的动作弄得剑抖了又抖,长孙白措手不及之间,只得赶忙紧紧抱住了她。
“颂九昭!”朝揽云随手揽紧了他,一脸自豪炫耀地一扬手,指着地面上同样向她招起了手的红衣女子向长孙白介绍道。
“是个大鹈鹕妖,这一带最大旅馆的老板,能生吞十壶酒,可厉害了。”
她跳到地上,左手接住了被黑剑扔下来的长孙白,指着自己的衣服。
“我身上这身红衣就是九昭给我做的。”
黑剑见她身上没有剑囊可以休息,便一下落到长孙白怀里了。
长孙白始料不及。
“师…”
话还未说毕,朝揽云就被赶来的颂九昭一把搂进了怀里。
长孙白只得将她的武器紧紧抱住了。
“我的小度云真君欸,怎么这么久没来看姐姐我啊。莫不是有了新欢,喜新厌旧了?那个糊涂道士把你拐走了,是与不是?”
朝揽云立即把长孙白抛到了脑后,一口气把自己摊到她怀里。
“我当然最喜欢九昭姐了。前段时间是北屿那边闹灾了,赶去帮忙了,信来的太急,路上遇到凉凉托她给九昭姐带信了啊。”
“就会口花花,天天到处赶,也不好好休息。”
颂九昭满脸笑意,故意截住朝揽云提起小鼠妖凉凉的话头。
“不是口花花!是真心!”
朝揽云认真看着颂九昭纠正。
她没有察觉到颂九昭神色有些忧虑。
长孙白却察觉到了这里的气氛不对,他环顾周围打量了一圈,回过身来却看到朝揽云依旧整个人黏在颂九昭怀里。
“你呀,调皮鬼,明明都长这么大了,还要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