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檀心转过身,同时也从苏喜怀抱里脱身,她抬手,拇指揩去苏喜脸颊的泪水,算不上温柔。
“你早已不是孩子了。”
沈檀心缓步离开阳台,苏喜耳边回响那话音,刚刚还充盈怀中的温暖柔软还未褪去,失落掠过心头,不过很快就释然了。
不是孩子也许意味着会少得到一些关怀,但不是孩子才意味着能拥有更多可能。
有一天我会站在你身边。
苏喜也不知道一无所有的自己到底哪儿来的底气,转头看着沈檀心窈窕的背影,心里只有毫不动摇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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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这则夺人眼球的消息发布在酒店各个公众平台上,斗音,小虹书,美団,稿德,放出几千张预约品尝券不到两小时售罄。
正巧是个周末,第一天去上班的苏喜就体会到什么叫人满为患,而且是越接近中午饭点人越多,不敢想晚餐时段会有多少人。
进后厨时更是所有人停下手中在做的事,先齐声给她打招呼,这里面不乏两鬓已有白发的大厨。
厨房是有等级观念地方,这种待遇几十年资历的大厨都不见得有,苏喜诚惶诚恐,面上还是得努力保持平静,她向众人赔笑深鞠躬,坚称自己不过小辈。
第一天很忙,厨房里热火朝天,但没有想象中累,所有人都会帮她制作那些海量狮子头,她只需要在关键步骤上指导就够了。
总经理来看过她两次,笑的合不拢嘴,不止是夸赞她,还说要给后厨所有人包红包,这下大家干劲更足了。
到了晚餐点,酒店大厅已经坐满了预约排号的人,流量基数一上去,前台订房的也忙活起来,这次引流效果把周围酒店的老板馋的眼睛都红了。
安饶在人最多的时段进入酒店,身侧一边一个助理帮她开路以免人群挤到她,她直接到用餐区坐下。
身后排队的人纷纷不满的提高声音,“哎!她为什么能不排队。”“你凭什么插队啊你!”
酒店管理人员连忙安抚众人,“那位女士是和朋友一起来的,没有插队。”
不远处,一直坐在角落的伦巴图一眼就看到了安饶,立即拍了个照片发给沈檀心。
在周围桌都在等待的时候,安饶那份先上了。
安饶垂眸看着碗里的狮子头,面无表情,侧目看了一眼助理,助理立即起身去叫餐饮部的经理,几句话餐饮部经理脸色就变了,一路小跑穿过人群去找上级领导。
不到三分钟,酒店总经理亲自带着苏喜来到安饶面前。
这架势顿时迎来所有人目光,人群里一片唏嘘。
“快看,那就是龙红伟的徒弟。”“这厨师成年了么?还是个孩子吧?”“这菜要是她做的那真是不得了,这狮子头和我当年在北金吃的味道一模一样。”
总经理脸色难看,拽了拽苏喜的胳膊,小声催促,“还不快跟安总道歉。”
一身高级大厨装束的苏喜笔挺地立在安饶面前,冷着脸。
道什么歉?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安饶打扰她工作甚至什么理由都没有,就要自己给她道歉,什么道理!
安饶看得出苏喜眼里毫不掩饰的怒气,对一旁的酒店老板道:“酒店从今天开始停业接受卫生检查,什么时候符合规定了,什么时候开业。”
酒店老板连连点头,不敢说一个不字,苏喜一口气顶上来,简直发晕,酒店后厨明明合规合法,干干净净。
“凭什么你说停业就停业,到底哪里不卫生!”苏喜简直要气炸了,后厨和用餐区都有监控,她不怕报警来查个清清楚楚,谁理亏谁才应该害怕。
安饶冰冷得意地目光这才转回到苏喜脸上。
理由吗?那是弱者才需要的东西,比如踩死蟑螂只需要两个理由,第一,她是一只蟑螂。第二,她在你视线里。
安饶缓缓起身,扬手就给苏喜一耳光。
四下一阵惊呼,上百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面,苏喜没躲,那一巴掌也没有落下,因为安饶的手腕被苏喜稳稳抓在手里。
苏喜率先开口,一字一句不卑不亢:“菜如果不合您口味,我可以重新做,但您不可以打我。”
安饶恍惚了一瞬,双目毫不畏惧的直视,说话时那种铿锵有力的节奏,简直跟某个女人一模一样。
“好!”人群中不知道那个大哥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叫,东北口音,贼激动,跟他本人挨打似的,周围几个人绷不住笑出声,气氛搞笑了一阵子。
人心走向开始朝苏喜偏移,人们小声表达不满,“就是么,吃个饭多大点事,上来就打人。”“不知道谁家富太太,骄纵惯了。”“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意识到舆论对自己不利,安饶脸色立即微变,可这时手已经收不回来了。
苏喜力量上肯定比不了专业的伦巴图,但经常颠锅颠大勺的手劲和一般人是不一样的,苏喜眼里电光火石,手里无限攥紧。
她今天一定要把安饶这只爪子捏断!
深蓝色高级厨师帽下是张略带稚气的脸,十分漂亮英气,但横眉冷对时也有几分凶悍可怖。
体面是安饶一生信条,自然不可能在这小蟑螂面前露出一点疼的表情,她强忍,无论苏喜怎么施力她都无动于衷。
捏断!你他妈就是用这只手拿酒泼姐姐的脸,苏喜攥的指节已经泛白,手背上爆出沟壑深刻的筋,整个手臂在极限放力中微颤。
安饶的手已经因为缺乏血液供应变得惨白,两个助理都在忙着阻止路人拍照。
被打手机的路人悻悻道:“那你们倒是放过人家啊。”
到底是谁不放过谁?安饶眼露恨意,脸上依然看不出疼,最终还是总经理发现了这不寻常的地方,赶忙拉着苏喜放开安饶。
看到安饶皱巴青紫到吓人的手腕,总经理心里咯噔一声,恐惧地望了苏喜一眼。
与此同时,四个刚进入酒店的女人对着聊天记录里的图片左右找寻。
其中一个发现了安饶,发现了开心果似的指着她所在的用餐区,四人眼睛冒光,兴致勃勃地朝那个方向走去。
“实在是对不起安小姐,小苏今天刚来第一天,我们一定会加强管理……”总经理不断给安饶鞠躬的场面刚好被四个女人撞见,女人们顿时发出一阵嫌弃的暴鸣。
“哎呦小安!你怎么又在找服务员事情啦,普通人挣口饭吃不容易,谁像你那么命好呀有个好老公。”
“就是啊,做人嘛,宽容大度一点,和气生财。”其他女人附和。
安饶眉眼微微一皱,怎么碰上这几个煞星了。
苏喜回头一看,这不是天天跟姐姐混在一起的那群富婆好友么。
领头的富婆叫傅蓉,是姐姐这帮朋友里的大姐,细眉柳叶眼,鹅蛋脸,气质古典优雅,看起来像二十多岁,但她大儿子博士在读。
苏喜记得头回去当台t被姐姐抓包的时候,她坐在姐姐旁边,当面大骂她不懂事。
“我并非无端生事。”安饶用下巴指了苏喜一下,“这个技校门还没出就学沽名钓誉那一套在这儿圈钱,酒店的卫生也存在……”
傅蓉直接打断她说话,细眉紧拧,柳叶眼里满是嫌弃,“你家老何不给你钱花么?你管几个肉丸子也叫能圈钱了?”
“哈哈哈哈哈!”几个女人笑成一团,有人笑的才接的睫毛都要翻过去。
安饶憋着一口气,在这群笑声里脸色越发难看。
酒店总经理欲哭无泪,还得赔笑,“当然不赚钱了,现在生意不好做,赔本赚吆喝。”
傅蓉细眉微挑,瞧向苏喜,不无赞赏的笑着把苏喜这身高级厨师服从头打量到脚,还给苏喜扶了一下有点歪掉的厨师帽,“你这小丫头,总算知道走正道了,行了忙去吧。”
苏喜给傅蓉欠身微鞠躬,转身就走,一个眼神都没给安饶。
四个女人顺势在安饶这桌坐下来,这其中有独自拼搏,常上新闻头条的知名女企业家;有代代优渥,背景资源强大的老钱;有低调亲和的官员夫人;也有掌握前沿科技,无数资本争相结识的学术界新秀。
如果这张桌子上存在食物链,那么完全依附于丈夫的安饶,无疑是这里的最底层。
于是有趣的现象发生了,大家看似坐在一张桌上,形同好友,却能面对面笑着说对方坏话,毫不遮掩。
不同于人们对上流社会人士彬彬有礼的刻板印象,对于彼此能量大差不离甚至低自己一头的人,他们无须为不顺眼做不必要的内耗。
当面让别人忍受自己,正是权力的甜美之处。
“檀心不是都把那小东西赶出去好久了嘛?怪不得檀心总躲着你,你这陈年老醋都要吃,也太强势了,女人不能这么强势的呀。”
“小安,要我说你还得感谢苏喜呢,小沈要是想找,一线女明星不是随便挑?人家要真是找个女朋友,那还能有时间搭理你?”
“你说你年纪也上来了,别总和年轻小女孩一般见识,老的快。”
……
安饶一声不吭,心里仰望天际。
正如她十几岁第一次走出县城仰望天际的那天,看到的不是更广阔的天空和更灿烂的阳光,而是鳞次栉比的摩天高楼。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人。
是夜。
沈檀心接到不说话的电话,无论问什么,对面只是压抑的抽噎。
无奈,半夜一点,沈檀心让司机把她送到云臻华府。
一开门,安饶扑进她怀里,沈檀心抬手摁开房间里的灯,又被安饶反手关掉。
沈檀心任由安饶牢牢抱着,后背被抵在门上。半晌,黑暗里响起安饶潮湿的声音。“你都不抱我。”
“我没有身份。”沈檀心说。
安饶咬她一口,把眼泪都擦她身上,时而低声时而不忿地诉说今晚的遭遇。
沈檀心一如既往的安慰,手在安饶头顶轻抚,而这女人却一反常态情绪愈发不受控,搂着她的脖子,唇往上送。
沈檀心偏头躲开,安饶的嘴就落在她耳侧,且热情不减,顺着耳廓大力的接连吻到脖子。
“你发疯了是不是!”沈檀心一把用力扼住安饶的下颌,另一只手打开了灯。
骤然打开的客厅顶灯照亮屋里大幅的男女结婚照,两个紧紧纠缠在一起的女人,安饶湿润的眼睛,和晕开唇釉的红唇。
“你养苏喜那种东西来羞辱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会不会发疯!”
“如果我真包养着苏喜,她还用去酒店打工掂大勺?人家在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活,倒是你放着自己日子不过凑上去找事,挨骂不是自找的?”
“我的日子?”安饶眼角落下一道水线,手极尽眷恋地抚上沈檀心扼她脸颊的手腕,“你知道他在外面有多少女人么?苍蝇臭虫一样多,捏都捏不死。”
“离婚,我养你。”沈檀心说完就给她搡开,开门走了。
安饶没想到,过了四年仍然能听到沈檀心对她坚定的说这句话,她立在原地,眼泪再也无法自抑。
来回近一百公里,沈檀心靠在后座昏昏欲睡,十分疲惫,不过一到家有人为她留灯,煮好了夜宵,放好泡澡水点好香薰。
苏喜给她把餐食一碟碟依次端来桌上,正叽叽喳喳着做了养胃的粥,还做了可以安神的汤,目光瞥到她一眼碗就从手中滑落。
瓷碗落到地上摔碎,粥撒落一地,苏喜看着她脖子的视线也一动不动。
沈檀心有几分疑惑的顺着苏喜的目光抬手摸自己肩颈,指尖摸到细微牙印的起伏,摸过脖子的手指上,则尽是玫瑰色的唇釉残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