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散时，苏词削剪着玫瑰刺。玻璃橱窗映出他毫无表情的脸——没有在南景煜面前时的狡黠，也褪去了在苏梨眼前的脆弱，只剩刀刃般锋利的冷漠。

「日月星辰」花店的铃铛叮咚作响，店员小桃笑着迎客。

后院的暗门传出细微的蜂鸣，苏词放下玫瑰，穿过漫天星花墙，虹膜在向日葵花心处扫过。

门开了，他走下去。地下实验室的冷光吞没了最后一丝花香。

苏词将防护服拉链扯到喉结，露出后颈新戴的抑制环。他的手指在实验台轻点，全息屏立刻弹出曙葵市地形图的立体模型。

“南烟，你打算玩到什么时候？”

南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苏词，你真的认为我是在玩吗？我查到了林逢鹿的踪迹，他们最近可能会有大动作。”

苏词取出一支淡蓝色的针剂，里面的液体在灯光下晶莹剔透。

“什么大动作？他不是皇室旁系的弃子吗，现在应该在想办法讨好自己曾经的兄弟吧？”

“No，你猜错对象了。”南烟压低声音，“他和季家家主有密切往来。”

“季家？”苏词愣住了。

“怎么，有问题吗？”南烟戏谑地声音传来，“不要那么忧心嘛，季静不是早就离开季家了吗？”

苏词没有回答。

南烟啧了一声，“不说这个了，你最近怎么样？”

苏词回过神来，敷衍道：“也就那样。”

南烟有些迟疑：“那你和南景煜……”

那天南景煜拦截救护车的事被封锁了，媒体被苏雅琼敲打过一遍，没人敢报道出去。所以南烟没得到一丁点关于他们的消息。

苏词平静地说：“他已经知道我的Beta身份了。”

“什么？！”

苏词轻笑着将针剂滴到载玻片上，“我进了两次医院，只要他有心，稍稍查一查，就能发现真相。”

南烟问出了一连串的疑惑：“你为什么会进医院？那消息有泄露出去吗？你和他的婚姻是不是作废了？”

苏词一一回答：“我抓破了腺体，没有泄露，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不知道的意思是，我不确定。”苏词语气变得冷漠，“南烟，你最好祈祷我晚点暴露，否则那时也是你的死期。”

南烟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你。我原以为……你进了苏家会对我们的计划有帮助。”

闻言，少年嗤笑一声：“到现在还要继续骗我吗，南烟？”

“你分明清楚苏梨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你见到过苏梓秌哪怕一面吗？！”他的声音徒然增大，“苏溪有病，苏梨更是疯子！而你，在明知我会被囚禁的情况下，依旧把我推了出去。”

“到现在，你还想骗我。”

“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你说的‘为Beta’，不过是借口，你只是想把我拉进深渊；而林轩，是半路被我拉来的，现在又跑了……从头到尾，只有我是真的想为Beta争权。”

南烟焦急地说：“不是的，小词……我承认，我一开始……”

“嘟——”

苏词适时挂断了电话，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他轻声叹息：“南烟，你说得对，贵族，真让人恶心，包括你。”

他将手机扔到一边，不再搭理上面的来电显示，轻哼着歌，继续观察那滴晶莹剔透的液体。

这次过后，南烟应该会乖乖配合了。

等他优哉游哉地做完实验，离开「日月星辰」，回到小屋。

才不紧不慢地给南烟发了条语音：“把林逢鹿的资料和他与季家的往来发我。”

很快，对面打来电话，苏词毫不犹豫挂断，将手机扔掉一边。

他打开电脑，发出视频通话邀请。

对面很快接受，看清他所处的环境后，问道：“哟，小词，怎么回这儿了？放着豪宅不去住，回贫民窟干什么？”

苏词面无表情：“我也想去啊，但我暂时没心情装天真无辜少年，那里有密不透风的监控，你想去体验？”

安秉啧了一声，“行了，说正事。”

苏词淡淡道：“正事就是——你能不能黑进首相的手环系统，或者首相府的管家系统？”

这回轮到安秉面无表情：“小词，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天才黑客，我还不想死。”

苏词叹了口气：“你看你，又乱用成语。”

安秉：……

苏词：“好了，接下来是真正的正事——”

安秉白了他一眼：“说。”

“南烟说，林逢鹿，那个从平民回归皇室的Alpha，和季家有往来，还说他们最近有大动作。你看着点小静。”

安秉皱了皱眉：“静静已经很久没和季家有联系了。季月这个疯女人又想干什么？”

“我等会儿把资料发你。”苏词手支着下巴，“小静在吗？”

安秉敷衍道：“不在。”

旁边飘来一个声音：“小词。”

季静走入镜头，“好久不见。”她的声音像生锈的琴弦，黑缎般的长发垂落在苍白的脸旁。

苏词颦蹙着眉：“安秉，你就是这样照顾小静的？”

安秉将季静揽入怀中，骨节分明的手圈住她细瘦的手腕，“你又不是不知道，静静有厌食症。”

"小词，我没事。"

对上季静，苏词的声音不自觉变得温柔：“小静，你最近不要回季家，最好尽量别出门。”

季静血红色的瞳孔里看不见情绪，她淡淡答道：“嗯。”

结束通话时，苏词还有些愣神。记忆里女孩白白胖胖的，爱吃甜食，爱笑……多年以后，却变成了这样阴郁、瘦削的模样。

她在季家的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

夜晚——

全息投影亮起的瞬间，苏词将培养皿推进冷藏柜。他故意把摄像头对准窗外的梧桐树，让南景煜看见枝桠间摇晃的鸟窝。

胡杨县的信号不太好，首相的声音裹着电子杂音传来，“小词，你昨天没给我打电话，小猪系统显示你凌晨两点还在阁楼？”

“修老吴的收音机。”苏词懒洋洋地说，“您送的礼物比苏家的监控还厉害。”

南景煜轻笑：“我还以为能瞒过你呢，小猫怎么不炸毛了？”

“炸毛有什么用……”苏词淡淡说，“我困了。”

南景煜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轻点，苏词口袋里的怀表突然播放起心跳录音，“这是你熟睡时的频率，比现在平稳12%。”全息画面突然切换到他无名指的蓝钻戒指，与怀表闪着同频微光。

“首相大人连我的呼吸都要分析？”苏词撇撇嘴，“还没结婚呢，大人不必戴这么早的戒指。”

南景煜笑着转移话题：“胡杨县的星空好看吗？”

“比防弹玻璃下的高清。”苏词举起怀表，让星图投影笼罩两人。

“对了，小词，你知道新星社吗？”南景煜突然问。

苏词心一惊，握着怀表的手骤然收紧，但很快稳住了心神。

不行，不能慌，会被监测到的。

“没有。”他的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异样，“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听说西区有个Beta互助组织，叫这个名字。”

“我是Omega，对Beta的组织不太了解。”苏词反问，“你怎么突然了解起Beta组织了？”

南景煜淡淡道：“首相关注民生，不正常吗？”

“嗯。”苏词轻声应道，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静静地凝望同一片虚拟星辰，直到小猪系统发出通话时限警报。

“嗯？首相大人连通话时间都要掐秒表？”苏词揶揄道。

“好了，小词，晚安。”

“晚安。”

白天，苏词就去「日月星辰」地下室做实验，将怀表扔给店员小桃；晚上，例行和南景煜视频聊天十五分钟。

就这样过去了十二天。

———

「蜜糖陷阱」的玻璃橱窗折射出七彩光晕，苏词推开店门，风铃响动的刹那，南景煜指间的戒指泛起微光。

“首相大人不爱吃甜品？”少年将沾着糖霜的指尖按在Alpha的议会文件上，在《Omega权益保障条例》标题旁印下粉红指印。他颈间抑制环换成了胡杨县特有的草药款，淡香里混着若有似无的柑橘味。

南景煜合上全息屏，金丝眼镜滑落鼻梁：“小词，吃甜品需要特地跑到十二公里外？”他面前的蓝莓布丁纹丝未动。

“好吧，是我太想念首相大人了。”苏词坐到他的对面。

当侍应生端来百香果慕斯时，少年将小勺递到南景煜唇边：“尝尝？加了胡杨县特产的月光蜂蜜。”

南景煜就着他的手含住勺子，喉结滚动。光屏上弹出一份文件：「历史性公共安全事件档案-编号E-19……」

苏词的手一抖，南景煜关掉手环，握住他的手腕，“太甜了。”

“哪里太甜了，我觉得刚刚好。”苏词挣扎着抽出手，挖了一大口吃下去。

南景煜伸腿将少年的椅子勾过来，掌心覆上他的后颈，指尖在草药抑制环上摩挲：“你的身体恢复好了吗？”

“嗯。”

南景煜低声询问：“那你想不想试试腺体重塑技术？这项技术已经完善，临床试验没有任何排异现象。”

苏词垂下眼眸，摇摇头：“我不要。”

面上平静，苏词心里却暗自惊讶：南景煜到现在，竟然依旧认为他是一个Omega？

南景煜问：“为什么不呢？”

“我怕疼。”苏词掀起眼帘，对上南景煜的眼睛，“我不想再疼了，我知道腺体重新长出来会有多痛。”

“好吧。”南景煜拭去他唇角的奶油，“那就不要了。”

暮色中的甜品店橱窗映出最后一抹暖光，苏词正将最后一口布丁吃完。南景煜的手环突然泛起刺目红光——那是安防系统的最高级别预警。

“轰——”

爆炸的冲击波如巨兽咆哮，震碎了「蜜糖陷阱」的玻璃橱窗。

“啊！！！”尖叫声此起彼伏。

苏词被气浪掀进南景煜怀里，他翡翠色的瞳孔倒映着漫天飞舞的甜点残骸：草莓塔化作粉红流星，熔岩蛋糕迸溅出滚烫的巧克力岩浆，蓝莓马卡龙像子弹般嵌入墙壁……

“趴下！”南景煜将少年挡在身下，议会徽章弹出防护罩。

待爆炸结束，苏词挣脱南景煜的怀抱，踩过满地奶油与玻璃碴，跑到外面去，只见隔壁饭店正往外冒黑烟，里面的人慌忙往外窜。

尖叫声不绝于耳，火焰燃烧的声音、火焰相撞的响声，像是魔鬼发出的低吟。

“救救我——”小女孩蜷缩在倒塌的承重墙旁，因为吸入过多的烟而即将进入晕厥状态，她沙哑的声音没有被任何一个人听到，只能倒在地上，感受灼热和窒息的感觉布满全身。

在合上眼睛的前一秒，她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徒手掀开阻拦的钢筋，向自己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