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换霍然起身,对叶相思叱问道:“来者何人?”
“我叫叶相思。”
“大胆叶相思,”满换道,“冒犯官差、打断议事,可知该当何罪?”
叶相思反质:“强抢民女、以杀人之名诽谤,又该当何罪?”
“何人强抢民女?”满换道,“抢的是谁?”
“邓屋人抢走了林洁,”叶相思喊道,“意图滥用私刑,将林洁以村法烧死。”
“村法。岂有此理。”满换大怒,“竟敢在本官和景大人的眼皮子底下滥用私刑,眼里还有没有国法了?来人啊!速速将闹事者都抓起来!”
“大人息怒!”邓卫民拦在满换面前,拱手道,“村民们不过是想求个公道罢了,手段虽是偏激了些,但情有可原之处,还望大人为我们主持公道,真正平息村民的怒气才是上上之策。”
“案件尚在调查之中,林洁是否杀害邓利民尚无定论,岂能单单凭着两人过往积怨,在没有任何证据支撑的情况下,就判定林洁为杀人凶手呢?”满换道,“于情于理,都甚为不合。”
“人不是林洁杀的,还能是谁?”一身材粗蛮的邓屋壮汉振臂喊道,“凶手定是林洁无疑。不过是你们官差徇私枉法,蓄意包庇林洁,才迟迟不将其抓捕审问罢了。呸!狗官!我们不怕你!”
“胡言乱语。”满换喝道,“本官与林洁素不相识,何来徇私包庇一说?大胆刁民,诽谤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来啊!抓我啊!”邓屋壮汉骂道,“狗官!你们就是官官相护!呸!”
“行!本官就给你点颜色瞧瞧!”满换喊道,“把人抓起来!”
“满大人,算了。”景曦手按满换肩膀,“他说的人是我。”
“景大人?”
“叶相思是我的干娘。”景曦道,“而她与林洁又是关系紧密的朋友。可能在外人看来,我们是碍于干娘的面子,才会迟迟不调查林洁。”
“荒谬。”满换道,“本官也是刚刚知晓林洁与死者的争端,岂有徇私之说?你。”他手指邓屋壮汉,“给本官听着。本官行得正坐得端,绝不会碍于任何人的脸面,徇私舞弊,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不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故而,你们最好都给本官老实点,别给本官添乱,否则,休怪本官铁面无情,将闹事者统统拘了。来人啊!”赵麻子和独眼虫走出人群,“速速将林洁找来对质。”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慷慨陈词的满换吸引时,言笑早已悄悄走侧门离开了邓屋祠堂。她的双目视力虽然还没有完全复原,但勉强也恢复了七八成,辅之以其他感官,行动并不受阻。
言笑来到土地庙。这座占地不过一所陋室的小庙里,供的是慈眉善目的土地婆婆,香火鼎盛,足见红豆村村民多信仰虔诚,尊于佛事。
“施主,”庙里出来一位上了年纪的驼背老妪,眼神不太好,朝着言笑左侧空处问道,“上香吗?”
“不上香,我就是想进去看看土地婆婆的佛像。”言笑挪到老妪面前,“若有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小庙一座,哪里值得施主特意来一趟?”老妪有疑,“佛像尊身乃是土地婆婆在人间的化身,施主倘若一而再再而三前来搅扰土地婆婆安宁,就不怕举头三尺有神明吗?”
“嬷嬷此话怎讲?”言笑道,“何谓一而再再而三搅扰土地婆婆安宁?”
“哦!你竟不知?”
“不知。”言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过来供奉土地婆婆。”
“原来如此。”老妪笑了笑,道,“我老太婆失礼了,施主莫怪!”老妪侧身一让,“请进!”
“嬷嬷,”言笑边走边问,“你方才为何要说有人一而再再而三搅扰土地婆婆安宁?”
“我老太婆虽然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但耳朵还是灵得很,睡眠又浅,所以晚上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我都能察觉出来。前些天夜里,我在里屋睡觉,突然被一些悉悉索索的动静吵醒了过来。那时,我只当是有人半夜路过土地庙,进来歇歇脚,便没有在意,很快又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早上,我醒来一看,却见土地庙里被人弄得脏污遍地,到处都是黄泥细沙跟凤尾蕨叶子,就连土地婆婆像前的化宝盆都翻倒了。”老妪朝土地婆婆做着拜拜的手势,“土地婆婆保佑,有怪莫怪!”
“嬷嬷,你可记得事情发生在哪日?”
“大概四五日之前。”老妪稍一沉吟,恍然道,“记得那日早上,我刚刚打扫干净土地庙,就有两个自称官差的人来抓通缉要犯。拿着张画像,非要我老太婆看清楚,我老太婆也得看得清楚才行啊!”
“后来呢?又有人趁夜来过土地庙?”
老妪点点头,道:“官差来抓通缉要犯的那天夜里,我听到有人在庙里搬弄东西,一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我立刻起床,想要抓住那个亵渎神明的家伙。可惜啊!那家伙估计是听到了我起床的动静,在我赶过来之前,人就逃走了。最气人的是,那家伙又打翻了化宝盆。”老妪又朝土地婆婆做着拜拜的手势,“土地婆婆保佑!”
“之后呢?”言笑道,“还有人来过吗?”
“第二天夜里,又有人趁夜来了土地庙。我听到挪动东西的细微动静,可是和之前一样,等我过来的时候,人已经逃走了。”
“后来呢?还有人来过吗?”
老妪道:“昨晚和前一次一样,我也是听到有人在庙里挪动东西,于是下了床。但和前一次不一样的是,昨夜来的是两个人。”
“两个人?”言笑道,“您确定?”
“我老太婆耳朵灵得很。”老妪道,“我听得一清二楚,就是两个人——两个男人——在吵架。”
“吵什么?”
“我只听到银子、珠宝什么的,”老妪道,“然后他们好像察觉到我出来了,又逃走了。”
“化宝盆又被打翻了吗?”
“土地婆婆保佑,”老妪边拜边道,“信女一定抓住那个亵渎神明的家伙。”
“嬷嬷,村里有枯井吗?”
“庙后头就有一口,”老妪道,“要我领你去看看吗?”
“谢谢嬷嬷,”言笑道,“我自去便可,不劳您费心了。”
言笑出了土地庙,循着老妪所说的路线,果然找到了一口枯井。她站在井边,探头朝井口望下去,井中填满杂草与树枝,草叶都还是绿色的,空气中却弥漫着腐烂的气味。她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转身离开了土地庙。
邓屋祠堂内,满换让林洁与邓屋人当面对质。一来二去,邓屋人拿不出证据凿死林洁杀人罪名的同时,林洁也没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自证清白,双方互不相让,最后,邓屋人仗着人多势众,将林洁团团围住,企图趁乱夹私报复。
就在邓屋祠堂闹哄哄乱作一团时,言笑赶了回来,亮起嗓子喊道:“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正在起哄的邓屋人停了停,循声扭头望去,一见是整天只会沿着河边散步的“瞎子”,丝毫没有当作一回事,回头继续朝林洁围了上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言笑脚尖一点,飞身而出,身形之快,在景曦有所反应之前,起哄的邓屋人已统统倒在地上,蜷着身子满地打滚。
“你,你,你——”邓卫民指着言笑,声音颤抖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官差老爷的面行凶,你——”
言笑双眼一眯,抓住邓卫民指指点点的那只手,随手一拧,只听“喀拉”一声,邓卫民的手腕便脱了臼,邓屋祠堂瞬间灌满他杀猪般的惨叫声。
“吵死了。”言笑出手点了邓卫民的哑穴。
“住手!”满换站了出来,凛然道,“邓村长虽有失礼之处,但言玉人出手未免太过毒辣,若不收敛,本官秉公执法,定将你拿下治罪!快松手!”
言笑不予理会,正待要废掉邓卫民另一只手的时候,却见景曦迎面而来,一时顿住了。
景曦眼里噙着泪,问道:“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尚未完全复原。”言笑道,“恢复了七八成,妨碍不大。”
“那就好。”景曦突然握住言笑的手,“听满大人一言,松手吧!”
言笑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盯着景曦的眼睛,咬牙道:“我讨厌被人拿手指着,不杀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松手!”景曦斩钉截铁道,“别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算你命大!”言笑松了手,对景曦道,“他死定了。”
邓屋壮汉扶起邓卫民,回到邓屋人群中,喊道:“大人,为我们作主啊!此女子光天化日之下行凶,罪不可恕!大人一定要为我们作主啊!”
言笑喝道:“闭嘴!”
邓屋壮汉浑身一颤,邓屋祠堂内瞬间鸦雀无声。
“很好!”言笑满意地勾起嘴角,“从现在开始,你们都给我竖起耳朵好好听着。林洁没有杀邓利民。真正的凶手是——”她抬手一指,“就是你。”
“胡说。”邓屋壮汉望向言笑手指之人,讷讷道,“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