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村长是凶手。”满换皱起眉头,问言笑道,“你有证据吗?”
“不对。”邓屋壮汉喊道,“你点了村长的哑穴,致使村长无法自辩清白,村长不就平白吃哑巴亏了吗?请大人明察!”
“好说。”说着,景曦解开了邓卫民的哑穴,“有什么话尽可当面对质。”
“冤枉,我没有杀人。”邓卫民抱着脱臼的手腕叫屈道,“她污蔑我,污蔑我。”
“我有没有冤枉人,”言笑道,“就请各位随我到土地庙走一趟,真相便可大白。”
“走就走。”邓屋壮汉紧了紧扶着邓卫民的那只手,“村长,我们走!”
“走。我们走。”邓卫民慢慢地往门口挪了两步,忽然用力甩开邓屋壮汉的手,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满换慌声喊道:“抓住他,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赵麻子和独眼虫追了出去,一出门,就瞧见邓卫民失足摔倒在台阶下,撞坏了鼻子,满脸是血。
“你说你,逃什么逃呢?”赵麻子嘀咕道,“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还摔了一身伤,不是自讨苦吃嘛!”
“我——”邓卫民晕了过去。
“人怎么晕了?”满换道,“下手怎么没轻没重?”
“大人,”独眼虫屈叫道,“他是自己摔下去的。”
“人都晕了,”满换道,“案子还怎么对质?”
“我有证据证明邓卫民就是杀害邓利民的凶手。”言笑道,“不过需要各位随我去两个地方。”
“行。”满换扫了眼伸长脖子看热闹的村民们挤了一大群,又道,“人多不便,邓屋人和林屋人都选两个代表出来,随我们同去。其他人就都散了罢!”
村民们虽然多有不甘,但也不敢和官差对着干,于是只得作罢,吵吵嚷嚷着就散了。邓屋留下来代表的是邓屋壮汉和副屋长,林屋留下的则是两个副屋长。
众人朝土地庙走去,老妪站在门内,远远瞧见来了黑压压一群人,嘴里不住念叨着“土地婆婆保佑!”生怕又扰了神明安静。不过,老妪的担忧是多余的,因为这群以言笑和景曦为首的人,绕道去了土地庙后头。
“枯井到了,”邓屋壮汉道,“你说的证据在哪里?”
言笑抬手一指,道:“就在井里面。”
“来人。”满换吩咐道,“开井。”
赵麻子和独眼虫借来村民的菜耙子,缠上麻绳,做成简易的打捞工具,捞出了灌在井里的杂草与树枝。
随着井里的杂草与树枝不断减少,一股腥臭的气味越来越浓重,渐渐的,腥臭转变为腐臭,是尸体腐烂的气味,呛鼻、令人作呕。
“呕!”赵麻子实在忍不住,扔下耙子,跑到一旁吐了起来。
“呕!呕!呕!”独眼虫稍微好一些,一边干呕,一边还坚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无可忍,扔下耙子也跑了。
满换早已远远躲到一旁,低声埋怨赵麻子和独眼虫办事不力。
景曦撸起衣袖,捡起耙子,接着打捞井里的东西。捞着捞着,就有一具尸体被拉了上来。
邓屋壮汉结结巴巴道:“死——,死人。”
叶相思搭手景曦将尸体拖出井口,平放在空地上。
“怎么又有一具尸体?”满换捂着口鼻,远远问道,“死者是谁?”
“此人便是南蜀县衙的通缉要犯,”言笑道,“劫道贼子的匪首。”
“他怎么会死在这里?”满换道,“谁杀了他?”
景曦问叶相思:“他是怎么死的?”
“死者身上有多处刀伤,从伤口形状判断,应该是有两把凶器。”叶相思道,“致命伤在胸口部位,凶器刺穿了心脏,直接要了他的命。”
景曦道:“他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左耳缺了耳垂,”叶相思查验死者左耳,“从伤口愈合程度来看,此乃旧伤。”
景曦追问:“能看出多旧吗?”
“我不是神仙,给不了你确切的死亡时间。”叶相思道,“不过,根据我的经验来看,伤口起码有五年之久。”
“劫道贼子的匪首正是缺了左耳耳垂。”满换走近两步,捂着口鼻道,“此人定是匪首无疑。”
景曦向言笑问道:“难道他也是邓卫民杀死的?”
“死者身上有两种不同凶器造成的伤口,”言笑问叶相思,“叶神医是否有办法验出伤口的形成时间?”
“我不是神仙。”叶相思气呼呼地强调一遍,然后蹲下身子,检验尸体各处伤口,没过多久,她便起身道,“两种凶器形成的伤口都是新伤,在死亡前后不久形成,愈合程度几乎相同,乃同时受袭所成。”
“杀死匪首的是两个人?”景曦略一沉吟,“难不成是邓卫民和邓利民合谋杀死了他?”
“没错。我想一定是那天,官差拿着画像在村里四处打探,他们认出了匪首,并且恰好知晓匪首的藏身地。”言笑道,“为了谋夺匪首的赃物,他们当晚合谋杀了匪首,而后盗走了匪首抢来的金银珠宝,藏在土地庙的土地婆婆像后面。昏暗中行事多有不便,而化宝盆就放在土地婆婆像前,藏宝人稍有不慎便会踩到化宝盆,将其打翻。这也就是最近老是有人夜闯土地庙,并且打翻化宝盆的原因。”
满换道:“可邓卫民为什么要杀邓利民呢?”
“人为财死。”言笑道,“据嬷嬷所说,土地庙近期一共发生了三次夜闯事件。第一次夜闯,是在邓卫民和邓利民杀了匪首之后,来土地庙藏赃物。第二次夜闯,则是两人中的一人起了贪念,企图背着另一人独吞赃物,于是趁夜取走了赃物。不料,另一人在昨夜同样起了独吞的念头,在他发现自己迟来一步之后,自然会怒不可遏地找独吞者算账。于是,两人在枯井边发生了争执,邓卫民杀死了邓利民。凶器应该是匪首抢走的银砖,所以凶手带走了凶器。”
“一切都还只是你的推论,”满换道,“你有什么证据吗?”
“你是一点都不能自己去搜找证据吗?”言笑道,“我说得不够清楚吗?不是邓卫民就是邓利民盗走了赃物,去搜他们的宅子,搜出赃物,不就真相大白了吗?非要我把赃物也给你找出来才满意吗?”
“你——”满换气得面红耳赤,不过没有当场发作,而是一甩衣袖,吩咐道,“来人啊!分两队人马,一队搜邓卫民家,一队搜邓利民家。”
赵麻子和独眼虫领了差使,各自带了一队人马,分两家奔去。不多久,赵麻子空手而归。紧接着,独眼虫兴冲冲地跑回来,手里拿着个重重的包裹,拆开一看,里面除了价值不菲的金饰珠宝之外,还有三块沉甸甸的银砖。
景曦、叶相思和满换各自拿了块银砖,细细观察。
“快看!”叶相思道,“凹槽里面有血迹。”
满换道:“这块也有。”
景曦道:“我的也有。”
“我看看。”叶相思接过另外两块银砖,凑到鼻前嗅了嗅,点头道,“确实是血迹。”
满换问独眼虫:“在哪里搜到的?”
独眼虫道:“邓卫民家的床底下。”
“果然是他。”满换道,“邓卫民醒了吗?”
赵麻子道:“还没有。”
“不管了。”满换道,“上了枷,把人抬回衙门。”
赵麻子和独眼虫又退了下去。
证据确凿,邓屋人也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官差抓走邓卫民,而林洁洗清了嫌疑。
在回相思医庐的路上,景曦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把尸体藏在枯井里?”
“嬷嬷告诉我,第一次夜闯发生后,土地庙不仅到处都是黄泥细沙,其中还有一种名叫凤尾蕨的植物叶子,而凤尾蕨喜阴喜湿,多生于井壁、石缝等潮湿处。既然我怀疑邓卫民和邓利民二人合谋杀人藏尸,那么相较于野外石缝,水井显然更适合藏匿尸体。而井里的水来自地下水源,各家井水交错流通、相互渗透,倘若将尸体扔在有水的水井里,水流涌动之间,尸水就很有可能流向红豆村的每一户人家,凶手家的饮水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难,而无水之井自然就成了藏尸的最佳选择。恰好,嬷嬷告诉我,土地庙后头就有座枯井。”
“你怎么知道就是他们杀了匪首,”叶相思问,“并且夺了赃物?”
“仵作在邓利民的验尸格目上有载:死者生前遭受多次钝器击打,伤口处附着异物,杂有牛筋草叶、烧纸灰烬、泥沙、芝麻及小茴香。”言笑道,“牛筋草亦喜阴喜湿,多生于井壁、石缝等潮湿处,大概率是与凤尾蕨同出一处。烧纸灰烬则指向敬祀神明之地,而红豆村仅土地庙一处供神烧纸。最明显的线索其实是芝麻与小茴香。”
叶相思道:“芝麻与小茴香有何不妥?”
言笑道:“匪首抢的是谁家银钱?”
景曦恍然大悟,道:“骆员外是香料商人,而芝麻与小茴香恰是买卖流通最为普遍的香料。显然,匪首抢走的包裹上粘附着芝麻与小茴香,而邓卫民用包裹击打邓利民后,芝麻与小茴香又转移到了邓利民的身上,你便将两桩案子联系起来,堪破了真相。”
“还有赵麻子和独眼虫的功劳。”言笑道,“要不是他们送来匪首的线索,我也很难堪破芝麻与小茴香的妙用。”
“慢着!”叶相思突然停下,转身对言笑道,“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都快回到医庐了,非要急于一时,”惊魂甫定的林洁嗔怪道,“就不能回去再看吗?”
叶相思挠挠头,道:“回去!回去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