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考完试，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无法言说的低沉悲伤中。

晚自习格外安静。

大家都保持着几乎同样的姿势，一言不发。

试卷跟课本都摆在眼前，笔握在手中，但是脑子里看进去了多少，可能就只有自己清楚了。

余光朝旁边瞄了好几眼，对方从自习铃响起一直到现在，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手中握着的笔，在草稿纸上点了密密麻麻的好多点。

他自己好像没有察觉一样，还是一直这样子。

像是没有意识一般。

右手伸过去，慢慢覆盖在搭在腿上的那只手上，轻轻地捏了捏。

牧遥低头看了一眼，手动了动，好像是在回应说没有关系。

他们平常在教室没有过这样肆无忌惮。

虽说在最后一排，后面也没有人看到，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没有在教室这么光明正大过。

但是这会儿，好像顾不了那么多了，就这样握着他的手，很久很久。

这貌似也是在这种场景这个时间段下，唯一能给到他的一点点安慰。

放学后他们俩是最后出去的。

没有走平常那条路，换了一条。

一直走到头，拐弯，就看到钟灵灵背着个包，一下一下用脚踢着前面的半截石柱子。

听到脚步声后转过头来，几个人面对面地站着。

牧遥刚要出声，就被钟灵灵打断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都猜到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还有，你们没有任何错。”

她说这话的时候，直视两个人的眼睛，更多的是坚定，和无条件站他们这边的决心。

牧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觉不对劲看到她们俩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那一刻也是空白的。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解释吗？该怎么解释，还是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但是都碰到眼前了，要怎么糊弄。

那一时间无措跟迷茫填满了脑子，他的下一步该往哪里走，怎么走。

最后就只蹦出来两个字，“谢谢。”

钟灵灵还拍了下他的肩膀，“谢啥，咱们是好朋友。”

没有说太多的话，但是几个人好像对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心知肚明，大家心照不宣的保持了一致。

“欣欣那边你们也放心，我会好好劝劝她的，相信她也能够理解，今天发生的事儿，你们也见谅。”

“说这干嘛，主要的问题还在我们，”牧遥回她。

“这是最后一次，一会不要说这种话听到没，”钟灵灵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紧接着两个人都笑了。

都说完了刚要走，就听到辰阳又说了一句话。

“不要让李端知道，”他说完又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说道：“或者，尽量让他晚点知道。”

说完感觉还是不够，又补充了一句：“所有人都知道都没关系，但是帮我，尽量瞒着李端。”

钟灵灵听到这句话后对上他的视线，辰阳一脸的严肃，或者说，更多的是担忧。

没有问任何缘由，没有再多说一句，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就转身走了。

把人送到楼下后，看着牧遥走进小区，辰阳从兜里摸出一包烟。

抽出一根后点燃，没有吸，就那样夹在手里，看着它一点点燃烧，等到最后一点烧完，才转身离开。

第二天唐欣没有来学校，第三天还是没有来。

第四天下午的时候，第一节课下后才背着书包缓缓走了进来。

桌子上发的各种试卷，不管是随堂练还是周考练，都叠放的整整齐齐，放在上面。

周子凯刚转过头就看到她了，给让出了位置，让进去了。

“感冒好点了不，还好吧，”李端隔着钟灵灵问道。

“好的差不多了，这不就回来了嘛，”唐欣用很俏皮的语气跟李端说道。

从包里拿出一盒饼干，拆开留了一个，剩下的都递给了李端，“给大家分分，总共就五块，其他人没有哦。”

那块饼干当然就落到了周子凯的手里。

收拾完桌面，拿出一会要上课的书，然后把钟灵灵的手牵到了自己手里。

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

其实她注意到了，从她进教室那一刻起，钟灵灵的视线都在她的身上。

关切的欣慰的，但其实更多的是隐隐的担忧。

她都能感受到。

等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完，她才牵上她的手，对着她笑了下，是安慰更是庆幸。

那天晚上的晚自习，两个人都找了个借口，请假了。

还是那个小公园，还是那把长椅，只不过这会儿的天气，不似上次那样，这时候的夜晚，还是挺冷的，不变的是大叔大妈们的演奏，还是一如上次那样动听。

这或许是他们钟爱的风格，或许是为了衬托夜晚的悲凉。

每次过来，都是相似的曲调，在阵阵秋风中，显得格外忧伤。

“考虑好了吗？”钟灵灵的视线放在自己的脚尖上，边碰边问道。

“考虑好啦，这几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想通了才来学校的，”她双手在身体两侧，撑在长椅上，抬起脑袋，望着头顶的天空。

“考虑好了就行，大家都有自己的选择，”钟灵灵说这话的时候，转过头看了一眼唐欣。

她也转过头来，“你会怪我吗，或者你觉得我这种行为幼稚吗？”

钟灵灵抬起手整了下她被风吹乱的刘海，顺势，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会这么想，大家都有自己的选择罢了。”

“谢谢你愿意跟我说这个。”

钟灵灵听到这句话，低下头苦笑了一声，“这算什么话，况且如果不是我硬要坚持，或许这件事都不会发生。”

唐欣听到这句话立马环手抱住了钟灵灵的脖子，“怎么会这么想，反正就是迟早的事儿，也不会瞒着我们一辈子。”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呢，之前真的是一点都没有看出来，”钟灵灵问道。

唐欣思考了一下说道，“具体什么时候，我也记不清了，我们见的第一面，其实是在初二，生地会考的考场上。”

钟灵灵瞬间瞪大了眼睛，“这么早，真没听你们说过。”

“他应该不知道，那会儿他坐我斜上方，我一抬眼就看到了，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帅的人。”

钟灵灵会心一笑，“所以是那会儿喜欢的吗？”

唐欣摇了摇头，“不是，那时候就只是见了一面，连话都没说过，高中第一天报道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看公告栏上的排名，就他一个人，站在树底下乘凉，不慌不忙，白t牛仔裤，还是很显眼。”

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在回忆许久不见的恋人。

但事实，确实是暗恋了许久，但不是恋人。

坐着有点凉，两个人起来又往里面走了半截，边走边聊着。

“那后面呢？”钟灵灵又继续问道。

“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看到跟他考同一所学校，就感觉已经挺幸运的了，但没想到走进班级，就看到他坐在最后一排。”

“是不是挺吃惊的。”

唐欣点了点头，“对，后来在一次上课，老师提问的时候，知道了他的名字，搭配这个名字，感觉整个人更帅了。”

“那你们第一次有交集或者说交流，是什么时候呢？”钟灵灵又继续问道。

“刚开学不久吧，路上碰到，他问我信息技术中心怎么走，可能都没认出来我跟他是一个班的，”唐欣说这话的时候，浅浅地笑了。

“后面熟起来的时候你也就都知道了，因为李端，咱们跟他关系好，他跟辰阳关系好，就这样慢慢就熟起来了。”

“是呀。”

有些话题聊起来的时候，就停不下来了。

其实之前基本上天天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到这会儿了，感觉要说的话，越说越多，越说越说不完。

“啥会儿走呀？”

终究还是避不开的话题，终究还是来到了这里。

不过这会儿，他们都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静等那一天的到来就行了。

“应该是下周吧，还差点手续，办完了就可以走了。”

钟灵灵把脑袋靠在唐欣肩膀上，“现在说舍不得是不是有点矫情了。”

唐欣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

“会回来的吧，”她说这句话的抬起来头来，眼睛亮亮的，盯着她看。

“可能吧，”她笑着回答。

人生就是一个不断认识又分离的过程。

每个阶段都会认识新的人，拥有新的生活，在行进的过程中，有人先行一步，都是常态。

大家朝前走的，只有最终那个独属于自己的目标。

那也是唯一的目标。

或许，如果有缘的话，我们会在下一段相遇；如果没有这个缘分也没关系，一同走过的这些路，都是只此一份的。

唐欣走的那天，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

课外活动期间，班里的很多同学都出去了，教室里面没多少人。

他们几个那天都出奇的默契，都安安静静坐位置上，谁也没有缺席。

大家其实都知道这件事，都清楚会有这么一天，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突然。

平常看似塞得满满的桌堂和地上箱子里高高垒起来的书，收拾起来很迅速，两个人就拿下去了。

走的时候钟唐欣跟每个人都拥抱了一下，最后抱钟灵灵的时候，大拇指擦了她眼角留下来的眼泪，顺带着摸了摸她的头。

自从剪发之后，唐欣真的很喜欢摸她的头。

阻止他们要去送她的步伐，背着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不敢回头，她怕自己忍不住，她没法面对这几个人这会儿的眼神。

有些事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

后面只有李端傻傻地问起，为什么唐欣会在这个时间点转学，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钟灵灵就随便搪塞过去了。

缺少一个人，总是感觉少了点什么。

后来随着时间的消逝，和又一次模考的来临，这种感觉也就渐渐地变淡了。

只是可能会在偶尔的梦醒时分，想起大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唐欣走的时候，让钟灵灵替她给辰阳带了话。

转学是他家里早就筹划的，因为爸妈工作的原因，得全家都搬家，所以她也不会继续在这边读书。

不然的话怎么可能短时间就把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

这次的事情只是一个附加条件而已，只是让这件事早发生两个月，结果其实都一样。

她在这之前是真不清楚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如果有冒犯到他们的话，希望不要介意。

但是她选择现在就走的原因，确实是短时间内无法说服自己去很坦然地接受这一切。

或许换个环境，能以更好的状态来迎接接下来的高考。

这是对大家都好的一个选择。

最后还是祝福他们，希望他们幸福快乐。

听完这些话，牧遥一声不吭，只是盯着桌子上面的图案，发呆。

辰阳看他出神半天了，捏了捏他的脖子。

他只是抬起头来，扯出了一个很难看很勉强的笑。

“不要因为任何事情，影响了你们自己，”钟灵灵扭了扭奶茶上面的吸管，“况且这件事情，谁都没有错。”

辰阳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后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尽量别让李端知道，其他人都没关系。”

钟灵灵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回到家后，牧遥直接躺在了沙发上。

今晚李向宛不在，他来辰阳家了。

辰阳放下书包，过去倒了杯水，放在了茶几上。

“喝口水歇歇，我给咱做饭，想吃什么？”

牧遥撇了撇嘴，“暂时不饿，你坐。”

说完一把把辰阳拉着坐在了沙发上，随后扑到了他怀里，脑袋塞在他臂弯。

捏了捏他的脖颈，“怎么不开心了，来跟我说说，我听听。”

“我还是感觉有点内疚，”说完抬起头来，两个眼珠亮亮的，一动不动盯着他看。

“宝贝你听我说，”他换了个姿势，把牧遥抱在了怀里，“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