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课实在是过于无聊了,听不进去。
低头翻了会儿手机,更无聊了。
余光中,旁边的人正在认真地跟着老师的节奏,视线只在黑板和桌面上的试卷之间徘徊。
刚想要收起来,突然瞥见有条消息弹入。
点开,是李叔发过来的,问有没有时间,去他那吃个饭。
想了想,还是收起来了,等会儿再回。
下课铃一响,闫小俊还没有出去,笔盖一合,趴倒。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明明刚刚还在聚精会神听课的人,这会儿就已经呼吸均匀了。
累极了就是这样,就算是十分钟,也能睡一觉,趴倒基本上就可以进入梦乡。
抬了好几次手,最后还是轻轻从底下捏住了牧遥的手,叫醒了他。
抬起头睡眼朦胧的样子,别提有多可爱了。
每次看到他这幅样子,辰阳心里就暖暖的。
“好困,”说完又趴下了。
辰阳从桌堂把这节课要上的课本拿出来,保温杯杯盖倒了点水,又把人拉了起来。
“铃响了,老师就要进来了。”
隔了好几秒钟,才勉强抬起来脑袋。
辰阳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脖子,才慢慢缓了过来。
“快到周末了,明天就可以休息休息了。”
伸手接过辰阳递过来的水,有点烫,吹了吹,边喝边点了点头。
“李叔叫过去吃饭,你去不?”辰阳问道。
牧遥整个人好像还在游离的状态,听到这句话还反应了好一会,“啥会儿去?”
“今晚,”辰阳回他。
牧遥点了点头,又紧接着摇了摇头,“今晚不行,我今晚得回家,你去吧。”
周六不用上晚自习,辰阳下课后直接去了。
到的时候饭刚好出锅,热腾腾的刀削面。
李叔是很会做饭的,样样拿手,之前基本上都是在他这吃饭的。
后来跟牧遥谈了恋爱,加之高三回来太晚,时间上不太允许,去的次数就少了,但是也是经常性。
本以为是稀松平常的一顿饭,本以为是好几天没过去,凑上周末一起吃的一顿饭,但是之后听到的一些话,让辰阳不知所措。
这其中的点点滴滴,三两下说不清道不明。
吃饭的时候就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其实,他们俩吃饭的时候基本上没多少话,只有牧遥在的时候,话题才会一个接一个,不间断。
吃完饭,他看了眼辰阳,犹豫了下又看向了一旁的炉子。
“叔是出什么事儿了吗?总感觉你今晚不太对劲,”说完辰阳又把凳子往过去挪了挪,“有什么事儿您说,我听着。”
他还是看了看辰阳,然后叹了口气,好像在组织措辞,但是又有种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
“说吧叔,没事,我听着。”
又过了好几分钟,他才缓缓开口道:“昨天你爸来找我了。”
李叔的声音不大,同时又带着点犹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字,就那么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脑海。
爸,你爸,对他来说多么陌生的一个词,缺席了他人生多少个重要时刻,可以说是目前为止整个成长阶段,都没有他的踪迹。
现在突然跟他说有个爸,还在这会儿出现了,多么搞笑。
他才知道他还有个爸。
耳鸣,甚至发疼。
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那样僵着,同一个姿势,僵了好久。
肩膀被拍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上去休息休息吧,今晚别过去了,屋里也挺暖和的,给你插上了小太阳,”他轻轻拍着辰阳的肩膀,更确切来说是抚摸,带着点心疼的怜惜的安慰的抚摸。
辰阳点了点头,直接上楼了。
他就站在底下,看着辰阳缓缓起身,然后一步一步朝着楼上走去。
脚步都是虚浮的。
他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辰阳的脸色一下子就唰一下子白了。
满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真心疼这孩子,从小到大没有感受过一天的父爱,到这会儿突然间冒出一个父亲,任谁都接受不了。
但是这件事情,还是得让他知道,他有知晓的权利。
人其实是昨天下午就找来的。
那会儿他刚好在修一辆车,听到车开进来的声音,以为是修车的,还给喊了声等会儿,马上就好。
出来后看到那辆车就感觉有点怪怪的。
一辆黑色的路虎,旁边站着一个男人,虽然穿着低调,但是单从气质上看就不简单。
他在外面站着,手里拎着好几个箱子,礼品一类的,看到他出来后急忙走过来伸手打招呼。
他举了举自己的手,拒绝了,意思是手脏,那个人也就点了点头,说他叫肖锦琨。
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让稍等会儿他去洗个手。
男人连声说着好,但是他没有坐下。
其实他不认识这个人,而且在他的社交圈也不可能认识这样的人,更别说这车,能在他这修。
但是他那张脸,那个眉眼,太明显了,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他的心里其实在打鼓,他不清楚怎么回事这人到底要干嘛,但还是硬着头皮出去了。
“您好,请问您有事儿吗?”他开口问道。
“您好,很冒昧打扰了,我想跟您打听个人,请问辰阳您认识吗?”他的态度很好,问话的时候非常有礼貌,大方得体,挑不出一点的毛病。
“您找谁?”
“请问辰阳是在您这儿吗?”他又开口问道。
“是,找他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的,我是孩子的父亲,我找他说点事儿,您看方便吗?”
“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他还有个父亲,”说完觉得缺了点什么,“我从小看着这孩子长大的。”
其实这话是说得有点重了,他其实也没有这个资格,但是又转头想想,这口气还是咽不下。
男人似乎是料想到了有这么一茬,态度放得更低了,“我知道辰阳这些年是承蒙您的照顾,我没有其它意思,就想看看他现在怎么样。”
“他挺好的,过几个月就要参加高考了,你走吧,”说完刚打算转身进屋,就被男人拦住了。
“大哥真不好意思,是我的错,您看方便的话,帮我带句话吧,或者我给您留个联系方式,如果他愿意联系我,您给我回个话好吗?”
他依旧是不依不饶,“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我就是过来看看他,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小舒有个孩子。”
“走吧,带着你的东西,”说完他就转身进屋了。
小舒这两个字啊,勾起了太多的回忆。
“舒”象征着无忧无虑、吉祥如意、闲情逸致和安逸舒适,但是辰舒的这一生,偏偏远离了这些,偏偏跟她这个名字所想要寄托的,恰恰相反。
那年他记得很清楚,早上刚把房屋出售信息登出去,下午就有人来问了。
中介带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来到了他跟前。
按理来说,这一片都属于老旧小区了,年轻人都不爱往这走了,那个年轻女孩的到来,让他有点惊讶。
聊得很利索,他出价不是特别高,她也爽快,当即就签了合同。
当时聊的那个房子,就是辰阳现在住的那间,虽然不大,但是一个人生活是绰绰有余的。
当时的他还不知道在几个月之后,这个房子就又迎来了一个小主人。
前几天刚办完他父亲的葬礼,之后就搬来了这边,修车铺,是他父亲之前开的。
开了好多年了。
老人走了,他一辈子的家当就全部在这了,他不想让它荒废,就继续开着了。
自己一个人,怎么都方便,就住在了他父母之前住的房子里,他住的那套就卖了。
没有重新装修,在简单地收拾了下之后,就直接搬进来了。
好像有点匆忙,搬家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搬的,就只有一个搬家公司的帮忙搭了把手。
自己带的东西也很少,很多的家具之类的都是搬过来之后,他带着她去各种市场买的,来来回回买东西花了好几天。
期间没有见到任何的亲人或者朋友之类的。
有些东西他没有问,也没有立场去问,只是在需要帮助的时候伸伸手,房子里哪块儿有问题他看着休整休整。
他们的关系也就仅仅停留在前房主和现任房主这样。
直到几个月后,大概六个多月不到七个月,辰阳出生了。
那天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是房子漏水,怎么回事儿,敲门也没有人应。
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他的房子是独栋的,怎么会漏到楼下去,刚要出口反驳,突然想到了什么,连连应声说马上过去。
他给辰舒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接,想到她一个人挺着个大肚子,心里隐隐觉得不妙,出门拽出自行车就蹬过去了。
敲门没有反应,叫开锁公司的不太现实,情急之下直接用脚把门踹开了,客厅没有人,刚走到卧室门口,看到的那一幕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辰舒一个人,坐在地上,半靠着床,应该是想够桌子上的手机,但是没有够到,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整张脸都是惨白的。
看到有人进来,仿佛看到希望一样,眼泪才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在等待救护车来的时间,他不敢贸然移动,就给她后面垫了个东西,让靠着舒服点。
过去没多久,辰阳就出生了。
后来医生说当时的情况很紧急,幸亏送得及时。
孩子很争气,出生的很顺利,很快,没有让他的妈妈受太多的苦。
像个小天使一样,好像感知到了她妈妈的不容易,然后悄然降临在了这个世上。
忙前忙后大概一周左右,刚好出院,找的保姆也刚好到了。
其实一切辰舒自己都有准备好的,奈何这小子早产,不愿在他妈妈肚子里待,才造就了这样一场“意外”。
虽然有人照顾了,但是他还是时不时问问,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渐渐的关系也就变得好起来了。
她喊他李哥,他也从最初的叫小姑娘变成了小舒。
表面上看似一切都慢慢好起来了,其实不然。
往往风平浪静的表象之下,是更为汹涌澎湃的浪潮,只不过在阴暗腐朽的角落,慢慢滋生。
刚开始的时候,他本来是打算能帮的忙尽量多帮,毕竟一个人也不容易。
尤其是后来得知她怀孕了,更加不方便了。
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最先听到的,是一些毫无根据甚至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些风言风语,像是长了翅膀一般,在街坊邻居里面传开。
年轻女孩、一个人、未婚先孕,这些词组在一起,就像把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凌迟着她。
什么小三什么包养什么被抛弃,各种不堪入耳的言语,漫天飞舞,没有任何的底线可言。
小区底下的小公园里面,一群老太太,这个话题每天就成了她们的闲聊无终。
更过分的是,甚至有人到他跟前打听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可怕至极。
从那以后,他也就刻意保持着跟她的距离,害怕别人更无休止地攻击他,但是自从送她去医院之后,慢慢才发现,她好像没有很在乎这些话,只是说了句:
我行得正坐得直。
娘俩的生活不算特别好,但是也说不上差。
毕竟是一个人带孩子,还要工作生活,多多少少是有些吃力的。
但是她还是把孩子和工作安排的井井有条。
辰舒应该是在网上接稿子,给人画画,或者有偶尔时候去线下,忙的时候会叫他帮忙带带孩子。
相处的也算愉快。
时间过得很快,日子一天推着一天过,曾经那个小小一团的小孩,也已经长成了半大的小子。
但他的妈妈,依旧优雅漂亮,岁月好像于心不忍,不肯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起初他以为她待在这只是暂时的,但是越到后面越发现,其实她压根好像就没有想过离开。
这期间没有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