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拐进24小时便利店的停车场。
“得备些东西路上用。”唐麒解开安全带:“要一起去吗?”
“我去吧,你目标太大容易被认出来。”林岚先一步推开车门:“你需要什么?”
唐麒想了想,打了个清脆响指:“有了,我们一前一后进去,我戴好口罩帽子一拉,这个时间应该不会特意盯着别人的脸仔细看。”
她不想多生事端:“保险起见还是我……”
“男士用品你不会挑,我先去,”唐麒开门下车的动作一气呵成,弯腰嘱咐道:“等等你再进去。”
林岚点点头,等了半天他还没出来,不想在市区多耽搁,她翻出包里的镜框戴上也进了店。
为避免麻烦,她特意绕开唐麒在的货架。不多时,拿够了必需品她到收银台结账,唐麒也过来,隔了半臂距离排在后面。
她打开钱包取卡时,唐麒一眼就看到那个他特意去请的平安符放在透明隔层里,崭新如初。
“先生?”前面客人结完账,后面这位却站着不动,收银员只好出声提醒。
唐麒回过神,迅速付款拎起购物袋匆匆离开。
两人前后脚上车,渐渐远离市区驶入高速路段。
唐麒从刚才就一直没吭声,林岚还记得他话少的个性,只提了一句:“需要聊天提神记得告诉我。”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他突然发问。
话题跳脱得她反应不及,唐麒又重复一遍。
“在他之前,我无从想象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见唐麒似乎真的好奇,这倒无需避讳,她仰头望着车顶:“所以没法细究,不过…确认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陷进去就没那么容易自我抽离。明知我不是那个对的人……现在搞成这样,怪我咎由自取。”
“你说过混淆,”唐麒看着车前灯投在路面的光影,一副闲话家常的口吻:“在梦里分不清他与匡更莫的分别,又怎么能肯定你喜欢的是他,而不是笔下投入情感创造的角色?”
“不一样,”她摘下镜框,将手臂搭在额上,阴影遮去眉宇间的愁绪:“【表哥】是一种温情救赎,无需血缘羁绊、胜似亲人的虚构乌托邦。颐舟对我来说…则是欲望悸动的堆砌、具象化的情思。有他在,我可以安心静念,甚至不会失眠。”
方向盘的皮套发出轻微的吱扭声,唐麒松开泛酸的牙关调侃道:“想不到…你这么依赖他。”
林岚自嘲地摇摇头:“他是个心细胆大的人,靠平时观察就能摸清我的大部分脾性喜好。活到这个岁数,没人待我比他更好。”
“只是因为对你够好?”唐麒抓住重点直言不讳:“你对他究竟是感情还是感激?”
“若仅是感激,我同他不会纠缠至今。”林岚探身从购物袋里取了两罐红牛,拿纸巾仔细擦过,一罐放到他顺手的位置,她抬眸反问:“你要跟我谈的事不会是这些吧。”
“开车聊些轻松的比较好,不然容易分心出事故。”唐麒歉声道:“看来我不该提这些冒犯到你。”
“算不上冒犯…”她摩挲着冰凉的易拉罐,垂头闷声说:“该道歉的是我才对,莫名其妙连累你。”
“朋友之间不必客气,”唐麒瞥到那罐饮料突然想起什么:“我那袋里有冰杯,你拿一下。”
她依言翻找出来,唐麒又说:“给你冰敷手腕用的。”
“多谢。”她猜想是沈颐舟的嘱托,便不多问承了这好意。
“似乎官宣的事你并不知情,”唐麒另起话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
“算…是吧。”她看着腕下透明塑料杯里零碎的冰块,慢吞吞地解释:“那天直播我许是说错了话,田姐收走了手机平板,我也不想被舆论影响状态一直刻意回避那些纷扰。眼不见为净,正好腾出时间研读剧本。”
“难怪联系不到你,”唐麒点点头,“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吵架…又为了什么?”
“现在骑虎难下,架到这了。”她长叹一声,苦笑道:“关系摆到明面上,难怪他不肯分手。”
唐麒闻言反应颇大,很是震惊的模样,边顾忌着路况边频频侧目看她:“你真提了分手?”
她惯性认为沈颐舟跟他说过,那点直觉的不对劲也有了解释,便答:“我不开这种玩笑。离开他,不是小孩那样逞凶斗狠的离家出走,我认真的。”
——她一定会按我说的做,爱与不爱、舍不舍得都抵不过她趋利避害的本能。
言犹在耳,唐麒脑中嗡嗡作响。
他看到却无法理解的那些……或许也是真的?
“阿麒?…阿麒!”
这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他讷讷地应了一声。
“累了吧,”林岚注意到他的异常,但高速路上不能停车,只能盼着快到休息站。她取了根吸管插到罐口递过去:“抱歉给你添这么多麻烦,要不先喝点饮料提提神?”
唐麒木着脸接过,四目相对,他神情恍惚地问了句怪话:“你最近见过什么怪事吗?”
“怪事?”林岚摸不准他问的是什么,摇头道:“没有。”
唐麒张了张嘴,斟酌过后又问:“手腕怎么伤的?”
“闲来想练练拳脚,”包扎时那人的神情、体温…还有暖木的气息栩栩浮现,胸中渐起空乏的钝痛。她垂眸掩去落寞,清清嗓子故作轻松道:“失手扭到而已,小事。”
说完她反应过来,讶异又荒唐:“你问的怪事不会是以为我们动手了吧?”
“不是不是,”唐麒顿了顿,“刚才看到你带着护身符,就随口问问。”
“喔——”她有些尴尬地摸摸后颈,“向榆送的,保险起见就放到钱包里了。”
“你信这些吗?”唐麒试探道。
“形而上的东西,”她思索着回答:“个人感觉,人类对于未知的探索尚且浅显,超出现有认知的东西不能一概归为不存在吧,但不可迷信或盲从。人间事大多需要以辩证地看待。”
“比如梦境的成因,迄今没有准确结论,”她没有注意到唐麒骤变的脸色,自顾自地继续:“古代占星、《易经》《河图洛书》等古著都受限于认知而无法解析,但不可否认万事万物自有其规律,摸透了设定名词释义就叫科学,参不透的归为玄学。说到底,人连自己的来由归处都弄不明白,遑论掌控命运。生活诸般不易,求神拜佛图个心理寄托再正常不过。”
提及这茬又令她记起那日庙中情形,烦躁更甚,只能晃晃发胀的脑袋另寻话题:“你比我入行早,有没有听过他…颐舟的什么传闻?”
唐麒机械地将这话重复一遍,磕巴道:“圈里…你问哪方面?”
“什么都行,”林岚灌了一大口饮料,转头看向窗外的茫茫夜色,声音有些低哑:“我好奇曾经的他是怎样的人。”
「他」这种指代称谓,自她口中说出便带着一种暧昧模糊的叹然。
唐麒侧目瞥到她低垂的眼睫,一时喉头滞涩,仍道:“风评一向不错,模样好能力强,尤其武打底子很加分,有此类需求的组大多会接洽他,他看中合适的剧本也会投资。既无税务隐患,又没什么花边新闻,除了身高不好搭戏外……”他的确寻不出沈颐舟为人处事的错漏,乱泼脏水他又过不去良心这关,呼吸一顿才说:“也只有‘不积极炒cp’算得上短板。”
“他…”林岚欲言又止,忽然失了追问的兴致,只将手掌覆于眼前,语气透着无可奈何的意味:“真是怪人。”
唐麒不解:“怪?”
她却摇摇头,心道实话易得罪人,并不想多谈。
“你…”唐麒斟酌着措辞,“拍摄期间,你对他一向很特别。”
“很明显吗。”她想起叶向榆的录像和那张照片,一时恍惚。
“嗯,”唐麒搁下半空的易拉罐,“你似乎很迷恋他的外表。”
“唔…迷、迷恋?”她拧眉去揉指关节,尽量压制内心愈盛的燥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个人喜好不同罢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唐麒继续旁敲侧击:”年华易逝,某些基于此的感觉或许也一样。”
聊天鬼才。
这人还是更适合做个寡言少语的“哑巴”。
“人类本就是感官动物,我又最重眼缘,至于性格、人品等深层次的细节只能是后话了,毕竟人心难测。”林岚硬挤了个笑,转头将问题抛回去:“恋爱方面,你似乎很有心得?”
“一段,五年。”唐麒有种事不关己的平淡:“总为小事争吵,感情消磨殆尽,加之签约公司的压力最终和平分手。”他注意着路况抽空看她一眼:“这行恋爱是大忌,那天看你的直播…真是捏一把汗。”
“但求问心无愧罢了,不然那些纷争要鼓动粉丝去替我发声吗。”她按按眼角,轻叹道:“于我而言,通过角色获得掌声和认可已是极为珍贵的际遇、堪比得中头奖的运气,她们不轻信谣言已经是对我莫大的支持了。既然这事是冲着我来的,该自证澄清的我自己来,怎好推卸责任、伤及无辜。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失去这份工作,别沾黄赌毒,另谋生路也饿不死人。”
唐麒语塞:“你…未免太豁达了些。”
“争名逐利,争到了又如何。”她神情散漫,指尖缠了耳侧碎发绕啊绕:“《半月集》也好,《江湖清梦断》也罢,只要观众认可、剧组不触及红线,这些影像成品远比人气稳固长久。”
“这么说来,官宣恋爱也无所谓?”
“牵扯到第二人怎么可能无所谓,”她侧目瞧了唐麒一眼,“你们同是男性…我能请教你一些问题吗?”
“当然。”
“据我的见闻,难免会对男性有些刻板印象,还请你别介意,并不是针对个人。”保险起见先叠个甲,她抿了口饮料缓解情绪,“多数男性在恋爱关系中…感情、或者说激情散得很快。就算有女友,一但得手必会厌倦,且并不妨碍对其他异性产生兴趣,对吧。”
“吃锅望盆,贪得无厌。”唐麒倒没有什么排斥的表情,“这种情况的确多见于男性,但并不代表百分百都这样。当今社会开放度高,□□处罚低,擦边讯息泛滥,相应的乱象自然会增多。男人是如此,女人也有出轨养鱼、找男模之类的行为,说白了行为是否出格要看自身素质,性别不是衡量标准。至于感情稳固与否,对的人自然走不散。”
“对的人……”她小声嘀咕。
“直观感受,三观人品性格生活步调是否合拍。”唐麒目不斜视:“所以,你认为他是你那个‘对的人’吗?”
“论对错,”她重重一叹:“世间再找不到比他更合适我的恋人。”
方向盘上的骨节骤然收紧。
“可惜从他的角度考虑,我绝非良配。”林岚将脸埋进掌心,闷声道:“他期许的一切、哪怕只是一句哄人的虚伪承诺,我都给不了。所以才离开,即便我爱他。”
唐麒面色僵冷,牙关紧闭抬手狠狠搓了把脸。
要赌吗?
…...不,时机不够成熟。
再开口时,他还是另寻话题来代替堵在心口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