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很奇怪,大宗主为何要寄予我一个身怀戾气之人如此高的厚望。”
记忆回到问心无崖历练回宗门时,白芜被白阆钦单独召见。
白阆钦带着笑,对白芜的问题一点也不惊讶,他的眼中少了疏离,对白芜出现了少有的耐性。
好像眼前这个人,还是慈祥的父亲模样,是白芜期盼了十年的亲人,是她一个人在阴冷的坞涂山中心心念念的爹爹。
“寄予厚望?你的名字也不过是我看到路边野草丛生随口取得。”白阆钦大笑,这还是白芜第一次看见大宗主露出这样大的情绪,她听见白阆钦满是不屑的声音:“你不过是我精心挑选的物拾罢了,一个能彰显我白云宗的名望,让我白云宗登入青云的垫脚石。”
白芜神色平淡,仿佛听得是别人的经历,她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
“还是大宗主的茶更入口。所以大宗主这就撕破脸了。”
聪明人,互相知道对方的意图。
白阆钦知晓白芜今日来,是怀疑戾气的事,但那又如何,如今他已是妄虚境界大者,和上微那老家伙相当,白芜一个初入修行的入门者,不过是蝼蚁撼树,白费力气。
白阆钦拂袖,“你虽走运入了修行,但你有没有发现你的灵力低微,不足三十值,连开识下境的门槛都进不去,你的修行之道仅此而已。”
“也算全了我们的父女之情,为父最后再给你一个忠告,若你像从前那样安分守己,白云宗还愿意养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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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赤裸裸地揭示在她的眼前。
白芜却没有一丁点别样的感觉,愤怒没有,难过没有,开心,当然她不是傻的,自然也没有。
仅仅只是生理上下意识的手指颤抖。
从所谓天机仙人预言身怀戾气开始,这个局便开始了,以此为引子。
然后白阆钦出面,白云宗大宗主,仙风道骨,多么响亮的名号,触不可及的存在,像海上浮萍的救命稻草,理所当然带走了仅有七岁惴惴不安的她。
所有的点环环相扣,让白芜在编织的虚假亲情里沉溺,对着仇人感恩戴德。
白芜猜想,白阆钦在见到她时就已经想好了如何利用她:假借除戾之法,取她的血为己用。
过往温情皆是假。
就连白芜见过的走马灯里,从未细细讲述过她的幼年,只是潦草带过一句“走大运被白云宗大宗主收养”,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走大运,这就是潦草带过的她的人生,这就是话本配角的宿命。
可是,凭什么呢!
就算这个世界是一个虚构的话本,但我是真的,我有血有肉受伤会疼,我不是百毒不侵金刚不坏,我凭什么要服从别人下笔定下的破烂结局。
哪有那么好运,濒临绝境时的救赎,真的是救赎吗?所谓救赎是不是另一个万丈深渊。
无论是人还是——
系统。
[反派自救系统对吧。]
系统如往常一样沉寂,没有回应。
你似乎,只在白慕薇出场时才出现。
那一个个随时起意的所谓任务,莫名减少的所谓女主好感度,如今看来,迹有所循。
兰酉寺时,为了白慕薇好感度,她和白慕薇祈福并在白慕薇的提议下交换了祈福锦囊;生辰宴临时性发布送礼的任务,当时白慕薇以为她没准备体贴地让她将手镯赠送;问心无崖前,她第一次质疑且拒绝白慕薇邀她同去历练的邀请;还有历练时,她从本心递给滕玉手帕却减少了好感度。
以及后来莫名出现了基础任务,进阶任务,指向性极强地告诉她获取进度值能摆脱反派设定,让她协助女主完成历练。
每一次的好感度和任务都让她受尽苦头,又在她放弃之余给她希望,周而复始。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有人在靠近。
“明明所有人都在摘星台,大宗主为什么还让我们定时巡逻,你看这不是没人吗?”
是白云宗的巡逻守卫,白芜退出密室。
门外又传来一个声音:“宗主的命令,岂是我们随便妄论。赶紧进去看看,宗主特意嘱咐过,每一次巡逻都得按下开关。”
窗户竟都被封住了。
“师兄,到底是什么开关啊?”
“修行法则:多看、多听、少说话、少好奇。”
无路可逃。
藏身之处只剩下身后的密室,对于白芜来说,密室更是一个密不透风任人瓮中捉鳖的地方,危险程度要远远大于她现在迎面冲出去。
“吱呀——”房间门被推开。
白芜手腕上一紧,清冽的气息裹携,来人将她拉入怀中。
“没人。”巡逻守卫的声音越来越小。
青色的发带坠落在他的肩膀,发尾拂过白芜的脸颊,很轻。
少年面容清癯,眉眼如青山般冷淡,不变的白衣如雪,雪山上独独一抹晚霞映天边。
白芜只微微抬起头,盯着未玺染得绯红的耳朵。
独属于未玺的气息笼罩着白芜,少年劲瘦有力的手臂环在她的身后。
“未玺。”少女的声音似清晨露珠。
她踮起脚,凑近,温热的呼吸喷薄。
未玺的脖子也被染成惹眼的绯色。
“他们都说,我曾经轻薄了你。”白芜挑起他的青色发带,未玺凛若冰霜的脸在白芜的撩拨下愈渐失色。
未玺薄唇紧绷,她的眼睛在看自己,可她又不完全看着自己。
白芜的余光关注着摘星台的动静,一阵剧烈的动静响起。白芜勾唇,该我出场了。
她松开手中的青色发带,掌心轻推未玺的肩,下一秒,身后的手也随之松开。
白芜抽身往摘星台去。
未玺的手还是方才虚空的动作,掌心上,还残留着少女的体温,和香气。
“阿芜。”一声低喃,很快消散在风中。
白芜赶到摘星台时,场中一片狼藉,除了白慕薇,还有另一人是问心无崖见过的无径宗弟子,两人显然历经了剧烈的比试,白慕薇仍站着,容右已经半膝在地。
走马灯中是这样描述六月剑试:
白云宗一年一度的六月剑试上,白慕薇一人打败百门有百人,七派有五,无径宗容右和万沧门风花雪月中的蝎花。至此,一战成名,名号仅次于无径宗少宗主。
白芜一眼就找到了席上的黛花,向来装扮精致的黛花,她的头发已经乱了,身旁是滕玉,还有一男子,应该是她的师兄。他的师兄面目冷硬,不知说了什么,只见黛花一把拉住他,这才阻止他跃上摘星台。
“三宗七派百门都已经败了,可还有人想上来挑战?”白阆呈笑得十分得意。
席上人群交头接耳,“那位少宗主为什么不出面?两大宗输的也太没面了。”
“还有在上一届三宗大比上一骑绝尘的万沧门弟子,风花雪月里的雪斩,他也没出手。”
“白云宗这位新出世的剑修,太强了,三年后的三宗大比,不知道是谁能夺得仙宗魁首?”
白阆钦起身,欲宣布六月剑试正式结束,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没有人敢上台挑战时,一道瘦薄的身影已经站在了摘星台中间。
少女迎面:“还有我,师姐。”
白云宗众人皆诧愕。
白阆呈当即恼怒:“那个废物在干什么?”
白阆钦也变了脸色,他知道,白芜这是在正式告诉他,她的选择是叛离白云宗。
宣晋:“小师妹疯了。”
宣昭:“大师兄,你快劝劝她,这是什么场面,搅缠也不是现在。”
白云宗外的人群喧闹一片,似乎都看不懂白云宗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操作。
看好戏的则说:“没想到白云宗还藏了以这一出好戏。”
修行者则说:“那不是白云宗的病秧子假千金吗?”
“她那是剑吗?拿着一把破废铁也敢上台,也敢去挑战凛春剑。”
少女身枝单薄,手中的剑也是黑幽幽的一片,看着就像是布满黑锈一样。
白慕薇眼中闪过诧然,随后高声道:“白芜妹妹,我知你心悦大师兄已久,但婚约之事本就是大师兄和我,让你解除婚约一事你无法接受,但今日是宗门大事,你虽刚入修行不久,但灵值未达开识下境,别胡闹了。”
众人从白慕薇的言语中听到了两个重点。
其一,假千金私心为情。
其二,假千金不顾宗门道义。
“开识下境都没有,上摘星台简直是丢人显眼。滚下来!”
“但凡曾在白云宗见过她的,都知道她胡作非为,放浪形骸。”
“可怜白云宗上下待她如珍似宝,要是我有如此好运,定对白云宗肝脑涂地报答。”
摘星台满是对白芜的抨击,白慕薇道:“白芜妹妹,你现在下去我便既往不咎。”
【请宿主协助女主夺得剑试第一。】
【宿主勿进行破坏!】
【检测到宿主偏离轨迹,若未完成任务,将进行蚀骨惩罚。】
“你真的要对我动手吗?”白慕薇游刃道。
“师姐的样子,像是早就知道我会灰溜溜逃走一般。”白芜横执起剑,手指轻轻抚过剑身。
黑色锈迹渐渐褪去,剑身原本的颜色浮现,“我为这柄剑取了一个名字。”
白芜定眸,眼神中剩下寡淡的情绪,不悲不喜,不怒不默。
她一直都活在他人的掌控下。
一开始是白云宗,现在是系统。
从这一刻开始,我的命,由我自己定。
“凛春。”随着白芜的声音落下,少女的身影如轻灵的飞燕,她挥剑向前,两柄凛春剑交锋强大的剑气将摘星台的半空震出一阵气波,第一排的席间桌椅顷刻间全都碎裂开。
剑鸣破空呼啸。
白芜的剑法凌厉且拼命,白慕薇睁大眼难以置信,她的剑在白芜剑下惊颤,白芜的灵力不该这么强大!
“你真敢杀我吗?”白慕薇厉声质问。
白芜手腕转动,一剑径直刺进白慕薇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