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陈随遇艰难开口，“你说什么？”
“小优不见了。”管家语速飞快的解释道，“今天轮到刘妈去接小优放学，她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到幼儿园的时候，小优就不见了。”
陈随遇猛的站了起来。
“她老师呢？幼儿园监控查了吗？”
“老师说小优放学的时候喊肚子痛，自己去了厕所，老师还忙着看着其他小朋友放学，所以只安排了一个做饭的阿姨在门口等她。”
“然后呢？”
“然后那个做饭的阿姨说，小优出来之后，自己去找老师了，但是老师根本没看到小优，园方已经查过监控，只不过小优当时在的地方全都是监控死角，没有拍到她，现在没有人知道小优去哪里了。”
陈随遇几乎喘不过来气，“带我去学校。”
一路上，他心里思绪复杂，心脏痛的几乎大脑一片空白。
是他的错，他明明在家，他明明什么事都没有。
可是他对小优的事避而不见。
他总觉得就是为了自己好，也为了小优好。
等他跟秦宴安离了婚之后，小优自然要留在秦宴安的身边，接受着最好的教育，享受着最优渥的生活。
而自己这个，小优名义上的“母亲”，当然要退出属于他们的故事。
所以尽快的跟小优分开，适应这样的生活状态，免得到了那时候，大家都难过。
他这样想或许没什么问题。
甚至说，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可是理智的分析归理智的分析，感情这种事情，总归是没有办法，用理性来衡量的。
陈随遇在心里说一万遍，小优离开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但无法控制落下的眼泪不会骗他，心脏的刺痛不会骗他。
还有那些日日夜夜辗转反侧，铺天灭顶的窒息感，都不会骗他。
他离开小优怎么行呢？
小优离开他要怎么办呢？
秦宴安根本没有时间陪伴小优成长，而家里的这些佣人们，又怎么可能会像自己一样，愿意付出全部的时间和精力，克服掉所有的困难，全心全意的只爱着小优呢？！
这又不是他们自己的孩子。
至于秦中康和甄明珠，那就更不用说。
小优只是一个beta而已，对于他们来说，只有有利用价值的omega，和足够优秀的alpha，才能够入得了他们的眼。
所以自从小优出生后，这么多年以来，小优名义上的爷爷奶奶，从来没有照顾过小优一天。
自己怎么忍心把孩子交给他们呢？！
陈随遇在心里反复质问自己。
他怎么能狠得下心呢？！
……
陈随遇心慌的厉害，他试着给秦宴安打了两个电话，无一例外的都是无法接通。
眼泪渐渐蔓延上来，他只觉得手都在抖。
小优。
如果失去了小优。
他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怎么可以这样呢？！
陈随遇不明白。
他从来不做坏事，也从来没愧对于任何人。
他觉得自己善良又软弱，他总是会忍耐。
但是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小优就是他活下去唯一的支柱。
如果小优出了什么事……
如果失去了小优，那他也不用再活下去了。
陈随遇忍不住想着，他早就不想活下去了。
所以他究竟怎么样死去，才能体面又没什么痛苦呢？
手机“嗡嗡嗡”的响起来。
他有些麻木的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园长激动到尖锐变调的声音。
他说，“您好，是秦夫人吗，小优找到了！”
大概因为焦虑痛苦的时间太长，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明明是好消息，但是陈随遇仍旧觉得心脏发紧，仿佛幻听了一般。
“什……什么？”
他听见自己格外沙哑的声音。
“秦夫人，小优找到了，她自己一个人躲进玩具室里玩玩具了，那里正好是监控死角，所以一直没人发现。现在老师陪着呢，没受伤，您不用太担心了。”
“轰隆”，聚集了很久的乌云，注意凝结成水滴，从天而降。
陈随遇听着自己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帘幕。
“好……我马上过来。”
这大概会是往后许多年，他无法遗忘的场景。
电台播报着今天的这一场暴雨。
“……请全市居民今晚选择居家，非必要，请不要外出……”
密集的雨水，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如同密集的鼓点。
陈随遇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什么都不要了，他只要小优。
哪怕往后许多年，等他的女儿长大了，或许会怨恨他，会指责他，为什么不能够让自己留在秦家，过上更好的生活。
无论如何，在这一刻，他都要选择带走小优。
……
雨势太大，陈随遇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才到了幼儿园。
一下车，管家的雨伞还没能撑起来，狂风就席卷着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他们身上。
陈随遇好久没有这样狼狈过了。
但他什么都顾不得，只是飞快的跑向园长的办公室。
小优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橘黄色温暖的灯光下，他乖巧可爱的女儿，双手捧着小小的茶杯，正在一口一口的喝着什么。
见他进来，园长急忙起身解释，“秦夫人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这件事情完全是我们管理疏忽导致的……我们十分抱歉。”
陈随遇“嗯”了声，“园长，我想跟我女儿单独聊聊。”
对方急忙快步走出去，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
小优没动，她小脸皱皱巴巴的，小嘴也觉得快能挂上酱油瓶了，很明显是不高兴的反应。
陈随遇在小优面前蹲了下来。
“小优，能跟爸爸讲讲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放了学不愿意回家，还不告诉老师，独自一个人跑去玩玩具呢？”
小优没说话。
她眼睫低垂，完全拒绝沟通。
“小优知不知道，老师们今天很担心你，大家一直在找你，我们家小优从来都不是不听话，不懂事的小朋友，今天为什么要让大家都担心呢？”
“……那爸爸担心我吗？”
小优声音闷闷的，陈随遇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爸爸担心我吗？爸爸已经很久不理我了，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反正爸爸就是很讨厌我，如果爸爸讨厌我的话，那我就不回家了。”
小优听起来像是委屈极了，一口气说了好多话。
她的语言发育能力，比其他小孩子要稍微迟缓点儿，所以平时，很少会长篇大论的说些什么。
这还是第一回。
陈随遇听的不由得愣住。
他只觉得心情格外复杂，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直以来，陈随遇总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情，都是对的。
他只是在做一些为了小优好的选择。
跟在秦宴安的身边，总比跟在自己的身边，有更加灿烂光明的未来。
他的女儿现在还不懂，但以后会明白。
所以他作为一个成年人，要为自己的女儿谋划，要替小优做最正确的选择。
但是，他好像忽略了，小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尽管小优的社会阅历还不够丰富，在面对事情，做抉择的时候，不能够像一个成年人一样，想的那般周全。
但无论如何，都应该尊重小优，作为人的自主选择权才对。
为什么要以为她好的名义，替她做出选择呢？！
许多年后的小优，真的会为了大人替他好的这些决定，而感到高兴吗？！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位生物学上的“母亲”，其实只是为了逃避现实，所以非要做出一副为她好的样子呢？！
她会不会怨恨，怨恨抛弃了她的自己呢？！
陈随遇第一次感觉到了迷茫。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爸爸从来都不讨厌小优，爸爸最喜欢小优了，如果没有小优的话，爸爸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底还有什么意思，小优就是爸爸活下去，最重要的支柱。”
“那为什么爸爸不理我，只让我跟保姆阿姨玩儿呢？爸爸就是个大骗子，你一点儿都不爱我。”
小优完全没有被陈随遇这几句话，就给随随便便的哄好。
她仍旧闷闷不乐的撅着嘴，为了自己这段时间所受的冷遇，而耿耿于怀。
陈随遇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总是不希望，这么小的孩子就牵扯进成年人复杂的世界里。
但是现在，他又不得不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小优，让小优自己来做决定。
“爸爸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小优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陈随遇又说道：“你还记得吗，爸爸之前问过你，如果我要跟你大爸爸离婚的话，你要选择跟谁一起生活。这个问题后来爸爸一直没有再问过，但是现在我想再问一遍，小优，你更想跟谁一起生活呢？”
小优理解不了陈随遇心里的反复挣扎，她只是有些疑惑的问：“爸爸为什么要跟大爸爸分开呢？你们为了玩玩具吵架了吗？”
陈随遇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有哦，不是为了玩具。”
成年人的世界里，所有的分别，都不可能是为了简单而纯粹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