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家门的时候，小优已经睡着了。

她的小脸儿红扑扑的，陈随遇有些放心不下，一夜反反复复的，给她量了好几次体温。

一直到了早上五点，看着小优的体温还正常，他才终于放下心来，支撑不住的睡着了。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陈随遇觉得肚子有些饿，但又不想吃家里阿姨做的饭，干脆下了楼，自己在冰箱里随意找了个面包吃。

填饱肚子之后，他给刘茂成发了条消息，约对方在律师事务所见面。

刘茂成很痛快的回复了个“好的”。

陈随遇换好衣服，正准备走，忽然想到昨天的事，生怕小优又觉得自己丢下她了，便转身进了玩具房，对忙着搭建城堡的小优交代了两句，才急匆匆出了门。

等他风尘仆仆的到了律师事务所，见到刘茂成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还是想要带走我女儿。”

刘茂成似乎早就已经猜到了陈随遇的想法，再听到他说这话，居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那你是不是已经决定好，要选择净身出户了？”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我不能不要小优。”

陈随遇坚定的说道。

“但是你的女儿如果跟着秦宴安的话，她能够得到更好的生活，也能够享受更好的教育资源，如果她跟着你颠沛流离，你确定以后你的女儿不会怨恨你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现在我必须要带走小优，如果有一天她觉得后悔了，我也可以把她，送回秦宴安的身边。”

陈随遇忍不住笑了一声，“秦宴安就算是再冷漠无情，总归不能不认他的孩子了吧？更何况他也不是那样的人。”

秦宴安像是一个，被设定好的完美机器一样，他几乎不会做出什么错误的抉择。

他在任何的事情上，都尽力表现到十全十美的程度。

可是陈随遇跟他在一起，并不会觉得快乐。

秦宴安太完美了，他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在模拟着当一个完美丈夫的标杆来的。

但是每个家庭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课题，模仿并不会让关系变得融洽。

陈随遇没有做好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秦宴安也同样没有做到，陈随遇的丈夫该做的事情。

但是……

陈随遇说着说着，又补充了一句，“秦宴安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你要是想好了，我也可以给你重新拟定离婚协议书，但是我还是劝你别这样做，这样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知道，”陈随遇站起身来，他原本坐在窗边，随着他的动作，大片的光晕被遮住，在桌前留下长长的一片漆黑阴影，“但是我如果没有小优，就会活不下去。”

这是陈随遇这段时间思考的结果。

小优离开了他，或许会孤独一点，但物质生活绝对不会受到半点儿亏待。

但是如果他离开了小优，他不一定还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和能力。

可以说，小优其实才是支撑他努力生活的精神支柱。

“那好吧。”

他听见刘茂成叹了一口气，好像是很无奈的样子。

……

离开刘茂成的律师事务所，陈随遇去附近那家很火的面包店，买了两个新鲜出炉的巧克力蛋糕。

这家店实在是太火爆，离家又远，以前他虽然喜欢，但也没什么机会吃到。

倒也不是没时间来排队，只是秦宴安总是不能够理解，人为了一个寻常的面包，居然要浪费那么多的时间。

陈随遇也不愿意跟他解释什么。

反正左右只是一个面包的问题，如果闹起矛盾来，可就不止一个面包的问题了。

所以这家在这里开了那么久，这才是他吃到的第二回。

他喜欢，所以愿意花费时间，秦宴安不喜欢，所以自己不能在这里花费时间。

陈随遇觉得自己，早就已经接受现实了。

可是。

可是在吃到很好吃的面包的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其实没办法接受现实。

明明早就已经发现了，他跟秦宴安，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对待感情的态度，都完全不一样。

但是他还是紧咬着牙，非要不撞南墙不回头。

到现在，已经头破血流，他竟然还想要坚持下去。

要煎熬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头呢？！

新鲜出炉的面包松软可口，陈随遇一口气吃了大半，剩下的他一时之间吃不下，放回袋子里。

他紧紧攥着面包袋子，一路坐车回家。

等进家门的时候，面包已经变凉了。

没扎紧的袋子灌进去风，把面包吹的又凉又干。

陈随遇进门前，忍不住又吃了一口，他发现刚刚还松松软软的面包，已经没那么好吃了。

嚼了很久都没能咽下去的面包，就这样堆积在喉间，怎么吞都吞不下去了。

他费了点力气，勉强咽了下去，推开门走进了他的牢笼。

他的包里放的那份协议，跟他放在书房的那份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那一点不同，也只是在对于小优的抚养权方面，他们表现得更加强硬，加上了一条，如果秦宴安要跟他们争夺孩子抚养权，就必须给陈随遇赔付一笔，足够秦家伤筋动骨数额赔偿的条款。

这样的条款，在法院审理过程当中，并不一定能够胜诉，但是因为审理流程复杂漫长，双方都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秦宴安不一定跟他们耗得起。

所以对方不得不考虑，接受陈随遇的要求。

他只是想用这种办法，逼迫秦宴安放弃跟他争夺小优的抚养权而已。

陈随遇对于秦宴安丰厚的财产，并不怎么感兴趣。

他不是什么金钱至上的人，更不喜欢所谓的奢侈品。

那些都不能让他感觉到快乐。

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够过上幸福安宁的生活而已。

他从很多年前，就渴望的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变成现实。

……

陈随遇把这份合同扫描发给了秦宴安。

对面仍旧不回复他的消息，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陈随遇也试着联系秦宴安的秘书，但对方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看得出来，连秦宴安的秘书，都不是很看得起他。

陈随遇早就知道这一切了，可是每一次，在面对那些，跟秦宴安有关的人的冷遇的时候，还是不免得觉得，心里像是被一根细细的针，突然间刺了一下。

有点说不上来的疼。

但他被扎了太多次，也疼了太多次，到现在，竟然都有点儿麻木了。

反正秦宴安身边人的态度，某种程度上，就反应了秦宴安的态度。

陈随遇骗不了自己。

就像变得不好吃的面包，在入口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感知到了。

哪怕不停的告诉自己，是花费了很多很多时间，才买到手的，咽下去的时候仍旧很困难。

他骗不了自己。

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被人随便几句话哄一哄，就可以变得开心起来。

但是……如果想要见到秦宴安，如果不想要闹得太难看，他只能通过秘书联系对方。

“再等三天，”陈随遇对着只有自己自言自语的对话框，轻声说道，“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他就带小优离开。

陈随遇一直希望，他们两个好歹也在一起七年，这其中哪怕有再多对彼此的不满，至少也应该有一个体面的收场。

所以他想要跟秦宴安好好谈谈。

但是秦宴安总是在逃避，总是忽略他的情绪。

所以，该结束了，这场由秦宴安主导的游戏，该结束了。

陈随遇为自己设定了最后期限，如果秦宴安一直不肯跟自己好好谈及这个问题，那他只好带小优离开。

这并不能够完全解决问题，或许哪一天秦宴安追去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找到他们。

至少……自己能够用这种手段，逼迫秦宴安不再回避，自己向他提出的请求。

但是真到了那一步，小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个父亲闹得那样难看，又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陈随遇也不知道。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会选择带走小优。

对于这样的选择，他已经犹豫了太久，从前他反复纠结，忍不住懊恼，不知道自己做出了这种决定，会给自己的女儿带来什么影响。

但现在他反而想开了。

人没有办法预知未来，不知道自己今天做下的决定，会在某一天，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但无论如何，小优现在愿意陪在自己的身边，而自己也不能够离开小优。

他长舒了口气，把手里还紧紧攥着的面包，扔进了垃圾桶，换好家居服，才进了儿童房。

小优已经换好了睡衣，在床上躺着。

陈随遇从保姆手里接过睡前故事书，“我来给她讲吧。”

小优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爸爸，爸爸，我想听《睡美人》的故事。”

陈随遇好脾气的把故事书翻到那页，“好，从前有一对国王和王后，他们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

“……”

小优很快快开始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没一会儿，呼吸渐渐平稳悠长下来。

陈随遇合上故事书，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

手机在他的口袋里，发出了一连串“嗡嗡”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