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东市口比昨日还要热闹三分。
顾笙和阿福刚支好摊子,就见昨日那蓝衣学子风风火火地赶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满脸不情愿的锦衣公子。
“顾老板!今日我可是拉了好些人来!”叶顾言说完一一介绍道,“这位是言希?,对了,他们家也是做吃食生意的,这位是傅怀安......”
旁边的言希与傅怀安相互对望,不明所以。
这人今日是怎么一回事?一大早地拉他们来这儿,只为了买个吃食?还向人家摊主介绍起他们来了?
他叶顾言真只是为了一口吃的?不是因为对方是位长相清秀的哥儿?!!
随后被介绍的几位公子哥中,有一两位却一脸不耐,其中一人小声嘀咕:“王兄莫不是看上这小哥儿了?大清早拉我们来这种地方。”
言希/傅怀安:...看吧,不止他们二人有这样的想法!
顾笙耳尖地听见了,手上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炸鸡排。
油锅里金黄的鸡排“滋滋”作响,香气瞬间飘散开来。
“好香!”言希突然抽了抽鼻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油锅,“这味道......”
惹人馋!
“我就说吧!”叶顾言得意道,“昨日我说了你们还不信,待会儿你们尝到了就知道了。”
顾笙麻利地将炸好的鸡排切成条,配上特制果酱装盘。
言希迫不及待地接过尝了一口,眼睛顿时瞪得溜圆:“这、这外酥里嫩的口感!还有这果酱!”
不到半个时辰,顾笙的小摊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昨日尝过鲜的学子们今日都带了朋友来,还有不少闻香而来的路人,阿福忙得脚不沾地,收钱收到手软。
“顾老板,这果酱可否单卖?”一位穿着讲究的中年男子问道,“我家老爷最爱酸甜口。”
顾笙指了指摊位上陈列的青瓷小瓶:“这位客官,果酱有单卖,一瓶五十文。”
中年男子二话不说掏钱买了三瓶:“若是老爷喜欢,明日还来!”
与此同时,赵月芸正乘着马车前往城南的赏花会,路过东市口时,一阵香气飘进轿中。
“停车!”她掀开轿帘,一眼就看见了被众多学子围住的顾笙。
阳光下,那哥儿清秀的侧脸格外醒目,正含笑为客人打包鸡排,眼中闪烁的笑意都快冒出星星了。
“不知羞耻!”赵月芸气得攥紧了帕子,“一个哥儿,竟这般抛头露面。”
更可气的是,那些学子看向顾笙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倾慕。
桃红小声道:“小姐,要不要叫人......”
“干什么?”赵月芸瞪了她一眼,“我堂堂赵府千金,去跟一个小摊贩计较?”她咬了咬唇,突然道,“你去,不管他卖什么,你买五,不,十份回来。”
桃红瞪大眼睛:“小姐?”
“看什么看!”赵月芸脸颊微红,“我是、我是想让他早点收摊回家!省得在这儿招蜂引蝶!”
桃红忍着笑去了。
不多时,她提着满满一食盒回来:“小姐,那顾公子说多谢惠顾,还多送了两份果酱。”
赵月芸冷哼一声,却忍不住打开食盒嗅了嗅。
浓郁的肉香混着果香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先、先收起来。”她强作镇定地合上盖子,“对了,待会儿别让其他小姐妹们看见这种市井吃食。”
她嫌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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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梅园里,众位千金正私下里热议着最近哪位才子又创作了什么诗篇,哪位才子风度翩,赵月芸却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眼神总往角落里放着的食盒瞟。
“月芸妹妹今日怎么魂不守舍的?”林雨棠打趣道,“莫不是惦记着哪家公子?”
赵月芸正要反驳,突然一阵微风吹来,食盒的盖子被掀起一角,浓郁的香气顿时飘散开来。
“什么味道?好香!”一旁的付洛泱抽了抽鼻子,目光锁定了食盒,“月芸,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众千金纷纷围上来,赵月芸无奈,只得打开食盒:“不过是些市井小吃。”
话音未落,金黄的鸡排和红艳的果酱就引来了阵阵惊呼。
“这是何物?从未见过!”
“这酱汁颜色好生漂亮!”
“月芸妹妹从哪儿寻来的稀罕物?”
在众人怂恿下,赵月芸勉强尝了一小块。
酥脆的外壳在齿间碎裂,鲜嫩的鸡肉与酸甜果酱在舌尖交融,她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如何?”付洛泱迫不及待地问。
赵月芸轻咳一声,故作淡然:“尚可。”手上却诚实地又拿了一块。
很快,十份鸡排被瓜分一空。
众千金吃得满嘴流油,早将什么闺秀仪态抛到了九霄云外。
“月芸,这到底是哪家酒楼的新菜?”
“果酱酸甜适口,配着炸物竟不显油腻!”
“你快说在哪儿买的,明日我也要派人去买一些!”
赵月芸看着空空的食盒,心中五味杂陈,她不得不承认,顾笙的手艺确实......挺令人惊艳的。
“是东市口一个叫‘食味坊’的小摊。”她闷声道,“摊主是个、手艺不错的年轻哥儿。”
“哥儿?”林雨棠眼睛一亮,“可是前日诗会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位?听说他做的鸡排,连我兄长都赞不绝口!”
赵月芸心头一紧,有,有这么夸张吗?
“月芸?”林雨棠碰了碰她的手臂,“明日我们结伴去买可好?”
赵月芸勉强笑了笑:“好。”
回府的马车上,她望着窗外的风景,突然对桃红道:“明日早些去东市口,把那个、那个果酱买十瓶回来。”
“小姐要这么多做什么?”
“送礼。”赵月芸咬了咬唇,“既然大家都喜欢......总不能显得我赵府小气。”
桃红偷偷瞥了眼自家小姐别扭的表情,心中暗笑,这哪是嫌弃?分明是:服气了。
傍晚,顾笙正在屋里清点今日收入。
“顾公子!”阿福兴冲冲地跑进来,“您猜怎么着?赵府刚才派人来传话,要订了二十份鸡排和十瓶果酱,说是明日府上有宴!”
顾笙手上的算盘珠子“啪”地掉了下来:“赵府?”
“可不是!”阿福眉飞色舞,“听说今日赵小姐带着咱们的鸡排去赏花会,把各家千金都馋坏了!”
顾笙倒是没有想到,这第一笔大单来自赵月芸,于是开始准备熬制果酱。
接下来一连五日的晴好天气,让“食味坊”的招牌在东市口愈发闪亮。
顾笙的小摊前日日排起长龙,从清晨开张到收摊,油锅里的“滋滋”声几乎不曾间断。
“顾老板,再来三份大的!”
“果酱单独卖吗?我家小姐指明要两瓶!”
“顾老板,我家老爷寿宴想订五十瓶......”
阿福忙得脚不沾地,嗓子都喊哑了。
顾笙更是从早到晚站在油锅前,手臂被热油溅出的红点密密麻麻,到了收摊时,他累得几乎端不起锅铲。
“顾公子,看来我们生意太好了,得找帮手了。”阿福揉着酸痛的腰,心疼道:“今儿又推了十几单预订......”
顾笙数着钱袋里的碎银,眉头微蹙,生意确实红火,光靠他们两人,迟早要累垮。
正思索间,巷口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这位...这位老板......”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牵着个半大孩子,怯生生地站在三步开外。
老人粗布衣衫上打满补丁,孩子倒是收拾得干净,一双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摊上剩下的半块鸡排。
“阿婆有事?”顾笙擦了擦手。
老妇人局促地搓着衣角:“老身姓张,这是我孙儿良子,听说公子这儿生意好,不知……不知可缺人手?”
她急急补充,“洗衣做饭都成,工钱少些也行!”
顾笙打量着这一老一小。老人约莫六十出头,手上布满老茧;孩子十二三岁模样,虽然瘦削但眼神灵动。
“阿福,把剩下的鸡排热一热。”顾笙吩咐道,转向老妇人,“阿婆用过饭没?边吃边说。”
热腾腾的鸡排递到面前时,小男孩的肚子响亮地“咕噜”一声。
他羞红了脸,却坚持让奶奶先吃。
“造孽啊......”张婆子咬了一口,眼泪就下来了,她断断续续道出原委:儿子儿媳去年染疫去世,只剩她与孙儿相依为命。
牙行嫌她老、嫌孩子小,偶尔接些浆洗的活计,勉强糊口。
“你会算数吗?”顾笙突然问那孩子。
张良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会!阿爹在世时教过,还上过两年私塾,识些字!”
“明日卯时来摊上试试。”顾笙说道,“阿婆负责清洗厨具,处理果子,良子就跟着阿福学招呼客人,试用三日,合则留下,每日每人三十文工钱。”
老妇人激动得就要跪下,被顾笙一把扶住。
“先说好,”他正色道,“我这吃食的配方是立身之本,若留下,需签保密契书。”
张婆子连连点头:“应当的!老身晓得轻重!”
张婆子手脚麻利,把灶台擦得锃亮;张良更是机灵,不过两日就记住了所有常客的喜好。
“公子,那位穿蓝衫的公子喜欢多放辣。”
“东街茶楼的掌柜订了使十份炸鸡排,说是申时来取。”
“今早收的铜钱我都数好了,一共八百六十文......”
顾笙看着账本上工整的字迹——这孩子竟还偷偷学了写字。
晚上的时候,顾笙研着磨,问道:“我想把张阿婆和张良留下,你觉得怎样?”
李修远正在练字,闻言笔尖一顿:“可想清楚了?”
“嗯。”顾笙停下手中动作,“我观察那孩子几日,做事踏实,心地也纯善,最重要的是......”他压低声音,“我想把果酱的配方改良,总得有个信得过的人帮手。”
李修远若有所思:“既如此,不如直接签了卖身契?我托明轩找个可靠的保人,把手续办妥。”
两日后,张婆子带着孙儿在契约上按了手印。
顾笙特意将契书条款念给他们听:十年为期,包吃住,每月二百文例钱,期满去留自便。
“东家仁义......”张婆子老泪纵横,这条件比牙行给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顾笙将契书锁进匣子,正色道:“既是一家人了,有些事也该交代清楚,”他取出一个小本子,“这是食味坊的规矩,阿婆负责监督。”
条条款款写得明白:不得偷盗,不得泄密,不得欺客......最后一条却让张良红了眼眶——“凡坊中成员,有病须及时告知,医药费从公中出。”
“多谢东家......”少年声音哽咽。
顾笙揉了揉他的发顶:“明日开始,我教你熬制基础酱料。”
有了张家祖孙帮忙,食味坊的活总算轻松了一些,顾笙得以抽身研发新品,陆续推出了“香酥鸡柳”“蜜汁鸡翅”等花样。
最受欢迎的还是那秘制果酱,如今已卖到一两银子一瓶,仍供不应求。
这日收摊时,赵府的小厮突然匆匆赶来。
“顾老板,我家小姐明日赏花宴,特意嘱咐要十瓶金装果酱!”小厮递上一个锦囊,“这是定金。”
顾笙打开一看,竟是五两雪花银。
所谓“金装”,不过是用了李修远订制的青瓷瓶,瓶口系条金丝带罢了。
“桃红姐姐说......”小厮压低声音,“小姐近来心情不佳,唯有这果酱能让她展颜,老爷都夸顾老板手艺好呢!”
顾笙心下好笑。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趾高气扬的小姑娘,如今竟成了他最忠实的顾客?
回院路上,张良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东家,后面有人跟着。”
顾笙余光瞥见巷口闪过一道人影,他不动声色地绕了几条街,确认甩掉尾巴才回到小院。
“最近小心些。”晚饭时,顾笙提醒众人,“怕是有人盯上我们的配方了。”
李修远放下筷子,眉头紧锁:“要不这几日就不出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