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盛装,多有不便。
头上的珠翠又摇摇晃晃的,沉重地绕得她眼花缭乱。
落薰爬得十分狼狈,简直就像一只裹满浑身累赘的蹩脚癞蛤蟆。
稜蒙炎半蹲在枝头上,嘴里叼着一片树叶,垂目看着落薰。
“可要帮忙?”稜蒙炎笑着问。
“我看着像是需要帮忙吗?”她嘴硬,憋着一口气继续往下爬。
“像。”
“我,不,需,要!”她咬牙彻齿。
“不必嘴硬,需要就开口……”稜蒙炎故意使坏,邪恶地说:“只要你要,我定然能够满足你。”
“你狗嘴吐不出象牙!”
“哈哈哈哈哈哈……”稜蒙炎开怀大笑,“你还管我嘴里吐不吐得出象牙?你继续逞强,怕是要摔掉你满口的牙。”
“你给我闭嘴!”
“来。”稜蒙炎玩心大起地撅起嘴,“用你的小嘴给我闭嘴。”
“我不要再跟你说话!”
“不说话,直接喊救命。来,你喊救命,我就帮你下树……”稜蒙炎邪邪地笑,“不必感谢,以身相许便可。”
“休想!”
“来嘛,跟我回北疆,当我的将军夫人,这比留在南域当王妃好多了。”
“狗屁!”
“粗俗,但我喜欢。”
稜蒙炎把叼在嘴里的树叶扔下去,刚好黏在落薰的脸颊,算是他送给落薰的一个吻。
落薰嫌弃地抬起双手,胡乱挥摆着,像是赶走苍蝇蟑螂似地用力抹掉黏在脸颊那片黏糊糊的树叶……
糟了!
一个不会武功的正常女子,哪怕力大无穷,哪怕善于爬树……绝不可能双手离开树干、只剩双腿夹住还不往下掉的!
可是……
这样直直摔下去……
肯定会疼好几天的!
该如何是好?!
电光火石之间。
落薰只能把心一横,心中咒骂稜蒙炎,嘴上假意尖叫着,假装失去重心地直直往后摔……
稜蒙炎脸色大变,马上“飞”下树,伸手去拉落薰……
此时。
慕晚潇突然出现,抢先一步将落薰稳稳抱在怀中,让稜蒙炎扑了一个空。
一个旋身。
慕晚潇抱着落薰,稳稳地站在地上。
“王爷!”
落薰用力呼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砰砰直跳的小心脏,心想:太好了!太好了!王爷突然出现救了我!我总算合情合理地不用摔疼了!
慕晚潇抱着落薰,移目看向稜蒙炎。
脸色铁青。
稜蒙炎站在地上,用轻蔑的眼神挑衅着慕晚潇。
稜蒙炎与慕晚潇的目光胶着。
仿佛有无数的刀枪剑戟在他们的对视之间,短兵相接。
落薰屏住呼吸,视线在慕晚潇与稜蒙炎之间来回打量。
落薰心想:他们打算这样不说话地互瞪多久?腰不酸吗?腿不麻吗?眼睛不累吗?他们不累,我还累呢!
他们却只管死死瞪着对方,用眼神掐架。
落薰故意干咳一声。
他们继续瞪着对方,继续用眼神较量。
落薰只能用手指戳了戳慕晚潇的胸膛,低声对慕晚潇说:“王爷,我们回宴会上吃吃喝喝吧。”吃吃喝喝,比傻站在这里互瞪好玩多了。
慕晚潇收回瞪稜蒙炎的眼神,垂目看着怀中的落薰,邪气地勾了勾嘴角,故意暧昧地说:“好。我们多喝几杯,今夜回府可以更加尽兴。”
落薰瞪大眼珠,仿佛用眼神对慕晚潇说:什么?尽兴?说好的克制呢?
慕晚潇同样瞪大眼珠,勾着嘴角对她笑,意思是:我就是故意气稜蒙炎的,你不许拆穿我。
落薰瞬间懂了!
她马上小鸟依人地靠进慕晚潇的胸膛,甚至还娇羞地用小拳拳捶了捶慕晚潇结实的胸膛,娇滴滴地说:“哎哟!讨厌……”
慕晚潇对落薰的配合表示十分满意,二话不说,抱着落薰,转身就走……
“等等。”
稜蒙炎开口。
慕晚潇根本不理稜蒙炎,只管继续走。
稜蒙炎只能大声对落薰说:“我比慕晚潇强多了。哪日你玩腻了慕晚潇,就来北疆找我……我等着你!”
慕晚潇的脸瞬间黑了。
落薰在慕晚潇的怀中偷笑,低声说:“王爷啊王爷……他居然说,他比你‘强’。”
“哦?”慕晚潇附身,眯起眼睛,危险地逼视落薰,“看来,有人还嫌晚上不够累。甚至,有人想要双喜临门或者三喜临门。”
“那些话不是我说的!”落薰透过慕晚潇的胸膛,指向已经距离很远的稜蒙炎,“那些话都是他说的,不是我!”
“可是,你笑了。”慕晚潇忽而想起马车上的对话,故意说:“你笑话我。”
“我怎么可能笑话你?!”
当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落薰发誓,她这辈子再也不敢冤枉任何人笑话她了。
落薰双手合十,对慕晚潇说:“王爷啊王爷……我错了,我不应该笑的!可是!我绝对不是笑话王爷,我是笑话稜蒙炎!我笑话稜蒙炎不自量力!王爷威武过人,哪里是稜蒙炎能比的?小人拜服王爷,求王爷放过小人……”
“太迟了。”
慕晚潇大步往外走。
“你走错路了!”落薰大叫提醒。
“没错。”慕晚潇笑看前路,“我们现在就回王爷府。”
“这么早?”
“不早了。”慕晚潇邪邪地笑,“正是共度春宵的好时辰。”
“哎哟!”落薰戳了戳慕晚潇的胸膛,娇羞地说:“王爷何必急于自证……稜蒙炎绝对不可能比王爷厉害,我们根本不必把稜蒙炎放在心上!”
“你。”慕晚潇瞪着她,“不许想别的男人。”
“我没想啊!”落薰无辜至极。
“说也不行。”
慕晚潇大步往外走……
本来。
慕晚潇只是不想再让稜蒙炎继续虎视眈眈地盯着落薰看。
现在想想……
“落薰。”慕晚潇的语气柔和了许多。
“怎么了?”她煽动星眸。
“有件事情,我想要跟你商量一下。”
“王爷请说。”她精灵古怪地笑了笑。
“双喜临门……真挺好的。”
“啊?”她愣了愣。
“等你有了我的孩子,别的男人就不会对你虎视眈眈了。”
“意思是……王爷想用孩子绑住我?”
“是。”慕晚潇点头。
“这……”落薰失笑,“从来只有女子为了绑住男子怀孕,哪有男子想要绑住女子,所以让女子快快怀孕的?”
“我不管。”
“可是……”
“你愿意吗?”
“挺着大肚子拜堂多丑啊!”
“我们还有两个月就成亲了,就算你今夜就怀上,拜堂的时候还不见肚子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竟让你找到破绽了!”
“你不反对,就是同意了?”
“……”
落薰简直无语。
慕晚潇害怕别的男人抢走他的王妃,他的妻,他最爱的落薰……慕晚潇更加害怕,落薰会突然跑掉。
慕晚潇问:“永远留在我身边,好吗?”他竟有些脆弱。
落薰的回答,是以吻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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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缠绵过后。
慕晋淳静静地睡着。
满足的。
温柔的。
幸福的。
容鸢浅浅一笑,轻吻了吻他沉睡的脸庞。
悄然下床。
推门。
走出房间。
夜色如同一床密不透风的厚重被子,严严覆盖天地。墨染的天空,唯剩半轮略显残缺的月儿,歪歪斜斜地矮挂着。一如枯骨般苍白。
她披着一身比月色还更苍白的披风,在后院之中游荡,宛若一缕无主孤魂。
自从十八年前,回到南域之后,她每到夜里就会做噩梦。
梦中。
她又回到北疆后宫。
梦中。
她躲在假山里面,耳边响起一声又一声恐怖的女人哀嚎……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她。
血流成河。
禹姬发现了她。
禹姬要杀了她。
她不想死。
她还想再见她的晋哥哥。
她亲手杀了禹姬……
鲜血染红了她的手。
她的手……
她垂目看着她的手。
她的手……
一辈子都洗不干净了。
那时候噩梦缠绕了她许久。
幸而。
慕晋淳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日日如此。
夜夜如是。
她开始少了做这样的噩梦。
前段时间,慕晋淳不来了,她又开始做噩梦了。
恐怖的噩梦。
仿佛永远要把她困在北疆后宫。
没有晋哥哥。
没有爱。
只有无边的痛苦和无尽的血腥。
虽然慕晋淳又开始宿在鸾凤宫,睡在她的身旁……但是,她还是不敢睡……她害怕。她害怕她睡着了,便会被永生困在恐怖的噩梦之中,永生困在无法逃脱的北疆后宫。
一阵夜风吹过。
不冷。
只有微微的凉。
她走到篱笆前,看着缩成一团、相互偎依着睡觉的兔子……可爱的小兔,纯洁的,无暇的,一如汐惜。
“汐惜……”
她不禁呢喃。
身后传来的声响,让她浑身一颤。
“你休想母凭女贵!”
是姜薇的声音。
容鸢转身,目光幽幽地看着姜薇。
姜薇穿着一袭艳红披风,面目狰狞,宛若索命的厉鬼。
容鸢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惊恐,害怕,苍白,无力。
姜薇步步逼近,逼视容鸢道:“十八年前,你侍候北疆长胜君。十八年后,你的女儿又侍候北疆长胜君……想想都觉得脏!”
北疆长胜君这五个字,让容鸢面如死灰。
姜薇鄙夷地打量容鸢绝美的脸庞——令姜薇深恶痛疾的绝美脸庞——姜薇冷笑道:“你以为慕汐惜那个小贱人当上北疆皇后,你就可以母凭女贵吗?我呸!你休想!北疆长胜君性格乖张,阴晴不定。他今日封小贱人做北疆皇后,明日说不定就会亲手要了她的贱命!哼!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容鸢浑身颤栗,咬住双唇,哭不出泪的眼眸泛起一片猩红水雾。
姜薇冷笑着说:“我说错了,不是等着给小贱人收尸!你想收尸都不能!且不说北疆路途遥远……北疆长胜君暴戾嗜血,说不定一时兴起就把小贱人剁成肉酱了!你曾在北疆后宫待过,应该知道,北疆长胜君把女人剁成肉酱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容鸢抬起双手,捂住耳朵,步步后退,苦苦哀求:“求求你,不要再说,不要再说了……”
容鸢越是痛苦,姜薇越是痛快!
姜薇步步逼近容鸢,更加恶毒地说:“我就是要继续说,你能把我怎么着?我是王后,你只是妃子。我系出名门,我们姜家是南域的显赫世家。你呢?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虽说你是净族族长之女,但是!你们净族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北疆长胜君杀光光了!你啊,充其量只是一个净族余孽罢了!你早就该死了!你早就该跟你的族人一同死在长胜君手下!”
容鸢绝美的容颜痛苦地皱成一团,双手抱着头,总是柔柔弱弱的声音变得十分沙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姜薇绝不放过容鸢,双手猛力拉下容鸢的手,逼迫容鸢看着她,强迫容鸢继续听。
姜薇低吼:“你以为你改名换姓,就可以掩饰你龌龊的过往吗?你以为你不去想,就可以忘掉你卑贱的出生吗?花莼贱人!你就是一个不干不净的贱人!你这种不干不净的贱人根本就不配得到大王的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