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失踪系列案件得到了社会大众的关注，而争论随之而来。

为了几个不能称为生命的机器，浪费警局那么多人力物力值得吗？都是X公司的产品，不会是X公司自己搞的鬼吧？都是X公司的产品，X公司不会自己去侦破么？

还有那么多的人类失踪，怎么没见你们警局那么大张旗鼓地搜寻侦察呢？

在人潮聚集的地方，大大小小的抗议时不时发生着，一些规模不大的摩擦也避免不了地发生。

为了缓解人类与仿生人之间的矛盾进一步的激化，政///府部门新闻发言人适时地宣布将减少仿生人系列失踪事件调查小组的成员，并增加人类系列失踪事件调查小组成员数量。

同时，他还向社会大众保证，政///府与市局将一视同仁，相互配合全力侦办两起系列失踪案件，并向大众承诺永远不会因为他们是人类或者仿生人而厚此薄彼。

—

墙上挂着的电子钟显示现在的时间已经过了两点，凌晨两点，虽然睡意依旧还未降临，但方正还是想先躺着休息。

卧室的窗户是开着的。窗外是一片寻常景色，对面有一些零星亮光的低矮居民楼，还有楼顶上白天就晾晒在那的衣物，也不知道那些衣物的主人，为什么晚上也不把它们收起来。

望望窗外，又回头看看室内，冬天刚刚离去，才入春却如此的闷热，全球气候变暖形式已如此严重，能源系统深度脱碳已刻不容缓。

一丝勉强算得上凉爽的春风穿过房间，却没有带走丝毫的燥热，反而停滞在室内，被强行同化为了热意。

—

眼下这样的形式，让睡眠不足与压力山大交错作用，方正更加焦头烂额。

社会大众并不看好的压力，警局内部限期破案的压力，还有来自X公司时不时过问的压力，让方正觉得自己像一口压力锅，正在吱吱冒着烟，还易燃易爆炸。

一忆起如此不愉快之事，让哈欠卡在了不上不下的地方，心情变得更加不快。

经过了短暂的迟疑，方正还是决定起身。他把过厚的被子一把堆在了椅子上，又把暂时叠在床头柜上的薄被拿上了床。

—

要寻找失踪的仿生人。

要打倒未知的敌人。

什么也没有达成，一切都进展缓慢，领导已经给了压力了，再拖下去就是处分等着了。

方正扭着薄被的边角开始回想，追寻事件以来，不知道反复过不知道多少次的那段记忆。

“他这个记忆导入，是真的做的到的么？他真的成功了么？”

“他的实验是成功的。”

“消息来源不能透露，总之，我们X公司有自己的情报网。”时雨虚张声势地提高了音量，心虚的表情又大喇喇地写在了满脸。

他到底在隐瞒些什么？

—

“队长，查过时雨的档案了。他是7岁被X公司的高层夫妇收养，7岁才上的户口。而7岁以前，没有他的任何记录。包括出生证明、医社保账户、就医记录、消费记录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们走访了街坊邻里，无人知晓他7岁以前的一丁点儿情况，不知道他从何而来，不知道他在哪生活过，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其他的亲戚活在世上。

简直像是7岁才从石头里蹦出来一样……”

心情像喝了中药般苦涩。

—

人类想成为仿生人延续生命，仿生人想成为人类体验活着。羡慕与被羡慕的对象180°的惊天大逆转，倒反天罡的事就发生了。

距离已知的第一起失踪案，已经近5个月了。累计失踪的仿生人人数是44人，而人类是47人。

抓捕陆羽时，解救仿生人6名，人类死亡1名，还不在统计之中……

陆羽死亡，合理怀疑他只是肉身的消亡。

公交车上的小女孩，医院出现的小雪，还有王瑞要求查的时雨助理曲屹……

对了，还有那个在众目睽睽下消失的仿生人。是魔术么？是魔法么？

总之，明天先去走访还没拜访过的受害者家属吧。

—

风携着新生嫩芽的气味，卷起窗边的窗帘，撩到了方正脑壳上。他用绑带扣好窗帘，理了理头发，看着寥寥几人的办公室景象，是呀，大家都去另一个小组了。

要去拜访的话，还想带上一个人，最好还能是仿生人，然而现在警局内根本没有人员可供选择。

那……

去把老王带上吧。

方正开车出发了。

—

小说到这一步，当然要事与愿违。

方正不知道王瑞他们具体住在那一栋哪一户，车停在小区门口的时候，他给王瑞打去了电话，可电话那头说没办法，他今天去上班了，要不带上家里蹲啃老族钱天吧。

在小区门口等了一会儿，就看见钱天走来，停在保安亭门口东张西望。他那一头卷曲又茂盛的发看起来特别蓬松，不像是刚起床，难不成还早起打理了头发？

方正朝着那边招着手。

钱天走来，绕到驾驶座窗边，和方正打着招呼：

“方队长，早啊。”

“来，上车。”驾驶员向还未上车的乘客招呼道。

—

“喀哒。”安全带的声音。

被安全带扣在副驾驶的人，看起来一脸愉快的样子。他扯了扯被安全带勒到虬起的藏蓝色灯芯开襟绒衬衫的下摆，又拍了拍黑色休闲裤上不知道哪里粘到的白毛，然后停下了动作，说：

“走吧，王瑞已经和我说了，我一定好好表现。”语尾上扬，活力满满。

“你今天本来要出门么？”方正皱眉，还是有些在意呀，怕是自己打乱了人家的计划。

“没呀。”一个疑惑的眼神被递了过来，“怎么啦？”

“没，就是怕打扰你。”

扬起嘴角，钱天笑了。

“没有没有，没有打扰我，放心。”

—

“就是这儿了。”

车停在了别墅区的地下车库。按了车位边上的门铃，得到了房屋主人的应答，很快门就开了。

两人跟着老妇人顺着楼梯，从地下室来到了一楼，又被老妇人安排在了沙发入座。

二楼的楼梯传来响声，一名穿着睡衣面容憔悴的女性从楼上缓步下楼。女性隆起的腹部，明显是到了孕晚期了，看得沙发上的两人都是一愣。

孕妇走到他们侧面的单人位沙发坐下，两眼红肿，像是直到他们到达那一刻还在房里哭泣。

女人勉强弯起嘴角，心不在焉地和两人打着招呼，“两位好，辛苦两位跑一趟了。”女人看起来心情很差。

失踪受害者是他的丈夫。

—

“李女士，可以请您再说一遍事情发生的经过吗？”

“好的。”

不知是太伤心，还是感到什么不安，女子抓了抓裤腿，复又放开：

“那天，我的丈夫去商场给我们即将出生的宝宝买衣服，他买到以后还拍了照片传给我，他买了一件白色，一件黄色，他说这两个颜色男孩女孩都合适，还问我喜不喜欢。”

女人又开始了哭泣。

方正把茶几上的抽纸盒递给了女人。

女人清了清嗓子，带着哭音继续：

“他是开车去的，我记得，商场离我们家开车单程大概40分钟。收到他的信息以后，我在家等他等了一个半小时。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顺路去办了，不小心耽搁了，可等到两个多小时，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以前绝对不会这样的，有什么计划外的事情耽搁了，也一定会和我联系的，而且我现在怀孕，他更不可能会这样做出让我会担心的事的。”

怀孕的女人说了一大串话后，又因为自己的话伤心地哭了起来。面对这种人之常情，沙发上的另两个人，也说不出什么合适的安慰言语，只是等着。

“我就给他打电话，刚开始还会通，但是没人接，几次以后就干脆打不通了。”

女人掩面哭了起来。

—

“案情需要，我会问得比较详细，请您不要介意好么？”

系列失踪事件的负责人用上了轻轻柔柔的安慰语气。

“嗯。”比蚊子叫声还轻的回答。

“您丈夫是仿生人，您是人类是吗？”方正开始了他的问话。

女子点了点头。

“请问决定要一个孩子，是谁做的决定呢？”

“是我们共同的决定。”

女人已经停止了哭泣，但浓密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光滑的皮肤上满是苍白之色，只有为了忍住哭泣而被牙齿咬过的嘴唇格外鲜丽。

“您是通过市里的镜子库受孕的是么？请问您知道您的丈夫对这一点有什么想法吗？或者说，他是支持，还是反对，还是？”

“他是支持的，我们没有别的途径可以怀孕了不是么？”女人用右手食指快速地揩过右边眼睛，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坐直了身体，补充说道：

“我其实感觉，他有点……有点……”皱着秀眉，女人正寻找着合适的词汇来描述，“有点儿……失落。是的，失落。”

沙发上的两个男人互相递过一个眼神，似乎是想到了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