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管综合征。
一整天,江湾脑海里都在回荡着这个词。这种病根治不了,只能尽量做到让它不复发。
谢薄作为身世显赫的上市公司CEO,每天工作繁忙程度从他离家时间便可见一斑。
想到谢薄右手带疾,还要处理一天的事务,江湾心底的歉疚感更重。
查询相关资料,看到按摩有助于缓解这行关键信息的时候,江湾想起了水岸镇的一位老婆婆。
那位老婆婆姓杨,精研中医,擅长推拿,镇里人多称呼她为杨老。江湾幼时,常弹琵琶的简春柳与虞明月有些双指僵直或者镇上人筋骨不舒服,往往会去找杨老做按摩。
或许关于腕骨综合征,杨老能有些眉目。实在不行,江湾想,自己学点按摩技巧回来也不是不行。
到底参与面试,得做提前一番准备。初中教育局那边主要倾向于让江湾能精微地给学生们教学书法,补习班机构那边则多了项要求,让江湾最好能展示一下以往的书法作品。
房间书桌不够大,放床上不够平整,而且容易弄脏,江湾最后去了二楼主卧。
主卧套房两人大床,玻璃圆形茶几,空间更为宽绰,还有大屏幕电视和占满一整个墙面的投影仪。
大概谢薄手一回事让江湾实在跑神儿,她始终难以沉下心来挥笔。
沉甸甸的思绪压得她恍惚又烦躁,毛笔尾的黑墨水不知不觉在白纸上固定的一点,洇下浸骨的痕迹,直至穿烂。
颇感烦神,江湾索性打开电视,随便挑了个节目来看。
这是一部近来正在热播的仙侠古偶剧,时下热潮的追妻火葬场就是看点。
开篇是原先幼年青梅竹马的男女主,因为妖魔作祟,使得失忆分开,再见面时身份已然天差地别。
剑宗弟子包括身为大师兄的男主无法理解师尊为何将一个普通的花妖收入门下,便对其处处刁难。暗恋男主的女二小师妹更是一眼看破女主对男主的心思,于是标准的白莲花与绿茶属性上线,将女主污蔑得百口莫辩。
此时画面正好播放到,小师妹倒在男主怀里,假意抹着眼泪,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娇弱模样。
江湾看着女二近乎逼真的演技,只想由衷感慨一句佩服。面对男主那般三百六十度里一百八十度都是死亡角度的脸,竟然下得去动作。
饰演女二的叫苏甜卿,现今还是个名气正盛的流量小花。听说她的脸纯天然,背后靠山不小,就被传出过是爬床上位的绯闻。
还有狗仔挖她黑料,说是苏甜卿会对工作人员耍大牌,曾被偷拍到直接把奶茶洒到人头上去。
苏甜卿那边既没否认也没承认,似乎一直是冷处理的状态。加上她近几年出演的角色差不多都是恶毒女二,所以路人缘谈不上好。
江湾昨晚睡得不好,起床又早。这会儿看着电视剧犯困了,迷迷糊糊就趴桌子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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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薄在会议室开着会,手机忘设置静音了,消息叮咚叮咚反复弹窗亮屏,并震动。
离得近的财务部总监忍不住悄悄瞄了一眼,只能约摸瞧到什么结婚的字眼。他顿时警铃大作,眼珠子瞪大得像玩具一样,差点掉出来。
什么……结婚?!
意思是他们帅气多金的星链科技……CEO谢总……结?婚?了?
无视总监明明已经惊掉下巴,却还要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谢薄低眉扫了眼来信人,然后神色自若地关机。
终于清净了。
开完整个会,谢薄回到自己办公室,躺到沙发上才不急不忙地重新开机。
映入眼帘是铺天盖地的消息,从昨天后就没停止,都来自一个人。
“不是,真的假的???”
“你瞒着我结婚了???”
“假的吧,你少骗我,你不是那个guy吗?!”
“你太太到底谁啊?我认识吗?圈子里的?还是谢佑和谢从南塞给你的!!!!”
“玩玩的对吧?还是谢老爷子让你结的?”
“不是啊,我都没结,你结个大爷啊?!!”
从一长串不可思议的逼问到最后的不坦然接受,游忱只弱弱改变了问题的方向。
“你就告诉我你太太是谁就行,我倒要看看是哪家女儿国的人让你这个谢憎着了道。”
“你对象是女的吧?”
“有照片吗?”
“告诉我姓,我知道姓什么就行了。”
“你玩金屋藏娇啊,告诉我一下都不行?”
谢薄饶有兴致划看游忱处处透着崩溃、平静、诡异的话语,还好心提醒了一下:“你说的是gay,我也确实是guy。”
游忱秒回:“限你今天给我说清楚。”
那头发了个包厢地址,谢薄无奈笑了笑,穿好西装外套后进了电梯。
然而谢薄一走,星链科技里的大部分员工们已经按捺不住一颗八卦的心了。
“我们谢总居然结婚了?”
“我道心破碎了,钻石王老五男神竟然隐婚多年。”
“谢总这样优秀的人,不结婚才不正常吧?”
“什么呀,天才就该好好当被普通人仰慕的天才,怎么去结婚了,开什么玩笑呜呜呜……不过我还是很好奇谢夫人是谁。”
“谁还有瓜,我愿意今天加班留下来听。”
“……”
游忱听说谢薄结婚后,几乎马不停蹄,不是在打听,就是在打听的路上。
可是谢薄家的佣人们都神出鬼没,唯一贴身的赵司机还木着张脸一言不发,嘴严实得跟生了锁一样,撬都撬不开。
游忱询问一圈无果,把主意打到了谢薄助理许景身上。许景也是个精明人,推了推眼镜笑眯眯道:“谢夫人长得很漂亮。”
“……”
这不废话。他可不觉得谢薄是恋丑癖。
“嗯——”许景思考片刻,最后的回答难得带出关键信息,“谢夫人和谢总是旧识。”
回忆到这里中止,游忱边望着推门而入的谢薄边想,谢薄竟然有更久之前就喜欢的人?
谢薄和他相识的时候,不过快满十八。因为高中时期有喜欢的人,所以出国后念念不忘,为她守身如玉,思念成疾,不让其他人近身,这不就是……所谓的白月光吗?
游忱越想越觉得符合整条逻辑线,于是等谢薄坐下后,轻咳一声,故作高深莫测地开口:“我知道你妻子是谁了。”
“?”谢薄好笑地抬起桃花眼,很配合着懒洋洋问,“是谁?”
“是你白月光吧。坦白吧,你在国内读书的时候,是不是就喜欢人家,表白没成功或者还没来得及表白,出国了把人当作白月光?”
谢薄微愣,嘴角轻轻挑起:“算吧。”
游忱见被肯定,果断乘胜追击:“你高中在哪读的?”
“川水。”谢薄桃花眼一垂,淡淡回答。
“……”游忱脑子里搜索一遍这个地名,无果后试探问道,“你白月光也是川水的?”
“嗯。”
“你们两个是许久没见,然后偶然机会重逢了,呃……再续前缘,终成眷属?”
谢薄扯唇角笑了:“算不上。只是一场交易罢了。”
他说这话时,眸光凝视着窗户外的远方。后边几个字的尾音被嚼得轻飘飘的,像断在了雾里。
游忱对谢薄过去的事不甚了解,但听到他说的话,与提到过去后不太对劲的脸色,也没再问什么。
他转而拿起酒杯喝了口,叹了声气:“谢家人知道吗?”
谢薄低嗤一声,眉眼慵懒:“不知道也早晚得知道。下个月的宴会,不就是等着我上钩,为我物色人选?”
“也是。那要我放出点消息?早点断了他们成天打这些主意。”游忱刚要与他碰杯,谢薄以开车为由挡掉了,只好自己悉数饮尽,“不过,谢从南几个不会善罢甘休的吧,从你这里入不了手,那你那位太太,恐怕就会被盯上了。”
谢薄桃花眼慢慢凝起,良久后像是想到什么,语气里噙上些许轻谑的笑:“他们……或许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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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薄今晚回家得早,林姨见他回来了都有些怔愣,忙行了个礼:“谢总。”
谢薄站在原地,抬头望向未亮起灯的楼梯间,问道:“夫人呢?”
“夫人她,应该是在房间内。需要我去叫她吗,晚饭已经快准备好了。”
谢薄轻轻挥了个手,表示不用。自己再压着些脚步声,不疾不徐地往楼上去。
路过二楼时,谢薄余光瞥见电视屏幕闪晃的倒影,他微顿,紧接着抬脚走了进去。
江湾就趴在桌子前。面前铺展、堆叠着一页页古黄色的书法纸,稍微凑近点,干透的,湿润的,又充满水墨的书香气息顷刻逸满鼻尖。清淡,不难闻。
女人乌发如瀑,柔细地落于颊畔,更显皮肤瓷白。眉眼像烟水似的淡雅姝丽,又如同只存在于古人画的鸿影,百般难描。
谢薄无声靠近她,用手很轻地挽起她耳边的一缕碎发。这样,似乎便于能更好地看清她的面容。
这动作之后,江湾眉头微微一动,醒过来了。她茫然睁开了依然迷离着的杏眼,看到身边的人还没缓过神:“……谢薄?你回来了?”
谢薄泰然自若地直回身,不答反问:“怎么在这里睡觉?”
“……啊,我本来在练书法的,不知不觉睡着了。抱歉。”
谢薄轻轻扫了她一眼,注意到江湾趴下后略敞开的衣服领口,其中隐约窥见伏起的优美曲线,和黑蕾边的布料,飞快敛回视线:“不用道歉。”
“房间是不能练习吗?”谢薄若有所思,手指无意识叩了叩桌面。江湾却误以为是他责备她不经同意在二楼套房练书法,忙解释说:“房间的桌子有点小,不过也不是不能练习。我以为二楼是能用的……”
谢薄明白了什么,感到些许好笑,揉揉后脖颈道:“二楼可以用。这里凳子太低,会伤你脊椎。”
“怎么不去书房?那里桌子很开阔,椅子高度也正好。”
“我见书房好像是你专门的办公地方……”她剩下的话没说出来,意思却也明了。因为是谢薄单独的办公地点,所以她不敢擅自使用。
“嗯……”谢薄轻轻勾了勾嘴角,“谢太太,既然做了我的夫人,想碰这里的东西,就都不必拘泥。”
“以后谢家的每个地方你都可以自由来往和使用,不用过问我。书房也是,你想去那里练书法就去。”谢薄转身往门口走去,见江湾呆在原地没跟上,笑了笑,“嗯,你想在这里练也可以。”
江湾眨眨眼,忙不迭收拾东西跟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