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好饭堂升起来一缕炊烟,静谧之下,看不出这缕越飘越淡的炊烟里裹挟着多少烟火气,但这般轻柔的一幕却衬得那个在后厨忙碌的人不胜温柔。
“年轻人,这么早又来给离烬上仙做饭呐?”
刚踏进后厨的老修士见到这熟悉的身影,不禁惊问了一句。
炎临微末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只哂然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然后仔细将保温的符篆盖在笼屉上,收拾好食盒便离开了。
这个时候,白止止方才醒过来,甫一偏身,忽地发觉身后那个揽着他的人已经走了。
他就这样歪着头,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身侧,突然间,心绪也仿佛失去了支撑似的,猛地砸向心底,惹得他心里沉甸甸的,闷窒得厉害。
白止止不清楚自己怎么了,明明知道昨晚那面让他倚靠的胸膛并不属于他,可他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占为己有,如今这个人理所当然的走了,他竟恍惚有种被抛弃的心伤感。
“专心修炼!”白止止拍了拍胡思乱想的脑袋,低喃斥责自己,“你俩只是婚约关系,况且他已经有心仪的人,你不帮忙撮合就算了,你还妄想插足,你还想着捣乱,你脑门是被御仙盟天马踹了吗,与其躺在这儿想入非非,不如想想你今天的早饭该怎么解决,总要去好饭堂吃点馒头咸菜,要不然就得挨饿……”
可是,没力气啊。
白止止虚弱地翻了个身,摸着干瘪的胃腹,回想起炎临微末昨晚说过的话,他心里不好受,却怀着些许希冀,又像是赌气似的,呢喃道:“如果有人肯喂我一口吃的,我也娶他,爱惜他一辈子。”
门外的人无意间听到这句可怜巴巴的奢求,看了眼自己提着的吃食后,忍不住牵起嘴角笑了笑,接着轻轻推开门,在迎上白止止的目光时,故意用食盒遮面,逗趣道:“止止,早饭来找你了。”
“末渣渣,你没走……”白止止难以置信地盯着突然冒出头的炎临微末,心里一时百感交集,视线不由得紧紧跟随着对方,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掩盖自己的苦涩笑容,只能略显尴尬地低了低头,小声道,“我以为你走了……”
“我今日醒得早,去好饭堂后门讨了些白玉蒸饺,你快趁热尝尝。”炎临微末把笼屉打开,又从食盒里端出两碗小米粥,有些难为情地开口,“好饭堂的大厨只顾着做蒸饺,熬粥的时候少放了水,口感可能不是很好,你多少喝一点。”
白止止用勺子剥开那层厚厚的米油,惊喜地舀起一个冰晶软糖,等绕有兴致地打量过桃枝状的糖心后便一口塞进嘴里,随着口中弥漫开的蜜桃醇香,甜滋滋地笑道:“我喜欢喝稠的米粥。”
“喜欢就好。”瞧白止止一直翻找着什么,炎临微末心有所感,连忙把另一碗里的软糖全都盛给他。
许是觉得自从进入学苑后欠了炎临微末不少伙食费,白止止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地道:“末渣渣,我听蓝逗表哥说,蓝巨城像仙境,有不少好吃的佳肴,等以后若有假期,我请你去蓝巨城吃一顿。”
炎临微末夹起一个薄皮馅足的蒸饺,喂给白止止的同时,问他:“说话算数?”
你说过的,如果有人喂你一口吃的,你会爱惜这个人一辈子,我已经喂你了,你可要说话算数。
白止止以为炎临微末是顺着他要请客的话头随口问他,于是重重地点头:“算数,算数!”
等日后请你去蓝巨城大吃一顿!
“嗯,算数就好。”炎临微末心满意足地笑笑,转而把今早沈忻说过的话告诉白止止。
白止止听罢,试探着商量问:“今天还要喝药?可是我已经好多了,身上的红疹也不痒了,我今天不能去修炼吗?”
“不能。”炎临微末不容置喙地道,“听沈医师的话,喝完药后,回宿舍再歇息一天,明日开始修炼。”
“好吧。”白止止乖顺地点点头,接着颇给“大厨”面子地端起碗,将一碗粘稠的米粥喝了个底朝天,而炎临微末则在他放下碗勺时,眼疾手快地给他擦了擦嘴角上粘着的几个米粒。
这一动作太过体贴,白止止一时分不清这是不是“舍友”间该有的关怀,竟鬼使神差地伸手,也给炎临微末擦了擦,结果什么油渍都没有擦拭下来,却仿佛擦出了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火花??
白止止心想,完了,我是不是擦过头了……
由于早饭时气氛过分亲昵,白止止这一日都过得心不在焉,不过却也清闲,酣睡过去两三次,直到日头落山后,蓝逗拖着一身的疲惫叩开了山水蒙宿舍,白止止才摒除了杂念和倦意,听蓝逗讲了几段今日份学苑趣闻乐事。
“止止,我发现,离烬仙师似乎对你这位舍友青眼有加啊。”蓝逗边不住地往嘴里塞蘸了糖霜的栗子,边含糊不清地闲聊道,“今日在演武场,你舍友借用离烬仙师的气蒸术法,公然在跑道上面爆烤板栗,离烬仙师就站在一旁,听着那噼里啪啦的声响,什么话都没有说,脸上也不见怒色,不知你这位舍友什么来头……对了止止,我还不知道你舍友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门哪派呀?你俩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啊?”
听到蓝逗提及离烬对炎临微末的态度,白止止失了失神,然后心虚地眨了眨眼道:“他叫末渣渣,至于门派……我,我没问过,不知他门派,我俩之前……在渡船上偶然见过一面。”
“末渣渣?”蓝逗挑了下眉头,沉吟道,“听说,今年指导咱们修理船鸢的仙师也叫末渣渣,与你舍友同名哎。”
“末渣渣”这个名字本就是炎临微末的假名,白止止觉得这名字大众化应该也不奇怪,便不以为然道:“许是凑巧吧。”
“这也太凑巧了……”蓝逗眯了眯小凤眼,蓝瞳中泛起一丝狐疑之色,不过紧接着,他看了眼手里的一包栗子,立刻像被炎临微末收买了一样,称赞道,“实话实说,止止啊,这位末渣渣老兄对你可是真不错,那日你突然晕倒,他一把抱起你就去了医馆,之后还一直留在医馆照顾你,如今烤好的栗子也全部剥去皮,送给你吃,还贴心地准备了糖霜,这口味与糖炒栗子也差不了多少,哎,像这样的舍友,什么时候也给我一个,就算不赠送栗子,我也知足,总比天天对着陶鉴风那张死人脸要好。”
白止止一愣,吃惊问:“这栗子不是好饭堂大厨炒的吗?”
末渣渣同我说,这栗子是他从好饭堂后厨拿的呀?
“好饭堂今日哪有什么烤栗子炒栗子,好饭堂只有板栗南瓜粥,可惜,以我现在的修为连一口都喝不上……”蓝逗惆怅地咂咂嘴,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递给白止止,“表哥我呢要回隔壁泡个热水澡,就不在这儿触栗生情了,这是近两日你落下的功课,明日要考查的符篆我已经给你标好了,你把这些默记过,我先走了,你早些歇息。”
送走蓝逗后,白止止与一大包栗子干瞪眼了一会儿,同时默默给自个儿洗了洗脑。
他觉得炎临微末之所以对他如此关怀备至,主要是因为他俩是要合力解除婚约的盟友,再者,他是御仙盟的小少爷,帝宗仙门忌惮白氏,炎临微末之前也曾承认过在雪山救他的原因正是看重他的身份,他俩之间大概就是家族背景支撑下的普普通通朋友关系,而且还是那种不需要送花的朋友关系。
脑海里突然又冒出炎临微末送花的场景,白止止烦躁地敲了敲额头,提醒自个儿:“好好修炼!”
想起自己前来学苑的目的,白止止连忙放下栗子,拿起蓝逗留下的几张勾勒有鬼画符的纸张,绞尽脑汁地开始自学。
不多时,当炎临微末回到宿舍,恰看到白止止板板正正地坐在书房,一笔一划地描摹着什么,忍不住凑过去问:“止止,做什么呢?”
白止止脸上挂着两道墨痕,仰起头看向炎临微末时,滑稽的墨色瞬间中和了他苦学的坚定神色,旁人打眼一瞧他,倒像个调皮涂鸦的孩童,却是一本正经地道:“我在温习符篆,明日要考查的。”
炎临微末用指腹轻轻拭过他脸颊的墨迹,宠溺地笑了笑,问他:“那你现下描摹的是什么符篆呀?”
“是……”白止止皱起眉头,盯着只有鬼画符的纸面看了许久,无奈地短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蓝逗表哥给我的时候,只说让我默记过,没告诉我这些符篆是干嘛的。”
炎临微末兀自目无余暇地看着他,没有留意他画的是火符还是雷符,只漫不经心地道:“无妨,只要渡入一点点元炁,就知道是何符篆了。”
说罢,炎临微末轻动食指,紧接着随着他指尖闪烁过一瞬即逝的赤光,白止止面前的画纸“呼”的一下……
“哇啊!着火啦!!”
白止止大惊,对着着火的纸张吹了两口气后发现于事无补,于是一把推开还敢凑近的炎临微末,手忙脚乱地奔进了浣洗间。
炎临微末不明白白止止为何如此慌张,明明眼前有个擅长控火术的炽焱神君,但白少爷仍是舍近求远,试图用远水来解近火。
看着白止止慌乱的背影,炎临微末控制不住地扬了下嘴角,接着抬指一勾,原本包裹在纸上的火苗倏地萦绕在他指端,而熄火的纸张依旧完好无损,仿佛不曾被火烧过似的。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然而下一刻,只想着灭火的白止止举着一盆水从浣洗间匆匆跑到了书房,待紧张地扫视一眼后,猛地将满满一盆水泼在了指端着火的炎临微末身上。
接下来,气氛诡异地沉寂了下来,白止止无措地抱着木盆,对着浑身湿透的炎临微末张了张口,转而继续愣在原地,什么话都没有说,直到炎临微末抬手抹了一把脸,他才反应过来,急慌慌又跑进浣洗间,片刻后拿了条帕巾出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
白止止边内疚的道歉,边擦拭着炎临微末下颌淌落的水滴,等看到那水滴沿着炎临微末的脖颈蔓延至胸膛后,一心只顾着擦水的白少爷也不知自己脑袋里哪儿根筋搭错了,竟扯开炎临微末衣襟,慌里慌张地将手探进了炎临微末里衣下。
炎临微末也不制止他,反而颇顺从地俯低身子,并将双手扶在桌边,把抵在桌前的白止止圈进怀里的同时,眉眼含笑地打量着他。
温热的气息落在鼻尖的刹那,白止止终于滞住了手上的动作,忽地意识到自己现下的举动有种耍流氓的既视感,他小心翼翼地抬眸,与那双咫尺的眸子对视了良久,然后在炎临微末有意靠近的一瞬,一下子把帕巾糊在炎临微末脸上,嗫嚅道:“你,你赶紧去换件衣服,别着凉了。”
“阿嚏!”炎临微末佯装打了喷嚏,看了眼手里的帕巾,然后眼巴巴地盯着白止止,“这水确实有点凉啊,止止,我还湿着呢,要不然……你再帮我擦擦水?”
也许是炎临微末央求的眼神过于诚恳,白止止红着脸纠结片刻,小心翼翼地握住炎临微末的手腕,给他擦了擦胸膛。
炎临微末讷讷地低头,看着自个儿拿着帕巾,被动地在自己胸膛上来回折腾,不如意地心说,止止啊,我怎么觉得这不算是你给我擦,而是我自己给自己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