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回新一百一十九年,各境安宁。
位于中州南部的群连山脉,重重叠叠的远山次第向天边延伸,远远望去,无为峰隐藏在众多山峰之中,并不突出。
此时,一位粉衣女子站在无为峰的山腰,看着面前的大门。
云雾缭绕,大门矗立在前,环抱着身后的院子,静卧于山腰之间。从大门外向内望去,七八间木屋彼此相连,院中花树摇曳,亭檐衔接,青石铺路,如果忽略掉门口刻有“随云宗”三字的石碑,眼前的院子看起来与山脚下的寻常民居几无二致。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吐出,随后缓缓敲响了紧闭的大门。
……
院内,东侧偏厅的木窗微开,窗外的花草上人影斑驳。
厅外微风徐徐吹过,厅内气氛诡异蔓延。
木质的长桌上除了一杯茶外再无一物,桌子两侧的长凳上坐满了人。
左侧的长凳上,中间坐着的女子身穿鹅黄裙衫,头挽双髻,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脸上充满疑惑;她左边的少年,身着绯红衣衫,马尾高束,约莫十七八岁;她的右边,身着素色衣衫的女子头戴银簪,面色从容。
三个人的目光出奇一致,齐刷刷的盯着坐在对面长凳上的粉衣女子。
李鸿玉就这么隔着长桌,看着对面的三个人,表面上微笑平和,实际上逐渐不耐。想到自己前来的目的,她只能无视对面几人的目光,再次开口:“请问还要等待多久?”
“快了快了,我们已经给大师兄传信,或许他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中间的少女适时开口。“对了,还没有做自我介绍,这位是我们随云宗的二师姐,戚月。”她指了指旁边的女子,李鸿玉顺着目光看去,戚月接收到对方的目光后,微微颔首。
“这位是我们随云宗的三师弟,华衡。”绯红衣衫的少年听到后轻点头部,算是认下了这个称呼。
“我呢,是我们宗门的小师妹,我叫方弄溪。”方弄溪开口,“你要找的李沂清,是我们宗门的大师兄。”
听完此话的李鸿玉对目前的几个人有了初步的了解,随后她再次望向对面,静静地打量着几人。
“你来找我们师兄,是有什么事吗?”
李鸿玉顺着声音望去,便看到戚月望着她,目光中透露着疏离和不易察觉的防备。
“等到他回来,我自然会说清楚。”
李鸿玉无视戚月的目光,端起桌上的茶杯,掀起茶盖。杯中茶水的颜色寡淡,蒸腾的雾气没有一丝茶香。
她望着漂浮在表面的茶沫,平静的将茶杯放下,内心暗忱:连自己府中的下人喝的都比这个好,看来这凡人眼中艳羡的修仙门派,也不过如此。
戚月看着李鸿玉的动作,片刻后偏头望向方弄溪,后者心虚地低下了头。
一个时辰前。
晨光熹微,随云宗的众人如往常一样,开始了平凡的一天。
早课结束后,李沂清因为有事下山,华衡去了厨房,戚月和方弄溪则围坐在院中树下的石桌旁,翻看着手中的话本。
“太气人了!”方弄溪把自己手中的话本重重扔在了桌上,“凭什么师兄只能排第三,那个江复轩哪点比得上师兄!”
戚月继续看着自己面前的话本,不发一言。
“师姐~~”方弄溪将刚才的话本拿起,放在戚月面前。
戚月无语的低下头,“修真界英杰才俊排行榜前十名”占据第一行,下面依次是
第一名:长明宗宿则
第二名:长明宗江复轩
第三名:随云宗李沂清
第四名:……
“不是第一就算了,凭什么师兄是第三?”
“第三不也挺好的吗?”华衡从厨房端着两盘点心出来,一盘放在戚月面前,一盘递给方弄溪。
“师兄比不过宿则,还比不过那个江复轩了?要我说,这榜单排的就有问题。”方弄溪拿起面前的点心,狠狠的咬了一口。
“师兄不会在意这个的。”华衡无奈的耸耸肩,坐在了方弄溪对面。刚将手伸向盘子,就听到了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三人瞬间被门口的声音吸引,方弄溪努努嘴,华衡无奈的站起来,向着大门走去。待到站定后,他打开大门,门外站着一位陌生的女子。
对方看清华衡的面容后,友好的开口,“你好,我找李沂清。”
随后的发展顺其自然,他们将陌生女子迎进宗门,带到了偏厅,直到现在。
“那个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去给你做点不用客气你在这等着就好”,话音刚落,方弄溪拉过戚月扯过华衡跑出了偏厅,留下李鸿玉一个人在偏厅中。
李鸿玉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默默叹息。
这个宗门的人,看起来都不太聪明。
随后她又默默安慰自己:没关系,不聪明的人都老实,老实人才更容易心软。
方弄溪拉着华衡和戚月跑到了宗门外,在门前的空旷平地站定之后,三人目光凝聚在眼前蜿蜒曲折、通向山下的石阶上,共同沉默。
片刻之后,华衡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我们不能赶她走吗?”
“当然不能。”方弄溪轻声反驳,“你想啊,她能找到这里,还能叫出师兄的名字,肯定是跟师兄有关系的,而且看她的年纪,似乎并不大。”她转过头,上下打量了戚月一眼,“和师姐差不多。”
“不过,虽然她长得也还行,但是很明显,没有师姐漂亮!”说完,她两步蹦到戚月身边,亲切地挽住了戚月的胳膊。
华衡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似乎很看不惯方弄溪的这种行为,“那还用你说,师姐天下第一顶顶漂亮!”说完后他也走到戚月身边,虽然也很想像方弄溪那样抱住戚月的手,但因男女授受不亲,只得作罢。
“大师兄什么时候回来?”戚月凝视着通往山脚下的石阶,空无一人。
“嗯,估计要等一会吧,医宗至我们宗门,也有一段距离……”方弄溪踮着脚眺望山下,话音未落,便瞧见山脚下缓缓出现的身影。
“哎,师姐,我看到大师兄了!”,方弄溪突然激动,戚月也发现了那道人影。转瞬间,人影快速逼近,几息之后便至他们面前。
眼前的男子一袭青衣,墨色长发整齐的束在头顶,气质温润如玉,正是随云宗的大师兄,李沂清。
“大师兄,宗内有人找。”
华衡及时提醒,李沂清看起来并不吃惊。华衡心想,也许是小师妹传信的时候已经告诉了师兄来者是什么样的人。
听到声音的李鸿玉也从偏厅内走出来,她快步走到宗门外,看到李沂清,刚准备行礼。
“我不会帮你。”
李鸿玉刚行半礼,便听到头顶上传来冷冽的声音,但是她还是坚持完成了礼节。抬起身站直后,她看着李沂清,“我还未开口说明。”
“无论何事。”李沂清越过李鸿玉,抬脚往宗门内走去。华衡、方弄溪看见大师兄走进宗门,也赶紧跟上,唯独戚月仍旧站在原地,注视着李鸿玉。
李鸿玉望着李沂清的背影,“哪怕是关于那个人?”
李沂清的脚步微微一顿,听到此话,继续前行,“无论事关何人,自我拜入宗门那刻起,凡间红尘于我再无渊源。”
李鸿玉沉默不语,此时的李沂清已经迈入宗门,戚月见状,知道大师兄主意已定,无法更改。于是她也决定返回宗门,刚转过身,就听到背后响起的声音。
“长河落月,晓风残叶”
背后的声音随着微风,缓缓穿门而入。
李沂清听到这几个字,停住了脚步。
“你当真不想知道吗?”
李沂清缓缓转过身,阳光照射在他身上,但影子却投射在屋顶瓦片落下的阴影中。
他站在宗门内,透过眼前方正的大门,凝视着宗门外的李鸿玉。
宗门侧厅。
李沂清和李鸿玉分别坐在桌子两侧的长凳上,彼此沉默无言。
方弄溪和华衡站在门外的台阶上,伸长了脖子,窥探着屋内情景。
戚月坐在院子中央的梁黄树下的石凳上,透过敞开的屋门,远远地凝视着屋内二人。她无需去听,也不需要猜测,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大师兄都会下山。
他会毫不犹豫的下山,一如昔日,在梦中见到的那样。
“你要说什么?”李沂清开口问道。
此时的李鸿玉却显得从容不迫,“不需要我再多言,您心中已然明了,不是吗?”
李沂清微眯着眼睛,审视对方,“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跟我说这些?”
“雍国李氏后人。”
“哼!”李沂清对对方的说法不以为然,但是李鸿玉并未生气。她缓缓站起来,走到桌子旁边,在李沂清面前跪了下来。
“叔祖。”
她的声音虽轻,但却无比坚定。
“如今雍国内忧外患,魔界又隔着澜江虎视眈眈,父王有心无力,宗室争斗严重,晚辈迫不得已,才来寻求叔祖帮助。”
李沂清环抱着胳膊,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李鸿玉,不曾开口。
李鸿玉就这么跪着,并未起身。
方弄溪和华衡站在台阶上,大气不敢出。
“你想要我做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的李鸿玉抬起头,惊讶中透露了然,“叔祖需随我前往雍国,路上我自会将一切告知叔祖。”
李沂清面露嗤笑,站起身来,越过李鸿玉,向外走去。
“叔祖,百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情,我有线索!叔祖难道真的不想知道,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走到门口的李沂清听见这句话,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方弄溪和华衡来不及躲避,就这么站在门外,隔着门框和门内的李沂清面面相望。
长久的沉默之后,“你最好是真的有线索。”留下这句话,李沂清绕过方弄溪和华衡,快步返回房中,“砰”的一声,关上屋门。
李鸿玉慢慢瘫坐到地上,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华衡和方弄溪见状,走下石阶,朝着坐在院中的戚月走去。
“大师兄要吓死了。”方弄溪坐在戚月左侧的石凳上,拍着胸口喘息,“这人来找大师兄到底是干嘛的啊?”华衡坐在戚月右侧,“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起初我以为是大师兄的仰慕者,现在看来,显然并非如此,更像是个……”
“寻仇者。”戚月冷冷地接上这句话。
方弄溪和华衡面面相觑,困惑不解。
戚月看着屋内仍旧坐在地上的人,目光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