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云宗。
宗门门前,空旷的广场旁,一棵苍劲的古树挺拔而茂盛,枝叶如盖,遮天蔽日。
李沂清斜倚着树干,身姿闲适,目光穿透树梢,遥望天际。
李鸿玉规矩的站在距离李沂清两步远的位置,目光聚集在远方的山下。
华衡踮着脚站在大门门坎上,一脸无奈地看着院子里的一幕。
“师妹,其实这个……,不带也没关系吧!”戚月看着院中站在石桌旁,正在努力将桌子上的东西往储物袋中塞的方弄溪。
石桌上的东西琳琅满目,大到锅盆,小到碗筷茶杯,其余例如丹药、符篆、水果、话本等,零零总总的堆满了整个石桌。
戚月试图说服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她闭上双眼又迅速睁开,却见方弄溪消失无影。正当她稍微放松时,便看到方弄溪从房间中连背带抱着好几个包袱走出来。
“我说师妹,咱们此行下山历练,轻装简从才是上策。再说,山下应有尽有,什么东西买不到?”华衡步履轻盈地走来,“这些大包小包,好似搬家一般,旁人见了,还以为咱们宗门要挪地方。”
“对啊,师妹。”戚月上前,一把夺过方弄溪的储物袋,转头塞给华衡,“咱们这次在山下好好逛逛,到时候喜欢什么买什么!”她一边将方弄溪往门外推,一边给华衡使眼色。
华衡心领神会,迅速上前,将桌子上的东西一一放回原位。
“可是师姐……”
戚月充耳不闻,快速将方弄溪推至门外,华衡紧随其后。她们二人前脚出门,后脚华衡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方弄溪:……
“都准备好了?”李沂清适时询问。
“准备好了,我们走吧。”戚月等人也准备动身。
“我想说……”方弄溪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感觉到手中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她低头看下去,是刚刚被师姐夺走的储物袋。
“丹药、符篆什么的都在这里面,至于锅碗瓢盆什么的,想都别想!”
华衡的声音在前方传来,方弄溪抬头望去,戚月在笑着招手。她将储物袋收好,迈步紧跟。
……
在山脚的静谧角落,一辆低调朴素的马车悄然停驻,隐匿于葱茏的绿意之中。
外观上,马车涂饰以银灰色,车身未经雕琢,无任何显眼的标识。那拉车的马儿,亦看似平凡无奇,与世间常见之马别无二致。
“叔祖,请。”
李沂清等人踏上马车,坐定之后,马车沿着蜿蜒小径,缓缓启动。
“没想到这马车外表看起来不大,内部空间却宽敞至极。”方弄溪斜倚在柔软的坐榻上,懒散地伸展身体。其他几人也逐渐放松,姿势随意。
马车内部装饰精美,四壁贴满了绣有精致花纹的彩布,两侧坐榻以玉质扶手分隔出数个座位,每一座位上都铺满了细腻柔软的绒毯。中央的茶桌上,各式美食与饮品一应俱全。
“千机楼出品,果然名不虚传。”华衡摸着身下的毯子,语气中流露出几分羡慕。
“对了。”方弄溪忽然想起什么,身体前倾。“你和大师兄同姓李,又唤她为叔祖,你们之间究竟有何渊源?”
此时,马车中央的茶桌上,火炉上的茶水开始微微沸腾。李鸿玉轻取茶壶,倒了一杯清茶,正欲举杯时,方弄溪的疑问声传入耳中。她放下茶杯,目光转向李沂清。
李沂清斜倚在坐榻上,一只手支颐,双眼微闭。
李鸿玉注视了李沂清片刻,然后低头继续品茶。方弄溪见状,亦保持了沉默。一时间,车内除了细微的呼吸声,再无他声。
“我名李鸿玉,乃雍国皇室的六公主。”车内响起柔和的声音。“父王是雍国现任君主清辉帝,母妃是韩贵妃,兄长受封燕王,祖父位及丞相。”
“至于叔祖,他是祖爷爷的三弟。”
李鸿玉轻抚茶杯,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哀愁,“皇后正位中宫,为人敦厚善良,不曾与母妃有隙;太子虽为皇后之子,却与兄长自幼相交,情同手足;我虽为六公主,但得益于父王母妃之宠爱,待遇与嫡出无异。”
“这不是挺好的吗?”方弄溪语气中透露出不解。
李鸿玉闻言,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若一切如常,自是美满。然而,这世上诸事,注定无法顺遂人心。”
“三年前,父王不幸被身边之人所害,身中奇毒。虽然发现及时,但到底是被毒药伤了根基。自那以后,父王身体每况愈下,虽不至于危及生命,却也无法承受重荷。兄长派人追查,查出的线索和皇后有关。还未和父王禀报,就被查出和朝臣联络妄图染指太子之位,父王震怒,派兄长驻守临安。”
“临安?”
“临安,是紧挨着澜江的一座城池,与之隔江相望的,便是魔界。”
“那不就是……”
方弄溪还未说完,就被华衡伸手制止。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连忙闭嘴。
“没错,名为驻守,实则与流放无异。”
李鸿玉接过方弄溪的话,“事情发生后,我去求太子,希望他可以为兄长求情,但太子始终避而不见。无奈之下,母妃去求皇后,皇后也无法左右父王的决定。兄长昔日的好友,也做鸟兽群散,无一人肯帮忙。母妃忧心忡忡,身体每况愈下。”
“我一直在追查当年之事,因为我相信,兄长是被陷害的!”
李鸿玉的声音渐渐激动,“兄长从未有过争夺皇位的念头,他总是告诉我,待他成年,便向父王请求分封,带着我和母妃,去过我们梦寐以求的生活。母妃也从未想过与皇后争斗,我们从未想过与任何人争斗!”
听到此处,李沂清缓缓睁开双眼,凝视着对面的李鸿玉,仿佛要透过她,去寻觅那个深藏心底的身影。
“所以,你请求大师兄下山,是为了你的母妃与兄长?”戚月的语调平静如水。此话一出,轻轻划破了马车内紧绷的氛围。
李鸿玉缓缓调整了自己的呼吸,面对戚月的询问,她轻轻摇头,情绪逐渐稳定。
“并非如此。”她语气平静地回答,“我此次拜访叔祖,是因为其他的事。”
“两年前,前任国师离宫修行,举荐了自己的师弟为新任国师。”
“一年前,魔界突然侵犯临安,兄长抵御魔界的时候,不幸遭人陷害,坠入澜江,顺着江水漂到下游,被人所救。然而,他醒来后神智不清,父王下令将他软禁在母后的寝宫之中。”
“八个月前,皇后与父王前往云山狩猎,父王骑乘的马匹突然失控,将父王摔落马下,前蹄险些踏向父王。危急关头,皇后以身挡马,救下了父王,自己却因此身受重伤。宫中御医竭尽全力救治,才将皇后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父王因此事深受打击,将国事暂时交由太子打理。此后半年,皇后一直卧床休养,后宫事务则暂时交由林婕妤处理。”
“直到两个月前,皇后怀孕了。”
马车内的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李鸿玉。方弄溪说道:“新任国师上任,兄长落水得救,父王死里逃生,皇后怀孕,桩桩件件,看起来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方弄溪说完自己的见解,转头望向华衡。华衡听后,也认同地点了点头。
只有戚月,一直盯着李鸿玉,若有所思。
李鸿玉眉头紧皱,“如果我没有听到太医的话,恐怕也会这么想。”
她忽略了方弄溪好奇的眼神,“兄长回宫后,除了我与母妃,他对任何人的接近都异常排斥。为了照顾他,我时常往返于太医院与母后寝宫。那天,我照例前往太医院取药,无意中听到了一直为皇后治病的太医与他人的对话。”
夜,雍国皇宫。
李鸿玉借着月色,快步走在通往太医院的路上。今夜熬药时不慎打翻了兄长的药,为了不耽误他的治疗,她只能立刻前往太医院重新取药。
走进太医院,惨淡的月光细碎的投射在院中,院中景色倒映的阴影攀爬在房间的门窗之上。她踏上门前的石阶,只见半掩的屋门透出一丝灯光,映照出屋内的身影。
正当李鸿玉准备敲门时,屋内传来的交谈声让她停下了动作。她藏身于门边的阴影中,屏息细听。
“师父,您真的确定吗?”一个年轻的声音询问。
“为师在宫中行医二十余载,自然不会误诊。”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
李鸿玉立刻认出了这两位说话者:苍老的声音属于太医院院首赵太医,他这段时间一直在为皇后治疗;年轻的声音则是赵太医的弟子。
“可是当初,皇后被马蹄击中腹部,血流不止,您与多位太医齐心协力,才保下皇后性命,也因此,皇后失去了生育能力。”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李鸿玉听的真切,但也心生疑问,为何当初,并没有一位太医言明此事?
但很快,她的思绪再次被打断。
“可是师父。”年轻的声音开始颤抖,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为什么,皇后还是怀孕了?”
“是啊。”苍老的声音拔高了音调,明明在诉说一件高兴的事情,但声音却充满了无尽的凄凉。“为什么,皇后还是怀孕了?”
是啊,为什么呢?
李鸿玉躲在黑暗中,双手捂嘴,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