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徐强就飞了起来，仿佛是被一只手抓着掼在了天花板上，又砸下去，惨叫两声，当即意识模糊不清了。

南淙反应过来这是女鬼要报仇。

按理说鬼魂入阴间陈述冤情，确认属实，则会给予鬼魂一枚黑色令旗，肯定其复仇的正当性，任何人不得阻拦，同时也约束着鬼魂不得滥杀无辜，肆意妄为者会被令旗束缚，由阴差带回地府受罚。不过现在是新时代了，无论如何，犯罪者都需要先接受阳间法律审判制裁，才能被黑令旗持有者惩罚。

这是八十多年前天地大契定下后人间与地府两界共同定下的规矩，用以区分阴阳两界，维护秩序。

他连忙调动法力护住徐强，时间紧迫，只能先造个罩子将人盖住，然后壮着胆子大喊：“请先让此人受人间律法制裁，之后再交给你随意处置！”

阴风很诡异地停顿，原本被吹拂得乱飞的窗帘缓缓落下，接着，一道黑漆漆的身影于半空中显形，看不出具体轮廓，只能辨出有一头秀发，大概就是受害者。

鬼魂开口道：“之后？要什么之后？”

“我被他杀死在这里！没见他给我什么‘之后’！”

“既然你们要阻拦我，就都去死吧！”

紧接着她扑向站在门口处的警员们，腥风呼啸而过，南淙脑海里警铃大作，顾不上维持化形，一股脑放出法力护住自己人，同时大喊：“青青！”

柳青青一个激灵，连忙翻自己的书包，夹出一沓黄符，奈何他慌张不已，怎么也念不出正确的法诀。

南淙此刻已经变回狐身，阴风刮得他狐毛倒竖，尾巴炸成鸡毛掸子状。

“快跑！”他回头大喊。

警员也顾不上震惊于狐狸口吐人话，知道这里已经不是他们能插手的地方，于是相当有序地后撤，南淙用法力拧成绳索，将昏迷不醒的徐强扯到自己身后，牢牢拉住仇恨。

他猜测面前这位没有取得黑令旗，也没有参与入地府后必须经历的阴魂基础科普讲座，保留了疯狂和愤恨，无法与其沟通，并且不知道是否天赋所致，鬼魂的力量着实有些超乎想象，几乎比得上杀过人见了血的厉鬼了，如果真的让她杀死徐强，血气反哺阴煞，在场的人便不可能拦得住她。

现在只能撑到马哥说的高人来了。

南淙感受着自己积攒的法力泼水一样花出去，柳青青终于镇定下来用出一张雷符，然而大概是道行浅薄，没什么威力，击打在阴魂身上产生的火花就像电蚊拍电蚊子那样小。

鬼魂肉眼可见被激怒，攻势更加疯狂，屋内的家具或倒或飞，乒铃乓啷乱作一团。

南淙泪眼汪汪：“青青！你先跑吧！我来给你殿后！”

柳青青憋着一口气又甩出一张雷符，“我不会丢下你的！”

“呜呜呜！”

我的荷花池！我的对象！我的工资！

法力形成的护罩刚消失，南淙就险些被吹飞，好在柳青青捞住了他。

阴魂冷笑一声，亮出一双血手，朝着两人冲来，柳青青紧紧闭眼把南淙压住，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

突然，有锁链自窗外飞入，径直缠绕在鬼魂身上，鬼魂便寸步难行，她试图用手扯断这来路不明的锁链，可锁链越缠越紧，另一端传来拉力，她就跟着锁链倒飞出去。

柳青青和南淙察觉到屋内阴气源头消失，同时抬头睁眼看向窗外，只见到外界似乎有闪电劈下，听到女鬼惨叫，就没有动静了。

然后，一位明显不是普通人的男子从窗外飘进来，手里拿着锁链，女鬼跟随着他，垂头丧气、老老实实的。

柳青青意识到这或许就是马慧祥说的“高人”，连忙放开南淙，站起身行礼：“前辈好。”

南淙有样学样，趴在地上以示尊敬，也喊“前辈好”。

男子面无表情，问：“这里发生了何事？这有修为的阴魂又是从何而来？”

柳青青和南淙对视一眼，决定由身为人、学过道法、在特处局呆的时间更久的柳青青说明情况，只是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姑娘明明才刚回魂，却已有修为，怨气深重的鬼魂固然力量会更强大，但也不至于能轻易击破南淙造的防护罩。

南淙几乎都要怀疑自己以前一两百年都白修了，尽管现在实力只有从前三成，也不该这么弱吧？还是说法力到了新时代，也通货膨胀了？

男子牵着锁链，说：“既如此，你二人留在这里善后，我会带此鬼前往特处局。”

说完，他很潇洒地从窗口飘出去，女鬼也被他带走了，留下一地狼藉。

南淙松了口气，转头看到躺在地上的徐强，跳上去狠狠踩了他两脚。

柳青青问他：“你下去喊人吧，你四条腿跑得快一点。”

“好，你先把他捆起来吧，免得醒了惹麻烦。”

柳青青点头，掏出背包里的麻绳——这是泡过符水的特质绳子，原本用来捆妖精鬼怪，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拘束对方法力形体，现在用来捆犯罪嫌疑人，也不算大材小用。

此人相当于披着人皮的恶鬼，罪有应得，呸！

柳青青愤愤地系紧绳子。

徐强醒过来之后，人已经在警局了。

警方在他昏迷时进一步搜查，于冰箱中发现了他还没处理的人头、部分肢体、骨头，指纹检验也显示他是唯一接触过这些的人，可谓人赃并获，徐强再也无法抵赖，坦白说出一切。

被害人叫蒋玉，一开始接触是因为两人租住的地方很近，蒋玉在另一家餐馆从事洗碗工的职业，她下班的时候经常碰上徐强去大排档上班。蒋玉有一次回家路上被小混混骚扰，徐强骂走了混混，并送她回家，此后两人时有来往，最终发展成情侣关系。

根据徐强供述，案发当晚他没去大排档，在蒋玉家里做好了饭等她回来，想商量着一起回他的老家发展，他在老家还有块地，父母也住在乡下，生活成本比较低。但是蒋玉不愿意离开，徐强又劝她要不跟自己一起来大排档上夜班，两人同进同出有个照应，也方便谈恋爱，而且老板给的工资比她现在的工作高一些。

蒋玉仍然拒绝，说话态度很冲。

两人发生争吵，摔碎了几个碗，徐强失手把蒋玉推倒，后者撞在了茶几上，没有动静了。

徐强几次试探呼吸心跳，发现蒋玉死了。

据他本人供述，他当时鬼迷心窍，想着蒋玉是孤儿，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如果报警、找医院，无论是治疗、检查还是丧葬，他都要给钱，还耽误工作，因此他就起了“省钱”的想法，想着神不知鬼不觉把尸体销毁，没人会追究。

他用蒋玉的手机帮她辞职，随后在蒋玉租住的房屋浴室进行了分尸，使用了自己家里拿的菜刀，蒋玉的冰箱不够放，他就起了将剔下来的肉伪装成冷冻牛腩藏进餐厅冰箱的念头，并且也将部分碎肉丢进了大排档男厕所一个马桶内尝试冲水销毁，结果造成马桶堵塞，他因此学聪明，每次把肉和小骨头剁碎、少量多次冲走。

因为被害人的社会关系简单，真让他差点瞒天过海。

总之罪证确凿，徐强不可避免地要面临法律制裁。

另一边，特处局对女鬼也展开了询问。

蒋玉此时恢复了理智，在布置的阵法内老老实实供述，说徐强给她介绍洗脚城夜班工作，话里话外让她去陪人睡个几晚，他俩就有钱了，蒋玉当然不愿意，两人争执，徐强当天喝了酒，失手杀死了蒋玉。他丢弃的尸块带着蒋玉的怨气与恨意，堵在马桶里，导致王小龙经过后沾染，最终也使得案件被发现。

如果不是王小龙主动来特处局，柳青青判断过浓的阴气背后必不寻常，南淙闻到冰箱内的异味，事情或许真要等王小龙下周找人通马桶时才能浮出水面，那时，想必蒋玉已经完成复仇，化作厉鬼游荡了，不知还要造下什么样的血债。

提及黑令旗，蒋玉一脸茫然，问她有无去到地府，她只说自己浑浑噩噩在一片黑暗之地漂浮了好久，一心想着要报仇，忽然有股吸力将她吸走，再清醒时已经飘在家的上方，感受到了仇人的气息。

至于她莫名其妙的力量，通过简单的八字测算，众人也确定她并没有做鬼的天赋，并非那种一死即有百年修为、吃人就能立地变成鬼王的命格。

幸好地府大佬来得及时，蒋玉没能酿成大错，经过协商，她接受了“徐强蹲大牢后进行复仇的提议”，跟着招来的无常先去了地府——她得补上科普讲座，到时候了自然有人带她上来找徐强索命。

这件事背后尚有疑点，马慧祥表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分局现在这么点人，啥也干不了，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南淙知道了地府来客的名字。

宁玉淞。

陌生的名字，不过那双眼睛……他趁着男人站在马慧祥旁边录入人员档案时偷偷瞄了一眼，又瞄了一眼，随后颠颠跑走，假模假样在自己的小窝里趴好，仿佛困了要睡觉，刚才什么也没干。

那双眼睛，可真像他认识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