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如此漫长和煎熬，柯亦然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不只是因为这天是寒江雪的葬礼，还因为奚纪突然出现，在寒江雪的坟头上蹦迪，侮辱她。岁月是把杀猪刀，奚纪现在人模狗样，变成了随时随地释放欲望的渣男。

啪！

“奚纪，你不要脸！”

奚纪的右脸因为重力被甩到一侧，刀凿斧刻般清晰锋利的下颌线正对她。

柯亦然因为将侮辱狠狠地还回去，导致骄傲的国王不得不低头，这画面让她心脏扑通扑通，要跳出胸腔。她的脸通红，打了人的手掌小指在刺激地痉挛。

她很紧张，视线不敢挪开一分，恐惧，但又有点期待地等待奚纪的后续反应。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强烈的情感浓度了，这些年她活得和个空心人没两样，生活怎样过都面无表情，她甚至觉得，韩山给她韩小岛这个“拖油瓶”是为了拴住她，希望她活得多一点人气儿，可鲜活如小岛，也没改变她一点。

她们做不到的事，奚纪一出现，轻而易举，动摇她濒死的心。

奚纪被打后，将喉中唾沫咽下，不甘又隐忍，再抬头看她，喉结上下滑动，他很不高兴，不是自尊问题，而是他变态的欲念，“柯亦然。”

他只是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柯亦然骨头就酥了。她有一种奚纪要吃了她的感觉，就在这里，就在此时。

奚纪看柯亦然的眼神，就像豺狼看小兔子，充满压迫感，他是真的动了念，但一次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他微启薄唇，磁性的嗓音从贝齿中被挤压出来，他单挑一侧眉梢，满脸躁意。

“从你甩了我嫁给韩山那天起，就注定，我永远不会放过你。这辈子，你总要栽一次跟头，为我痛一回心，这是你骗我的代价。”

柯亦然腿肚子打颤，后背汗珠密密麻麻，她明白，奚纪是来报复她的。

不过，奚纪极有深意地看了遗像一眼，放她一马，“今天就算了，之后我们的时间还多着。”

他走时带上了宴会厅的门。

可酒店长廊上有呼啸而来的穿堂风，门带上时，发出巨响，把站在中央发呆的柯亦然吓了一大跳，恐慌像脚底的蚂蚁，慢慢往脊背上爬。

“然姐，你还好吗？”

这一句话把她打回现实，心中的热血再次冷却。

韩小岛畏畏缩缩从里间跑出来，她偷听了不少，有点害怕那个不认识的男人，为难地不知道如何开口，又不信邪地八卦得很。

柯亦然抬手制止，“只是不愉快的插曲，硬战还没结束。”

韩小岛选择尊重她，什么都没问，但不问不妨碍她表决心。

“然姐，你任何决定我都支持，小岛适应力极强，在哪儿都能活得好的，你不要担心我，改嫁也是可以的。”

我不会成为你振臂飞翔的负担的。

柯亦然淡人淡语：“我现在没心思想别的，没钱我们连家都没有。”钱比爱情重要，柯亦然早就明白的道理。

韩父韩母准时到达，没有观众，也懒得演绎悲伤和难过，两人一进门来就冲到帛金箱面前，摇了摇箱子内的重量，满意地点头。

“不愧是城里人，钱就是多，算你识相，没贪。”

韩母罗大丫说的是柯亦然，她们是被老家传统迂腐的风气腌制透了的人，不仅看不起“以色侍人”平面模特的她，更重男轻女，不喜欢韩小岛。尤其是小岛的洋人生母被韩山藏得深，她们称呼小岛一口一个野种。

“山子给你们留的钱够野种读完高中了，女娃读那么多书没用，会伺候人、生孩子就行，等她满18，我介绍个男人嫁过去，我和你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我才不是野种，我是爸爸的女儿。”韩小岛盯着他们，“你们快把偷走的钱还给我们，那是爸爸留给我和然、妈妈的！”

当初寒江雪预言了自己的死，给小岛找好了依靠，却生生没计划到，自己从老家带出来的发小摄像小弟，现在的公司副总，会和山高水远的这两人联合起来背叛自己，导致遗嘱上写的给柯亦然的资产大缩水，给寒江雪选好墓地、风光大葬后，远远不够支付小岛的教育资金。

柯亦然不想和浑人纠缠，直接明了：“我已经让律师调查公司股票的事，世上无不透风的墙，你们做空套利一定会留下痕迹。现在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们一成，当作感谢你们生育了韩山，不然，我有办法让你们把吞进去的钱一点一点吐出来。”

韩母没什么文化，“告啊，随便你告，我们老两口一把年纪，你要逼我就死给你看，死了看谁被戳脊梁骨，谁在地底下不安生。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两条！”

她枯树皮一样苍老的脖子一仰，步子往前撺掇，逼近，顺带撒泼犯浑，满口污言秽语。也知道柯亦然比她们高，只敢推攘未成年的韩小岛。

“山子死了，野种的来历更不知道了，钱我是不可能给两个外人的，你们休想。”

小岛也发飙了，“罗大脚，我就是爸爸的孩子，你不信可以去做亲子鉴定，你个封建老不死的！”

“敢骂我。”韩母罗大丫，因为脚有四十五码，而被取外号罗大脚，恼羞成怒就要扇小岛大嘴巴子。

柯亦然快速把小岛护在身后，一手去挡她的巴掌，两臂相撞，柯亦然护住了小岛，护住了脸，没护住自己胳膊，硬生生被打出一块大红印子。

她的耐心彻底耗尽，“小岛是韩山的孩子，有户口为证，你们不认，不想给抚养费，就等着法律传票吧。”随即牵着小岛的手，一刻也不愿停下，快速离开这个让人不高兴的地儿。

小岛有人撑腰，尾巴翘到了天上，临走前还不忘对两个老不死的吐舌头，拉仇恨。

以及拎着那装着真的帛金的行李箱。

一路怒气冲冲走到露天停车场，柯亦然找到自己的小奥迪，打开内饰灯，叮嘱后上车的韩小岛：“系好安全带，我们回家。”

“好的，然姐。”。

因为是天没亮，黑漆漆的时候就停的车，这个点儿酒店的露天停车场前后左右都停满了车，出去很不方便，她需要技术才能把车不磕磕碰碰挪出去。

驾驶证考了五次的柯亦然，深锁眉头，小心翼翼打方向盘，中间经过一辆贵得要死的库里南，她下意识咬嘴唇，没注意嘴已经被咬得吱哇冒血，终于成功没蹭上，顺利把车开到了马路上，她才松一口气。

“回去早点睡，小朋友熬夜，以后长不高。”

“知道啦~”

小奥迪上了路，以平稳缓慢的速度在视线里远去，那辆静静停着，全黑的库里南突然打开了远光灯，黄色光束像一把光剑，无数小灰尘在光河里沉浮，迷茫无助。

灯反射到驾驶位，那里坐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