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莉莉回来得很快，可是好巧不巧，担心唐尔嘉饿肚子的乔一南也带着面包提前回来。面对如此“修罗场”，唐尔嘉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波莉莉把饭菜往她桌上一放，一溜小跑着离开了寝室。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波莉莉早已消失不见的背影，转过头看见乔一南叉着腰，柳眉倒竖：

“好呀你个蒋乐萱！”

唐尔嘉下意识地缩了下肩膀，闭上眼等着“雷霆”袭来。可好一会儿也没听见动静，她睁开一条缝，看见乔一南气呼呼地撕开包装，正恶狠狠地把面包往自己嘴里塞。

“哼，亏我还担心你饿肚子。不给你吃！我全都吃掉！”

唐尔嘉的心不由地软了软，她站起身给乔一南倒了杯水，又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乔一南的胳膊。乔一南傲娇地转过身，背对着唐尔嘉。

“别生气了嘛。”依循着蒋乐萱的性格，唐尔嘉软着声音；“我真的太饿了，才会拜托莉莉给我带饭的。”

乔一南侧过半边脸：“那你下次找她带还是找我带。”

唐尔嘉连忙叠声道：“找你找你，一定找你。”说着，她把水杯往乔一南的方向推了推：“喝点水吧，别噎着了。”

乔一南消了气，也不再闹别扭，乖乖接过水喝了一口。她眼巴巴地看向唐尔嘉的饭菜，唐尔嘉笑着分了她一半，这才看到她脸上的笑涡重新显露出来。

“乐萱，你以后还是别找波莉莉带饭了。”乔一南把肉片夹进面包，“嗷呜”咬了一大口，“我知道你人好，可是要是因此被剧本杀社团的人盯上，那可麻烦大了。”

听见“剧本杀社团”几个关键字，唐尔嘉心底一动。她停顿片刻，作出迟疑的模样：“不会吧……他们又不认识我，何必针对我呢……”

“他们其他人是不认识你，但是谢婷跟我们同班，她认识你啊！”乔一南一脸的痛心疾首：“廖晓星的事情可是血的教训啊！依我看，谁靠近波莉莉，谁就会变得不幸。”

唐尔嘉看着乔一南的模样，微微蹙眉。当初她来305宿舍调查的时候，乔一南提供了很大的帮助，有关波莉莉的信息都是从她这儿来的。

可是这会儿，她怎么看起来对波莉莉深恶痛绝？

按现在的时间点，廖晓星自杀案已经发生，她被霸凌的事情应当也不是个秘密。思及此处，唐尔嘉试探着开口：

“一南，廖晓星不是因为被剧本杀社团那几个人霸凌才自杀的么？这和莉莉有什么关系呀？”

“当然有关系了！”乔一南的表情有些义愤填膺：“当初蔡依然明里暗里欺负波莉莉，就是廖晓星跳出来阻止她，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指责蔡依然，要把事情闹到老师那里去。”

“结果呢？蔡依然他们转过头来欺负廖晓星，这时候波莉莉做什么了？她不是一句话也不敢说，还处处避着廖晓星。只要矛头不对准她，她就当做不知道。现在好了，廖晓星被折磨得选择自杀，蔡依然他们又回来欺负波莉莉。”

乔一南烦躁地扯了扯面包：“反正我觉得她是罪有应得，不值得我们可怜。”

听到这儿，唐尔嘉大概明白了一点乔一南的想法。原先时空的乔一南在当下这个时候，一定也同样讨厌波莉莉。看她的做派不难猜出，她是一个重感情、讲义气的女孩子。对于波莉莉这种只顾自己的行径，她最是厌恶不过。

可是当波莉莉坠楼之后，心底善良的她又有些于心不忍。在她看来，波莉莉大概是有点自私，但又罪不至此。被其他学生霸凌折磨至死，不应该是波莉莉的结局。

更何况，这些霸凌者能这样对廖晓星和波莉莉，为什么不会这样对他们呢？“成为下一个波莉莉”的恐惧有如达摩克利斯之剑，岌岌可危地吊在他们头顶。乔一南应该很希望警察们能够查出波莉莉坠楼的真相，把霸凌者通通抓走。

毕竟，没有人想跟霸凌者待在同一个校园里。

唐尔嘉明白乔一南的劝告是出于对朋友的担忧，便应了下来。她闷头扒饭，方才略过的信息在脑海里重新浮沉。

在《无人幸免》这个剧本里，除了死者「安心」和嫌疑人4人外，还有一个重要的NPC角色——「庞川」老师。

在整场游戏中，「庞川」老师从一开始就被「安心」设计调走，自「安心」坠楼之后才重新返回现场。作为社团辅导老师，他对「安心」遭受霸凌的情况知晓但视而不见。

不难看出，「庞川」老师是一个旁观者。

在楚子复第一次提出《无人幸免》与波莉莉坠楼案的雷同性之时，尽管唐尔嘉从表面上没有直接承认，但她在内心已经认可了楚子复的说法。在波莉莉坠楼案里，波莉莉对应的是坠楼的「安心」，「庞川」老师对应的可能是尚不明确的共犯。

可是……

创作《无人幸免》的人是廖晓星。

从廖晓星的视角出发，若她是根据现实的情况创作的剧本，那么「安心」对应的人是她自己，波莉莉对应的才是「庞川」老师。

唐尔嘉耳边忽然响起了刑警老张的声音：“……她在日记本里详细地写了一个计划，说要利用自己的死陷害另外几个学生……”

真的会这么凑巧吗？廖晓星在日记本里设计的陷害计划和《无人幸免》剧本走向如出一辙，但她实际自杀时却没有选择和剧本一致的坠楼，反而选择了上吊。

种种疑点在她脑海里不断浮现又下落，唐尔嘉心烦意乱地搅着盒饭里的米饭，忽然意识到一件让她忽略已久的事情。

既然她在这里，那跟她一起抢夺学生名簿的楚子复，此刻又在何处呢？

***

早晨6点，伴随着枕下手机的震动声，唐尔嘉睁了睁眼，眼里的迷蒙逐渐散去。她用尽可能小的动作收拾好自己的床铺，临下床时看了一眼挨着的床——

被子整齐地铺在床上，她看不出波莉莉昨晚到底有没有回寝室休息。

尽管唐尔嘉的动作足够轻，但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是惊醒了下铺的乔一南。她瞄了一眼才蒙蒙亮的窗外：“唔……乐萱？这么早你去哪儿啊？”

嘘……”唐尔嘉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我去晨跑，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到教室。”

晨跑？这是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吗？还是在做梦？

乔一南一脑门的疑惑，可是困意袭来，她只来得及嘟囔一句“梅菜肉包”，翻了个身又重新坠入香甜的梦乡。

唐尔嘉抿嘴笑了笑，她快速收拾好自己，穿上球鞋，扎上马尾，自寝室走了出去。

6点多的早晨，湿润的空气里带着些许寒意。虽说时间很早，但体育生们早已在聚集在操场上进行今日的早训。唐尔嘉看看那些年轻的身影，不由地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变得轻盈了一些起来。

她找了个角落，放下书包，按着习惯做了一套热身和拉伸。紧接着，她活动活动手腕和脚踝，以较平稳的速度加入了跑道。

一旁的体育老师旁观完她的整套动作，用手肘捅了捅身旁更年长些的男老师：“徐老师，这个学生的热身动作看着像你们跆拳道班自创的那一套啊。她是你的学生吗？怎么感觉没见过。”

徐老师抬头瞄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不是我的学生，我没有体能那么差的学生。”

年轻老师又看了眼唐尔嘉的背影，了然地撇了撇嘴：“也是，这样子看着就太瘦弱了。”

唐尔嘉自然是不清楚自己身后的这番谈话。自从穿进这具身体，她依照自己的习惯制定了锻炼计划。从每日的晨跑开始，逐渐拉长跑步的圈数，循序渐进。在这几天的努力下，现在的蒋乐萱已经强壮了不少，绕着操场稳稳地跑上两圈不成问题。

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唐尔嘉估计了一下心率，开始慢慢减速。她慢跑回到放包的位置，拿起准备好的矿泉水，连吞了好几口。冰冷的水接了她心中几分燥热，捏着水瓶，在渐渐回归正常的心率里一抬眸，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影从操场外走过。

那一瞬间，那男生不经意地往操场里瞥了一眼。他的目光在她眼前一滑而过，四目相对。

又是他。

唐尔嘉淡定地咽下一口水，撤回目光。她的目光在操场上逡巡起来，随后落在了里面的直线跑道上、一个矫健的身姿上。

只见那人动作迅捷，几个起跃之间快速地跨过几个高栏。在抵达终点之后，他颇有些得意地扬了扬头，又和终点处的队友击了下掌。

那是甘凯。

唐尔嘉看过甘凯的资料，知道他是静中特招的田径特长生。自从唐尔嘉开始晨跑之后，时常会在操场上碰到田径队早训。她在高中时代也练过一段时间体育，自然看得出甘凯的天赋在田径队中算得上是数一数二。

不过，就这样在操场上干看着也很难得到什么有效信息。肚子唱起空城计，唐尔嘉移开视线，正想着去食堂买点早餐……

操场外的树荫下，波莉莉拿着一份早餐，正看向甘凯的方向。她的状态有些古怪，脚像是被外力钉在原地，只能时不时伸长脖子去看甘凯；一旦有人的目光朝她的方向转过来，她就立刻缩回树下，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全部藏起来。

唐尔嘉抿了抿唇，一些不大美好的猜想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恰在此时，田径队结束了早训。队伍解散，甘凯拿起自己的包，熟门熟路地往波莉莉的方向去了——

他接过波莉莉手里的早餐，似是在她手心撩了一下，波莉莉像被烫着似地收回手。甘凯咧嘴一笑，看得出心情很好。他把包单边甩在肩上，走在前面；波莉莉跟在后面，不远不近地拉出一小段距离。

他们去的方向，好像不是教学楼啊……

飞速转动的大脑压制住辘辘的饥肠，迈出的脚步已然下了决定。

无论什么谜团，跟去看看，什么都知道了。